bsp; 俞香兰却在抬头寻找牛郎和织女星。七夕已过了些许日子,甜蜜相逢后又经受最残酷的分离,牛郎和织女星闪烁的应是最绝望的光芒,她们应该嫉恨凡间灯人同欢的美丽和幸福。俞香兰颇有身为凡人的知足,安然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任凭秋风吹拂,独自矜然自得!
俞细命夫妇俩在家中正忙碌地炒“面宵”。
叶氏那日收下那一袋面粉,几天里心神不定。心中总有一个念头涌起:想那俞大明孤身一人在县城工作,虽说拥有了某种特权,是父老乡亲们眼中的能人,可毕竟年少丧失父母,缺的是一份“娘的味道”。到了这天的早上,叶氏还与丈夫念叨起这心思。
俞细命一拍大腿说:“屋内头的,做些‘面宵"给大明吧,这小伙子不容易,我们也拿不出其他什么好东西,记得上次他给送的那一小瓶猪油和白糖么?就那阵子儿子住医院时拌米饭吃了些,剩下的我们一直舍不得吃,这下可以用上了。”
叶氏把他猛夸了一番,但又迟疑了:“眼下都吃大锅饭,不让大家在家里开小灶,要是有人举报了,那该怎么办呢?”
“管它啦!“俞细命梗着粗脖子说:“眼下生产队的大锅饭都要撑不下去了,一大锅粥里见不着几粒米,清得都能当洗澡水用了。以前满地都是米粒,连老鼠见了都嫌弃,现在地上没了米粒,人人见了老鼠都要逮着吃。谁家现在有了点吃的,不都是躲着吃,谁又管得了谁?!谁要是敢举报,老子我扛上锄头跟他拼了!”
“哎,做点吃的,还要跟人拼命?大明是个公家人,这村里几个人少受他的好处,要是知道了是做给他吃的,想也没人敢说什么,还是你想的点子好,就做‘面宵"吧。”俞细命听了,兴奋得一整天里都忘了水烟枪的存在。
说起“面宵”,它可是福宁民间家喻户晓的一种小吃。因其做法简单,几乎每家主妇都会。每年的小麦收成后,有了细面粉,一些主妇就会盘算着做一些,留给家中壮丁和孩子做夜宵用。到了晚上,俞细命谨慎地关紧了所有的门窗,坐在土灶台下堆起了柴火。
叶芙槿先将面粉上笼蒸熟,大火大汽中快速揭锅,小心地不让水蒸汽滑到面粉里,以免面粉沾湿成团。又了起热锅,用猪油翻炒熟面粉。她抓着把大铲子快速地翻炒着面宵,一双小脚随着身子的扭动,灵巧地踮着小步,让身影略有些抖颤。她手中的大铲子不能停歇,不时地还要腾出另一只手来勺一些猪油加入“面宵“,麻利利的动作和阴柔的身影看上去不怎么完美的和谐,但满室逐渐蒸腾起的雾气和飘起来的香味,让人间烟火的温馨弥散开来。
俞大明和俞香兰到家时已近午夜,一进屋就闻到面宵的香味。
叶芙槿正将纳凉后的面宵收在密封的瓦罐里。俞大明闻到香味,备感饥肠辘辘,俞香兰却是神疲意睏得不想言语。
一听到她们进门的声响,叶氏就挪着小步给她们端来两小碗面宵,一边往碗里倒热水,一边招呼她们坐下。
俞大明深深地吸着那股久违的香味,小时候的记忆跃上心头。曾几何时,自己的母亲也在这样的深夜给年幼的自己和父亲调这样的面宵,或许应该是在父亲外出赶海晚归?或许是在父亲农忙季节劳累之夜?母亲给自家男人准备了份“爱的点心”,也从不忘给年幼的自己。许多年了,这样的味道萦绕在梦中,既是一种甜又是一份痛。
俞大明认真地吞咽下香甜可口的面宵,一行热泪随之滚落在面前的碗中。
烛光中,坐在他对面的俞香兰心头一震,所有的睏意倏然无影。她不知道俞大明情绪失控的缘由,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泪水,似有了排山倒海的力量,激发出她的母性温柔和怜悯,她很有一股冲动,将对面的他轻拥入怀中,纵然他比她还年长了十岁。
心思涌动中,俞香兰默然无语地递上了自己的小手帕。
俞大明紧紧地捏紧了小手帕,上面的鸳鸯浑身裹着少女特有的香甜体味。
此后的日子里,俞大明从县城往回跑得更欢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