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一目十行看完了“遗嘱“,面上没有什么动容。虽然周至柔把名下的财产尽数交给他处置了,那可是可以随时动用数十万家产的处置权啊,不过呢,他还真不稀罕。
京兆尹衙门过审之前,他对金夫人,对这个养育过他数年的女人,抱着极大的感恩和愧疚——不是因为金氏活着的时候对他有多好,而是因为前一世,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自私的选择了放弃和遗忘。
一个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女人,和活生生的,能嘘寒问暖的亲娘,能比么?到最后,才发现生母对他也许有几分疼爱,可怎么比得上她改嫁后的丈夫和儿子?生父就更别提了,是最不靠谱的,为了所谓的家族和未来,随时可以抛弃他。以至于临死之际回想一生的际遇,竟然只有同年的金夫人对他最是真心,而他却为功名利禄迷惑了双眼,追悔不极。
而现在,他明白了,顿时觉得连着后悔也挺……不值的。
金夫人就是个商人,商人做什么都会盘算,预计付出多少,能收获多少。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指责的,可你交易归交易,别动不动拿“真心“说话啊?直接说我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做,不就完了吗?骗了他多少眼泪,哄了他死心塌地,跟亲爹对抗,跟整个周家对抗。
幸好,他赢了。
周庆书和周家僵持了三四年最终软了态度,同意将金夫人的棺椁挪到周家祖坟里。
他亲自扶棂那金夫人从云雾山接走,内心有多么的欣喜和开心?
而这份开心和过去的愧疚融合了,人忍不住想到,他若是输了呢,被周家驱逐出外,再也不能冠以周姓?
多么可怕!
太坑了,你逢场作戏,表演了几年母子情深,就要他用一辈子的前程来报答,既然做生意,那就得公平吧?不能你死了,就把这个套子套一辈子,换他永世不忘的承诺。哪有这样的亏本生意?欺负他当初年幼吗?
是以,周瑛早前的愧疚,早就随着过审之后,全部人间蒸发了。他觉得,他对金夫人,尽了义务,谁过来质问他都是振振有辞,没有半点羞耻的。
按理而言,他因为金夫人而对周至柔格外特殊,这份特殊也应该收回来。可——
这几年的风风雨雨,两人结伴的走过,倒真的生出一点兄妹情了。
周瑛可以撒手不管,或者狠一点,趁机侵吞所有,不过想到这是给周至柔的最后牵绊,就认真起来,按照她的计划来。否则,他还真怕周至柔那一天展翅高飞,就不回来了。
他看得很清醒,周家的所有,对周至柔来说都不是牵挂,有可能也就周瑾周璇几个姐妹,可姐妹之情哪里比得上天高辽阔的自由?
周至柔还没走出南魏的边境线呢,周瑛就写了一封回信,表示这些钱太多了,他不会打理,你尽快早些回来,免得少了一文半文的,回头找他算账。同时回信的,还周璇,周琼,周瑶等等。
周瑾的没有。
周家上下都不知道周瑾也跟在使者团的队伍中,早就掩人耳目的混进去了!
等发现时,已经迟了!
不说长房发现长女失踪的混乱,只说周至柔看到大姐竟然也出现在这里,那叫一个晴天霹雳。
“大姐,你这是作甚啊!“
“和你一起去北汉啊!怎么,你去得,大姐我去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周至柔张了张嘴,无奈一叹,“罢了,来都来了。“
说罢,将周瑾接到自己的马车上。
她为了远行,马车都是特制的,车轮用了减震设置,虽然路况不好,但已经最大程度的减轻了颠簸感。此外,马车内部的装潢也是外面看不出来,内里极尽奢侈——不是昂贵,而是凡是能想到的,都用上了。
遮光的窗帘,坐垫有小羊皮和竹席两种,可以轮换。各种零食就不说了,各种解闷用的玩具,以及书籍,还有存放救生设备,应有尽有。
周瑾进了马车,本来还想敷衍几句就回去,没想到拆卸下座椅,可以直接躺下当床用了,而且手脚都可以伸展开,舒适的躺在丝绸蚕丝做的被子里,不舒服么?当下她就不愿意走了。
并排和妹妹躺着,“诶,你怎么不问我,去北汉做什么?“
“大姐肯定有自己的思量,反正我只要保证你的安全就行了。“
周至柔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毫不在意的话语,让周瑾顿时红了眼眶,暗暗后悔起来,之前怎么听了旁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把柔儿的好处给忘了?
这么贴心,温暖,又让人舒服的妹妹,这辈子何德何能!
“我……是有苦衷的。“
周瑾慢慢解释,她脱离了夫家胡家,算是暂时得到了自由身。可,和离是不可能的,别说胡家不答应,就是答应了,也过不了她母亲安氏那一关。
用安氏的话来说,安家没有再嫁的女儿。和离可以,那就只剩下出家一条出路了。
绝么,就是这么绝情!
经过此事,周瑾对母亲彻底失望了,遇到事情也不会求助母亲了。
“我努力奉承,才得到了明真公主些许垂怜。自然要好好表现。“
“先前得了你的好主意,我才知道明真公主家大业大,为了子孙儿女也是愁得不行。她贵为公主,可是想让子女孙辈得个好前程,都得疏通各方面关系。做什么,都要银子开道啊!“
“世情如此,不止她一人。“周至柔淡淡道。
“是啊,她贵为公主尚且如此,我们就……“周瑾掩住了接下来的话,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这次出来,一是向明真公主表现,证明我实实在在上了心,为她办事赴汤蹈火。其次也是想躲一躲。“
“没什么好躲的。大姐姐不想改嫁,就跟我一样,婉拒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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