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靠近。
眼见着他欢欢喜喜地跑来,稚嫩的双手揽住女人的肩膀,小小的脸上只有一双眼大得惊人,看起来颇为惊悚。
他穿着破旧的露着棉絮的小袄,脚上只穿着单薄的布鞋,却在这个遍地飞雪的季节没有一丝冷意。
“谁让你出来的?”女人抽出手,一把推开稚儿,眼里迸出愤怒的火:“滚回去。”
心疼。
虞重水皱眉,手心微蜷,看着可怜的小人从地上爬起来,眼里仅有懵懂和怯懦,全然无怨恨,便更加心疼了。
他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灰衣女人,直到再次把自己封闭在院角的小木屋,通往外界的门窗皆封死,漆黑的小屋没有一点光亮,大白天都寒冷刺骨。
灰衣女人死了。
虞重水跟着长大了的稚儿追着灵柩离开,他此刻只能爬行在地面上,一如最初找到他的模样。
失去了庇护,他的处境有些艰难。
好在曹夫人心善,供他一日三餐,别的却也没精力再多管,任由他游荡在葛家村。
村里的小孩都很害怕他,最初见到这般模样的怪物皆尖叫着绕道走,时间久了发现他完全无害后,胆子纷纷大了起来。
稚儿的身上开始出现伤口,尤其是他敏感的尾巴上,多了些刀砍、炮烙的伤痕,因此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白天几乎从不现身。
无休止的摧残似乎不会结束,曹夫人很快就去世了,曹府的儿子认为稚儿是怪物,会给村子带来厄运,于是打折了双手,丢到了禁山。
那年稚儿才十岁。
*
他的身体更加扭曲,那双残废的手向上曲折,奄奄一息地躺倒在泥泞的路面上。
虞重水的手抚摸稚儿的关节,一寸寸地探查修复着他断裂的手骨,即使她知道没有自己,稚儿也能活下来。
但是太痛苦了。
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当知道幻境中的人看不见自己时,虞重水便天天陪伴着稚儿,帮他减轻一些欺辱和疼痛,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心疼到无法呼吸。
稚儿又回到了葛家村,躲在废墟里,等到全村人都睡下,他才披着夜色觅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那场灾难的降临。
幻境里的虞重水也很温柔,她明知稚儿是妖物,却也固执地带他进山,并收他为徒,传授他真正的无情道。
是啊,无情道。
虞重水看着“她”开始处理二人的羁绊,一次次推开他,一次次视而不见冷若冰霜。
育教堂里传教师父的冷嘲热讽,门派里同窗间的挤兑挖苦,“她”都看在眼里,全然没有反应。
如果说这就是兄长所谓的无情道,那虞重水承认自己不如“她”。
可是稚儿他......
见着少年一天比一天沉默,修为日益精进,十年结丹,百年元婴,一切都顺利的不行。
可是虞重水知道他的忧愁和痛苦,每夜梦回,稚儿都会穿着黑衣坐在房顶,看着远处的百戒楼,那是他百年来多次进出的刑房。
红褐色的眼睛逐渐发红,他露出了属于妖物的那一面。
以现在稚儿的修为,仅仅是靠近,就能让他警惕地望向这里,虞重水谨慎得离着很远关心他。
两百年羽化。
虞重水看着这个面带笑容的青年逐渐长成幻境中的模样,心里的无力和慌张更甚。
危稚软禁了“虞重水”,取代了她的地位成为风停山掌门。
杀道,才是他在两百年的感悟。
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开始了,危稚在杀戒中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他的黑色发丝寸寸染成火红,双眸的颜色更烈,手中的祭焚剑挂着厚重的血渍,在他使出最后的剑意,猛然断裂成两段。
飞升。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言,千年来未曾有修仙者成功到达这一步,可是危稚做到了。他踏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如同胜利者一般,狂笑着迎接那八十一道天乾雷劫。
赤色的瞳,火红的发,都在天雷里淬炼为金色的光芒。
最后一道天雷结束,世间已没有危稚,只余一无量尊者,睁开他淡漠冰凉的双眼,金色的世间在瞳孔流转,仅仅是一瞥,虞重水的双眼便流出殷红的血。
尊者挥起金色的衣袖,刹那间山河倒转,天地倾覆,河海奔腾,一场转瞬即逝的浩劫吞噬宇宙。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