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坐着,那人清澈温柔的眼睛直直得望进她眼里,距离之近,他的睫毛几乎能碰到她额头。
那人苍白的唇间沾了鲜红的糖渍,正一张一合的与她说着什么。
无声而有力。
——小昭。
“凡有所像,皆是虚妄!”桃源沉声的一喝,伴随着铃音在她识海中响起,“一切皆是识神所化,心若不动,见如不见,自然消灭,无镜可魔也!”
云昭使劲地闭上眼,头疼的发裂。
“徒儿,”桃源稳声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对待魔境,就要排除杂念,千万不能对幻影信以为真!”
云昭用尽全力揪住身侧的衣服,她咬紧舌尖,不断念着桃源教给她的话,吃痛之下,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威压竟然真的逐渐散去了。
她睁眼回归现实,面上一片湿润,才发现自己竟是哭了。
薛无至将她扶起来,拿了一方锦怕细细给她擦了脸,又拍拍她的头,叹了口气,“你吃苦了,小昭。”
桃源也面上带了点伤感,他知道这丫头那时在满山的尸体中枯坐了一夜,刚刚定是入了往昔的魔镜,心魔之大,非一朝一夕可除。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给两个小崽子做饭。
长身体的年纪,还得他这个老头子亲自督促着吃食。
罢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来日方长,慢慢来就是。
“师父!”薛无至揽着云昭的肩膀转过来,又用两手捏着小丫头的脸蛋扯出一个“笑”来,他眼睛似水中月弯弯,不染尘埃。
“师父,师妹想问,今天有没有肉吃啊!”
桃源没有回头,大摇大摆的往殿里走。
“少吃荤,多吃素,月光底下勤散步!”老人嘿嘿一笑,“万缘其放下,长寿如彭祖!”
得嘞,又是一桌青绿!
云昭也笑起来,心里暖融融的,她想到什么,挽着薛无至到树底下坐着。
桃源回头看了眼两个孩子,入目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心里甚是欣慰,没想到过了古稀之年,登仙无望,他这老道竟还咂摸出点儿凡尘中“老人膝下子孙承欢”趣味儿。
甚好,甚好。
大道繁昌,不如我老儿,余生也逍遥一回。
“师兄,可有没有什么让我的境界突飞猛进的办法?”
薛无至看她“求知若渴”的大眼,莞尔笑了,“有哇,你从此每日早起一个时辰,陪你师兄我打坐,日月精华储存够了,水到渠成。”
云昭咬唇思索,竟没发现他在和自己逗乐儿。
不过以前云七师兄也说过。
——人常能清净,天地悉皆归。
她立马翻身坐下,开始凝神调息。坐了没一会儿,一阵飒飒的响动,黄绿的小花儿抖落她一身。
云昭茫然抬头,看见上方树枝上,抱臂稳坐的少年,他眉目明秀,笑起来格外好看。
“好哇,师兄!你作弄我!”云昭又羞又恼,脸红得像猴屁股,她使劲地蹦起来,伸直了手臂却也够不到最低处的树枝。
少年畅声大笑起来。
院子角落的小屋子里,一只小狐听见声音抬起了头,它跳到窗边的木几上往外看,发现“主人”没有危险,只是在玩闹。
听了一会儿欢声笑语,它又蔫蔫得垂下头来,耷拉着耳朵躺在窗沿,又过了不久,它好像懒散得要睡着了。
它很久没有卧在小昭暖暖的胸口睡觉了。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小狐是不是也有自己的魔境呢?
人间的岁月飞逝,犹如白驹过隙。
墙头的雪积了就化,不知哪里吹过来一颗种子,又在雪水滋养过后发芽。
鞭炮锣鼓声每岁都会守着时辰响起,树梢的枣花被两人晃落,顶多是今年结果时被师父骂一顿,第二年的枣子还是会圆滚滚的结一筐,正如那山中的杜鹃,艳丽如火,熄了又生。
——
四年后。
“师兄!接着!”
八月暑气渐重,蝉鸣聒噪,果实累累的枣树上少女裙裾翻飞似蝶,浅蓝滚边的月白纱裙衬得她面容更加清秀动人,只是那双杏眼机灵狡黠,多添了几分灵动。
一双细嫩如藕白的手抓住树枝,而后粗暴的晃动起来。
“师兄,你接着了没有啊!”
少年着白衣玉冠,抱着一个破了口子的竹筐四下躲着,间或想抬头说话,就被掉下来的枣子噼里啪啦的砸了几个“脑瓜崩”。
“云昭!”他无奈的抱头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