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只觉得心中刺痛。
一提到昨日夜里,她便又想到了款俞。
一条风中芦苇命,吹倒了便吹倒了,死不足惜。
李师师看着曼中沉痛的脸,左手轻轻抬起,抚上她的下巴。
曼中闻到一股泥土的香气。
“昨日我下手是不是重了些?弄疼了你?”李师师柔声问。
她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曼中脸旁。
不愧是东京第一艺妓,她的声音天生为唱曲而生,柔进骨血中的绵远。
“不碍事的。”曼中只敢低头回话。
李师师放下手,又捡起脚旁的红叶李,端详着开口:“昨日我说要带你识字,你今日便提一提,想识什么?”
曼中苦恼着,似乎也不想认识什么。
她想到了,忙抬头看向李师师。
“姑娘,可否教曼中写一写‘梅州’二字?”
李师师便卷起手上的红叶李,在泥土上一笔一画写了个“梅州”出来。
曼中忙伸出手指,学着笔画,也歪歪斜斜地写出了个不成样子的“梅州”来。写完后,她搓了搓满是泥巴的指头,望着“梅州”微微笑了笑。
李师师在一旁,嘴角也带着笑,颇有兴致地看着。
“怎么,小孩儿,这么开心?”李师师将声音提高,重又叫回曼中“小孩儿”。
“开心,姑娘,”曼中难得鼓起勇气朝着李师师说道,“这便是曼中的老家。”
李师师眸中的笑意沉了沉。
曼中自知失言,赶快闭了嘴,低下头去。
哪知李师师只是轻笑着拍了拍曼中的头,转而趴在地上说:“那姑娘我便也将自己的老家写出来。”
曼中看着她写出两个字,望过去也是不认识,只能在一旁等待她的讲解。
“东京。”李师师抬头,一字一顿地说。
曼中讶然,原来李师师原籍便是这东京。
“曼中,为何你不让我教你你的名字呢?”
曼中惭愧地笑了笑,说道:“姑娘,像曼中这种人,写名字难,抹名字简单。”
曼中觉得自己很大胆,她这已经是明示李师师了。
哪知李师师却笑了,说道:“你与其他人不同,与那个款俞也不同。你看着瘦小,却似有力量凝在胸中。”
曼中认为李师师并无奉承自己的必要。
她苦笑了一下。心想,哪里来的什么力量呢?自己的心只不过是一个十一岁孩子的心。
曼中只当李师师又拿她打发时间,便坐在旁边,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李师师却也不语,而是拿起红叶李的树叶,刷刷的在泥土上写了起来。
写出来的有的两字一对,有的三字一组,还有一个四字句。曼中看不明白,也不敢贸然问。
“这是与我交游过的人,”李师师手指划过一个又一个姓名,“文人,朝廷官员,地方野老,”最后停在了那个四字句上,“还有当今圣上。”
曼中不敢插话。
“我为他们唱曲,弹奏,作画,将小半生所学倾情献出。”
“我将一颗心掰成数瓣儿用。帝王将相,市井江湖,我都要亲涉,都得领略。”
“我将名字记了一大堆,风光看了无限处,却再难开口说一说这东京,说一说李师师自己。”
曼中眼中的李师师,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她忧伤得像是一块薄冰,不知从何处而来,误落于这白日照耀下,红叶李树间。她似乎马上便要化为一滩清水,渗入黑暗的大地之中。再出世,便是枝头一片树叶,虽然完好无损,却莫名掉落凋零。
青楼前似乎是来了一大批客人,楼前的喧嚷声提高了几分。热烘烘的气息自楼前飘至院后,带来浓郁的脂粉气味。
李师师厌恶地皱起眉头,她一起身,忧伤烟消云散。
“我上楼了,小孩儿你自己先玩着吧。”
李师师扑干净身上的泥土,又抚了抚袖子,乜斜一眼楼前,一甩衣裙一抬脚,便进了楼中。
曼中还坐在红叶李下,没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
她愣愣地看着李师师进楼,又愣愣地回看地面。
一地的名字密密麻麻,曼中看了忽然觉得慎得慌。
她起身,毫不客气地拿脚踢着蹭着,红叶李树下扬起阵阵尘土。一地名字被踢花了,重又归为尘土。
曼中冷静下来,心还在噗通地跳着。
她抬头,越过红叶李树,望向二层楼上的窗户——
李师师就靠在窗边,眼中一抹慵懒怠惰,正看着自己。
曼中忽然想起刚刚她对李师师所说的“像曼中这种人,写名字难,抹名字简单”。
她羞赧地低头看着那堆尘土。
不远处还有两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曼中靠过去看,是自己所写的“梅州”。
曼中又抬头,李师师仍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
曼中伸腿,“哧”的一脚蹭掉了“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