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道增加赋税的诏令下去,那里的百姓也会向眼前这些一样,面无表情地继续将家里大半积蓄奉上。
他们渴望什么,无法从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得出结论。但张巡是清楚的,同时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愧疚。
“大人,许大人找您。”一名侍卫匆匆来报。张巡顾不得伤感,跟随侍卫向人潮中心赶去。
一路上摩肩接踵,全是身着单薄破烂衣裳的百姓,他们缓缓让出一条道路,向张巡行着礼。幼小的孩童被父母牵着向后退去,看到张巡时,就用尖细的嗓音喊着:“大人!”
张巡的鼻子发酸,脚下却一步也没有慢下来。
“张大人,连日指挥督战辛苦了。”许远迎了上去,向张巡作揖。
“许大人也辛苦,筹集军粮的事真是劳烦大人了,”张巡大声说罢,又在许远耳边轻声说,“张穆来信了,咱们军中有尹子琦军中的内应。”
“听张大人的口气,想必心中已有数了?”
“是。”
“今日怎么,田副将不在身边?”许远顾盼左右,却没看到副将田秀荣。
“大人以为呢?”张巡向许远递了个眼神,许远微微颔首。
“那张大人想好如何处置了?”
“何必再想,”张巡将目光重新投向正缓缓移动的募捐长队。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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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离开后,张穆便陷入沉思。
“荷衣拖累了大人,若有什么事,大人尽管推到荷衣身上,大人的身份……”荷衣顾不得难过流泪,着急地对着张穆说。
“夫人莫慌,是张某拜托夫人办事,何谈夫人拖累呢?”张穆好言好语地安慰着荷衣,心里却异常紧张。
此事确实是关乎荷衣性命的大事。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己如何现在也不重要了。但若尹子琦起疑,将这内应之职定为他们两人共同承担,那眼前这个娇花一般的女子不知会遇上怎样的惨事。
“夫人若真替张某担忧,便再帮张某一个忙。”张穆用恳求的语气对荷衣说道。
“大人尽管说。”
“虽然张某平日里处事轻佻,但希望夫人信任张某,这次望请夫人假意与张某做几日的鸳鸯,等张某处理好了,夫人便可全身而退,夫人以为呢?”
荷衣看着张穆,他不像是在玩笑,正定睛瞧着自己,荷衣的心酸楚得很。她轻叹了口气。
“夫人为难吗?”
“非也,只是看着张大人……现今被逼到如此境地,荷衣自觉罪孽深重……”
“哈哈哈,”张穆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着荷衣略带些愧疚的粉面说:“夫人怎么检讨起自己来了?何来罪孽一说呢?张某务必会以保夫人平安为要。”
“那……无妨,鸳鸯便鸳鸯,荷衣愿意配合大人。”荷衣用手抚平了张穆衣袖上的褶皱,却猛然想起自己还带着的信件。
“是荷衣的不是,方才忘记了给大人信件。”荷衣急忙掏出那封信,递给了张穆。
这封信把张穆点醒了。
刚刚还在考虑帮荷衣如何脱身的他此刻重又恢复了冷静。是啊,睢阳城就在眼前,他怎么会犯这种傻。
在那种紧急情况下,他竟然一心只想着如何保全荷衣,把自己忘记的同时,也把睢阳城忘记了。
他拆开信件,荷衣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静静地等待他读完。
“睢阳城中的内应已经找出来了。”张穆收起了信件。
“那便好,张大人的危险又少了许多。”
“这便是好?”张穆看向荷衣。
“嗯。”荷衣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