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他暗地里握了握我的手,默默将一枚石镜放在我手心里。
石镜上的纹路很奇特,似是狐狸又仿佛是狼。我手指摸过石镜上的每一处沟壑,我不觉敛了气息,用我全身的力气去感知他。
石镜浮上一层暗绿的光,它只如无意间穿堂而过的微风,转瞬即逝。
邑轻尘略微惊讶,虽然他将这个表情藏的很深。
众人进了那永远被黑暗笼罩的临渊,再也不像在其外那样,各自选择了自己的路。
我与山榆跟着邑轻尘,他似乎有意迁就我,将他的步子放的很慢。
“进了临渊,除了邑轻尘有这个本事把我们带出去。别的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山榆手中把玩着他爹娘留给他的玉髓,忽的就同我说起这句话。
邑轻尘见了,道:“把琳琅收起来吧!所有收妖的宝贝在临渊中都是没用的。”
他说话并不冰冷,相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只是其中总透露着疏离。
山榆将玉髓纳入袖中,步子便快了起来。我怕他忘乎所以会与我们分散,也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我总觉得山榆就在我前面,便越来越快。很快他的身影就如同袅袅青烟中一丝幻象,顺着烟火气飘上半空中。
这里没有赵山榆,也没有邑轻尘。在这暗无天日的临渊里,只有我!
在这样恐惧的刺激下,我的五感被发挥到了极致。霎时间我腕间的印记更疼,只如肉被生生撕开一般。
我唇色雪白,无力支撑我在临渊里走下去。我倒在地上,与累累白骨一起。我的性命就要葬送在这里。
梦,我又做了个梦。梦中的临渊被天火笼罩,我看清了这里,地上铺满一层白骨。是那些妖的,是那些无意间闯进临渊的人的。
地面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我就躺在缝隙上,成为了万妖之王最后的给养。
这就是我即将要去接受的命运吧,我的力气被临渊一点点的吸干。我的精气逐渐消散。
“人语,快醒过来吧!”
在这茫茫无尽的黑暗里,我似乎看见了雪女娘娘。
她看似同我一样大,只是她已经活了上万年。
“人语,快离开临渊!”
雪女娘娘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声音只如丝竹管弦,让我舒服极了。
我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连雪女娘娘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临渊晕厥多久,最终我还是醒过来。
梦中的流火也随着我的苏醒降临到此,我借着火光看清楚了我身边的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衣,貌若水月观音,气宇轩昂。
他微抬眸看着我,似是关切又似是毫不在意。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我拱手见礼,瞧我手腕上多了个银镯子,镯子上系着一个小巧的铃铛。
男人的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只是他的铃铛比我的大。
“临渊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人终是说了第一句话,清清淡淡毫无感情。只如他救我仅仅只是想而已。
他从一堆白骨中爬起来,“你和那群捉妖师不该来这。”
话音未落,男子的身形就消失在我眼前,我目之所及的地方都看不见他。
男人将我放在了临渊的入口,踏出一步我就能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山榆还在这里,邑轻尘也在这里。我做不到将他们两个独自留在这种危险中。
我向临渊的中心而去,每走一步铃铛响一声,从树林深处我就能听见更响的一声回复。
男人离我并不远,铃铛声就是男人手上的铃铛发出来的。
我还想继续往前行,男人从树林深处而来,速度快如猎豹。等我回过神,我已经被男人带出了临渊。
等待最使人煎熬,等着人从生死边缘回来是坐立不安的煎熬。
那场流火持续了整整三天才褪去,每一日我都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山榆和邑轻尘一日不回来,我的愧疚一日不能消除。
流火是神族的王对临渊的惩罚,是对它滥杀无辜的惩罚。
只是天火褪去,临渊重新被黑暗笼罩被死亡笼罩。
忽然,我看见黑暗中缓缓向我走来两个人,定睛一瞧似是一个人。
那人步履蹒跚,但走起路来气定神闲从容自如。
是邑轻尘,我上前几步去迎接他,将救我的男人的嘱托抛在了脑后。
铃铛的声音破空而出,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双脚刚踏在临渊的地上,临渊好似嗷嗷待哺的孩子疯狂从我身上汲取着精气和血液。
我试图拉住邑轻尘,我伸出的那只手干枯的褶皱的如同八十岁老人的手。
我在迅速的衰老,临渊还想从我身上得到的更多。
我干瘪的皮肤上蒙上一层如雾一般的微光,似是满天的星星消散在临渊的半空。
林间传来铃铛声,这是我死前听见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