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换了件竹青色的袍子,松松垮垮拢在身上,脚下趿着屐鞋,也不知从哪儿折了支白兰枝子插在半湿发间,那枝子上还缀了颗花骨朵,行动优雅翩然,所到之处,迎面就是一阵香风。
怪不得来得这么迟,您老人家不仅回去洗了个澡,还把自个儿打扮得够漂亮的啊!
季樱暗地里腹诽,同时却又感觉到,因为季渊的到来,她那颗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心,终于松快了些。
甫一进院门,季渊便径直往季萝跟前去,嘿嘿笑着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萝儿长大了啊,很有当家主母的派头了。往后这家中的事,是不是都得跟你交代?”
他说着,居然郑而重之地对季萝行了一礼:“好叫季二小姐知道,今日樱儿是我带出去的,出门之后,我们与许千峰碰面,去吃了小竹楼,您妹妹季三小姐,一个人便足足吃了两斤虾。过后我们又去买了不少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趁我这会儿还记得,要不要一样样报给你听?”
季萝满脸通红,又怕又害臊,用力跺跺脚:“四叔!”
“呵呵。”
季渊讥诮一笑,似有意无意地朝季樱这边瞥了眼。
季樱等的便是这一刻,忙冲他轻轻摇头,眼风飞快地扫了扫匐在地下的季克之。
“哎呦?”
季渊于是又荡到院子当间儿,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拽拽绑在季克之身上的麻绳,“嚯,端阳节不是早过了吗,怎么还包上粽子了?我说这绳子是谁绑的啊,真舍得卖力气,得赏啊,四小子这俩胳臂,再绑个一时三刻,怕是要废了——废得好!不若再把两条腿一块儿绑了,看他往后还拿什么踹丹炉!”
他这厢说完,季樱紧跟着就三两步过去跪下了:“祖父祖母,我知道哥哥犯了大错,毁了祖父的心爱之物,但……哥哥平素不是不讲理的混人,绑他是该当的,可是、可是能不能稍微松一点,他……”
季老太太眉头皱得能拧出汁子,现下也没工夫顾别的,挥挥手便让季渊给季克之松麻绳。
季老爷子那头却是不干了,跳将起身:“是了,今日明明是我遭殃,你们还扯闲篇儿!松不松他我不管,无论如何,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您想要什么交代?”
季渊给季克之松了绑,老没正经地又蹭到他爹跟前蹲下了:“不就是赔您个新丹炉吗,有何难?这事儿我明天就给您办了。哦,还有您那些个上好的药材矿石是吧?这事儿也归我,还不成?”
季老爷子这才不蹦跶了,嘴里嗡隆了一句甚么,重新坐回椅子里,彻底安静了。
“东西容易置办,但故意毁长辈心爱之物来泄愤,实是大逆不道,必得有个说法因由。”季老太太脸色却是依旧难看得紧,“三丫头你起来,伤未好,地上不可久跪,让你哥哥说。”
几乎是同时,季樱感觉到自己身侧有人握了握她的手腕,将她推搡两下,似是也在催她快些起身。
她转过头去,就见季克之脸上全是汗,分不清是冷的热的,歪歪斜斜地努力跪直身子,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厉害。
“不干我妹妹的事。”他费力地说,仿佛刚才额头一直点在地上,血涌进脑子里,人反倒清醒了,“我妹妹没说过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而一直劝我,是我自己脑子犯糊涂,是我……”
季樱有些动容。
之前给季克之求情,是于情于理必须为之,而现在,因了他那个推她起身的动作和这一句话,她倒是真心的,想要救一救他了。
“祖母,能不能让我和哥哥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