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碟素色小点,旁边的白瓷茶杯里,淡青色的茶汤上飘着缕缕细烟。
在安顿了她的住处以后,侍者带她来到这间不大的客厅,为她呈上茶点后便退出去,再也不露面。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外面的庭院,盛夏的花园百花齐放,阳光把婆娑的树影打在客厅的地板上,耳边能听见风吹树梢带起的沙沙声响,更透出屋子里的静。
时间仿佛倒流,上一次,她也是一个人静静坐在客厅等待,直到老管家出现,带她去了顶楼,她抵达了距离那个人最近的位置。
她把偶然听来的秘密告诉那个人,满心期盼着他会拯救被困鬼域的苏莱特。
她知道,苏莱特在那个人心尖上,他怎么会坐视不管?而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那个人什么也没做地回来了。他毫发无损,神情冷漠,却在一个转身之间被她窥到了他的心伤。他的伤痛全部藏在眼睛里。
在她作为苏莱特替身的那段日子里,她曾不止一次听他在耳边呼唤苏莱特的名字,大多时候,他们正意乱情迷,她被带上巅峰,却看到对方眼中深深的伤痛,让她猛然清醒。
那隐忍的无助的伤痛。
这一次,又是什么原因让泰带着伤,铩羽而归?
她清楚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惹他心烦,如果她还是原来的春雪,就会知趣地躲开。可她却做了愚蠢的选择,在他暴走之前,生生扯住他,把他拦下。她质问他是不是就打算这么放弃,是不是就任凭路西法带走他心爱的人?
泰当时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一张脸,他射出来的目光阴冷,好像钢钉狠狠插入她的心底,紧接着,手臂传来了锥心的疼痛,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便是他所有的回答。他将她往走廊的墙壁上一甩,五指张开探向她的咽喉,带着凌厉的杀气。
身体与墙壁相撞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住在同一楼层的克罗莱尔,在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她刚刚躲过致命的一击,身体缩成一团呆坐在墙根。泰的五指已经没入墙壁,只剩手掌露在外面,正在慢慢往回抽手,带出了细碎的石灰。
如果这一掌落在她脖子上,恐怕已经身手异处了吧……
她被克罗莱尔送去了边境最好的私人诊所,除了被折断的手臂,她看上去还不错。克罗莱尔离开前给了她一笔钱,就算她什么都不做,这笔钱也足够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花销。他对她说,如果不想回去就走吧,她是自由的。这个世界很大,总有地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是啊,这个世界很大,何必非要死守着他?
可能是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人。
世界这么大,他不是也一直单恋一枝花?因她的快乐展颜,因她的悲伤落泪,就算为她赴死,也心甘情愿。
她懂他、心疼他,就算是永远无法跨越彼此之间的距离,只要能看着他,也愿意。
世界这么大,唯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她只在诊所里住了一个晚上,伤处处理好了之后,便悄悄地离开了。
返回城堡之前,她去看了妈妈,那座设在小木屋院子里的坟冢仍然安好,只是旁边又多了一座新的坟冢,墓碑上写着“小雪之墓”。
除了师父,只有他知道她的小名。他让她直呼自己的名字,不要叫魔王大人,作为回报,春雪天真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小名:如果他愿意,可以称呼她小雪。他从来没有叫过,许是早已不记得。动情的时候,他只唤她苏莱特。没想到,却在她故去后把这名字刻在了墓碑上。
看得出来,房子和墓碑有人定期清扫,搁在墓碑前的鲜花都还没有枯萎。这是不是说明,他也会偶尔想起她?
她跪在墓碑前向母亲倾诉心事,然后道别。她身上一直带着房子的钥匙,就这么走进了房间,看着熟悉的布置,回忆贫困却也幸福的童年,就这么坐到天亮,然后抹干脸上的泪珠,启程返回山上的城堡。
再次见到泰的时候,他脸上的阴郁已经一扫而光,变回了原先平静的模样,让人无法轻易猜透他的心思。他把吊着一只伤臂的春雪叫到书房,郑重地向她说了声对不起,他不该对她发脾气,请她原谅。他还说,他愿意弥补过错,满足她一个愿望。只要他能做到的,她都可以提。
她的愿望……她最大的愿望是他获得幸福,而她正好在他身旁,有幸见证。
“我有一个愿望,对于魔王大人来说并不难。”她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正视书桌后泰的眼睛。
“说来听听。”他耐心等待。
“我想与您缔结使魔契约,从此在您身边效力。”
泰的眼中有一丝异色闪过,除此之外,他再没有更多能被窥探的情绪。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好,我满足你。”
春雪收回思绪,用手指轻轻压住了自己的两片嘴唇,这感觉很像他给的契约之吻,只是少了瞬间的电光火石。从此她的灵魂离她而去,被那个人收入掌心,现在,她终于把全部的自己献了出去,她属于他了,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