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姑娘来我府上暂住?赵小姐别误会。我府中后院里大多都是女眷,又有老祖母主事,定是妥当。”
“如此很是麻烦,这...如何使得?”我有些犹豫。
“这有何麻烦?我府上离这里很近,只需过两条街便到了。且府中清静,总比在这里的好。”
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一家店铺,往来客户甚多,人多口杂,海棠她一个女儿家却是很不方便。只是没想到,秦尚江居然如此热心肠,肯让一个婢女住到家里将养。
正这么想着,却看见他望向我的眼神里含着浓浓笑意与深深欣赏,一刹那,我突然明白,并非是他有多么的心底善良,而是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尽力与我方便,为我达成心中所愿罢了。
一时间,五味杂陈。
我颔首谢过,便转向海棠,与她说清楚:“你也知道最近家中出了些事,而你哥嫂只怕也会盯着府里的动静。只要你一出现在赵府,恐怕他们便会上门要人。”
她点点头,身体止不住的哆嗦。
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你且放心,虽说你现在被遣散回家,但你的身契仍在赵府。倘若赵府不放,你哥嫂想必也不敢硬抢。”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继续道:“当务之急,是你要养好身体,将来之事,只能徐徐图之。如今秦公子答应带你回府,你若愿意,便先跟着他回去。”
海棠这才抬头瞄了一眼立于一旁的秦尚江,又迅速低下了头,脸颊两侧竟有些微微泛红。
我心中诧异,但也只做不知,继续说道:“那你便安心住下。过两日,我与杜鹃再来探你。”
说完,我又转向秦尚江:“那便有劳秦公子了。天色渐晚,我也不便多留了,改日再来叨扰。”
秦尚江很是客气,拱手相送:“想来前门瞧热闹的人群应已散去了。赵小姐,请。”
我们一行三人俱随他拐出雅室,只见林妈妈已然端坐在前厅,手里还拿着一套崭新的、包装完好的棉袄,想来是早已买好了,但却一直没有进雅室打扰我们谈话。直到我们一行人出来,她才默默站起身来,捧上棉袄,便立于我等身后,既没有好奇为何海棠会独自一人留在玲珑阁,也没有多嘴打探为何我们几个都哭过的模样。
就好像空气一般,她跟着我和杜鹃向秦尚江告辞,又跟着我和杜鹃一路默默的往回走。
经过这大半天的观察,我发现林妈妈当真担得起“老成持重”这四个字,话不多,却是很有分寸,仿佛什么都了然于胸,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真想不到,邹姨母的贴身妈妈竟是如此人物,倒叫我愈加佩服姨母为人。
于是,我们三人就这样默然不语又各怀心事的一路走回了府。此刻,日已西斜,远远望去,府中似乎已起炊烟。
我站在街口,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看着赵府的大门。棕色厚实的木板上嵌着两枚铮亮的铜环,门楣上匾额高悬,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赵宅”两个大字。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也隐约看的出这曾是诗书簪缨之族。毕竟,赵家祖上也官拜参知政事,想来赵府门前这条大街也曾车水马龙、好生热闹,而如今却是门可罗雀,不知赵明诚瞧见了又会如何感慨心痛?
而我,一个借了赵府之女躯壳的孤魂,立于这时空错乱的天地间,看着眼前这应该叫做“家”的地方,却是十分陌生甚至毫无情感。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陈子昂当年天地苍茫的孤寂,我现如今很是能切身感受,当真是“独怆然而涕下”......
许是我立于此地太久了,杜鹃还是轻轻唤了一声。
我苦笑,摇头:“罢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