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良不在家的时候,锦秋就会把面擀得很薄,薄如蝉翼;很透,能隔着面看到那边孩子的脸。
世良不喜欢吃挂面,不喜欢吃细面,更不喜欢吃软面,他总说挂面是给坐月子的人吃的。世良吃的面,要厚,要硬,下在锅里,水第一次开时就要捞起来。世良吃的面,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站在碗里的”。
小舅把水快烧开了,锅的四周开始有烟雾向上慢慢升腾。锦秋开始离面。她把擀开的面对折两次后,用擀面杖压住一条边,另一只手拿起刀开始从左向右滑动。两手紧密配合,连贯而娴熟。
这离面,可是锦秋引以为傲的资本。很多媳妇儿不会离面,她们怕那刀一不小心就飞到了指头上,所以她们只会切。
“久儿,过来吃饭了!”锦秋给两个大人盛好面之后,又给久儿多煮了一会儿。
久儿又是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厨房。
“来,妈妈已经给你调好了,你自己端着慢慢吃哦!”
三个人端着面一起到了房子,锦秋还特意给小舅拿了两颗大蒜。
“姐,不等我哥吗?”小舅问了一句。
“他走的时候说过了,不用等,”锦秋一边搅拌着面条,一边说,“快吃吧,一会儿粘一起了。”
“嗯,哥没说准备啥时候动工?”
“他今天才去问去了,看人家能给安排到啥时候?”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妈妈,我吃完了!”久儿把空空的碗端到锦秋面前。
“嗯!久儿真棒,又长高了!”锦秋摸了摸久儿的小脑袋。
久儿端着小碗来到厨房,当她准备把碗放到案板上的时候,一抬起下巴却看到了那装着葱花油的碗。
好香啊!一想起那油油的、咸咸的葱花的味道,久儿的小嘴就开始吧嗒吧嗒起来,要是再吃上一片炸得焦黄的葱花,那就更美了。
久儿把胳膊伸得长长的,可总差那么一点儿,就是够不着。
不知不觉,久儿搬来了刚才小舅坐着烧火的小凳子。她踩着小凳子,一点儿一点儿地爬上了案板。
久儿坐到案板上,双手抱起碗,就把葱花带油喝了个精光。碗扣在了小脸上,来了个底朝天。
久儿小心地从案板上爬下来,把凳子放回原处,砸吧砸吧着嘴到门口去玩了。
出了门,向前走,在连着大马路的丁字口,有一个大土堆,有几个小孩子已经在上边玩了。大家轮流着爬上去,滑下来,裤子上沾满了灰灰的土。
有一个小男孩在土堆下撒了泡尿,接着像猴子一样蹭蹭蹭地爬了上去。他抓起两把土,向空中扬开,落下来的灰尘洒满了孩子们的头发和身上。灰尘迷住了孩子们眼,孩子们急得用手去揉,不料手上的泥沙被揉进了眼睛,有的孩子哭着回去找妈妈。
久儿在路边上捡了一个小小的铁铲子,她蹲在土堆的一旁挖起了土。
“久儿,你也爬上来玩吧!”小伙伴们站在土堆上叫着久儿,说着一个小女孩跐溜一下从上边滑了下来,逗得久儿高兴地咯咯咯直笑。
久儿扔了铲子就往土堆上爬。可久儿似乎有点儿爬不上去,一个女孩儿赶紧爬过来,撑着久儿的屁股就向上推。另一个男孩则爬在顶上伸着长长的手,准备把久儿的手往上拉。
久儿终于爬上去了,站在高高的顶端,兴奋地直拍手。可旁边的小女孩一个转身,久儿便被碰倒了,打了个趔趄,顺着土坡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滚在了刚才的那泡尿里。
久儿成了个泥娃娃,成了个臭泥娃娃。
“久儿,过来!”
100米外的贺世仁的家门口,一个打扮时髦的少妇在向久儿招手。这位少妇烫着大大的波浪卷发,一件淡淡的碎花连衣裙非常得体的穿在修长的身材上。
那声音温柔而迫切。
站在一起的,还有世仁两口子,旁边还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十岁左右,一个六岁左右。她们都扎着长长的辫子,穿着漂亮的裙子。
“干哥,你看久儿……”少妇指着久儿,伤感地对世仁说道。
“没事,农村娃娃都这样。”
久儿从地上爬起来,听到有人在叫她,却并没有过去。
两个小姑娘跑过来,拉着久儿的手将她带到了少妇的面前。
少妇急忙掏出包里的手帕,擦干净了久儿的手和脸,拍去她身上的土,连那泥巴也用手帕擦了去。她又掏出一把水果糖,装在了久儿的上衣口袋里。
“久儿,你衣服上咋撒了这么多油?”少妇顺手轻轻地取下了粘在久儿鼻子上的一片油葱花。
“久儿,快叫干妈。”世仁媳妇对着久儿说了一声。
“干妈!”久儿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她认得这个人,也认得那两个姐姐,但她并不熟。她们的热情,倒让她觉得特别拘谨。
锦秋等久儿小舅吃完了面,她就到了厨房下起了第二锅。
“小林,碗拿过来捞面!”
面捞在了碗里,小舅转身到案板前准备放调料。
“姐,咋没油了?”小舅惊讶地叫了一句。
“不可能呀!”锦秋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这油去哪儿?中午刚弄了一小碗呀!”
仔细一看,他们发现了案板上、地上洒落的一滴滴油。
“难不成老鼠把油偷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