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头,问道:“顾师,您当年得罪的…是哪一位宰相?”
顾老头本来正在喝酒,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问这个做甚?”
“没什么,就是打听打听。”
“顾师此生,太可惜了。”
沈毅低眉,叹了口气道:“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听到沈毅这一句残诗,顾先生先是愣了愣,然后“嘿”了一声,仰头饮了满满一杯烈酒。
“还是你小子会拍马屁,难怪赵治那小子也喜欢你!”
顾老头哈哈一笑,开口道:“什么虚怀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你现在看老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老头当年要是中了进士,做了朝廷的官员,说不定早早的变成了磕头虫,变成了俗人一个,变成了大贪巨蠹,还有个狗屁的万丈才!”
顾老头说了几句粗话,伸手给沈毅倒酒:“陪老头子喝酒!”
沈毅两只手接过酒杯,笑着陪了顾老头一杯,然后问道:“顾师便不曾恨过那人么?”
“怎么没恨过?”
顾先生冷笑道:“刚流落建康的那段时日,我形容落魄,在大街上跟个乞丐一样,狼狈到了极点,那时我心中恨那人恨到了极处,后来找了个教书的生计,有了落脚处之后,我还特意找了一些歪门邪道的书谱,想要用魇镇的邪术镇死那厮!”
听到这里,沈毅看着顾老头的表情,心中凛然,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厮过了几年就死了。”
顾老头仰头喝了口酒,不以为然的说道:“死在了宰相任上,也不知是他坏事做多了上天降罚,还是真的给我魇镇死了。”
说到这里,老头又“嘿”了一声:“反正他是死了。”
“他死了之后,我开心了几天,然后便又没了盼头,只能一天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后来时间长了,十几二十年时间过去,也就懒得再恨他了。”
沈毅看着顾老头,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先生在故乡,可有子嗣?”
顾老头沉默了。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又仰头喝了口酒,脸色有些发红:“老头子年纪大了,记不得了…”
沈毅这句话,算是戳到了小老头的心窝,他一连灌了自己好几口酒,然后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沈毅起身,看着顾先生,长叹了一口气。
归根结底,还是科举这东西,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眼前这位学富五车的读书人,一点执念至斯,造成了一个家庭的悲剧。
他把顾先生搀扶到了床上休息,然后看着人事不省的小老头,微微低眉道:“顾师当年,应该回家的。”
本来人事不省顾老头,迷迷糊糊的转过脸去,面朝墙壁,发出了似哭非哭的声音:“年轻时候不晓事,吹了牛皮,哪有脸回去?等到想明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便更没有脸回去了…”
沈毅沉默许久,对着顾先生深深作揖。
“将来学生一定替顾师找寻到家里人,替顾师补偿她们。”
顾先生猛地扭头看向沈毅,泪流满面。
“你…”
沈毅走到床前,拍了拍这个可怜小老头的肩膀,轻声宽慰道:“顾师有恩于我,我自然是要替顾师做点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