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一条,载着山中的浓雾,水上烟波浩渺,潜鸟低飞。
远山仿佛被淡墨勾勒,呈现出泛青的乳色,雨将至而未至,船从平阔的水上经过,行至清澈湍急处才停,两人付了银子下船,到吹桐轩近处。
桐树不是常青的,此时,正飘着枯黄的叶子,脚下也有许多,打扫不净。
颜修未求徒子通传,便带着陈弼勚向里去,陈弼勚穿浅色薄纱的烟灰深衣,问:“来干什么?”
“见我的师父。”
陈弼勚转了个身,将四周各景看完,他又问:“然后呢?”
颜修不知该如何答他,二人向里去,又过一处曲折的廊道,便见平阔屋室,伴着香烟丝缕,四处是雾,乌色的天压下来,细雨开始落了。
雨打着檐下轻晃的灯笼。
进房中去,看到两盏油灯在燃,叶盛子也在,颜修立即在他案前跪了,磕一个头,说:“自落见过师父。”
叶盛子一袭白衣,是个读经、占卜、教书、行医之人,他抬起薄眼皮,瞧着陈弼勚,再看向颜修,说:“去里面坐。”
又穿门进了一处宽敞的厅室,那里灯火通明,有雅致的陈设,有些木质的精美桌椅,徒子端了茶进来,共三碗,用白瓷的器具盛着。
“你们坐。”叶盛子说。
颜修却未立即坐下,他作揖,说:“师父,这是陈公子,我带他回来,想住些日子,休养身心。”
“见过……师父。”陈弼勚也随他问候,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略微低头,却斜着眼睛往颜修脸上瞧,难堪地皱了皱鼻子。
颜修嘱咐他:“叫夫子就好。”
“夫子。”陈弼勚不自在地,再次作揖。
而后,两人就在桌旁落座,茶是春麒山茶,暖润微涩,叶盛子见没人再开口,就说:“陈公子,我知道你的,久仰大名。”
陈弼勚暗自吁气,嘴边挂着微弱的笑意,点了点头。
他茫然,没了过人的聪颖,又局促,可基本的礼节不会没有,辨别是非的天赋从未消失,只是在颜修身边时调皮一些,颜修在应叶盛子的话,陈弼勚便捧着茶吞两口,安静听着。
“自落,许久未见你了。”
颜修回话:“去年去了泱京,过年后才回来,又有些忙事处置,因此拖到现在才来拜访。”
“更盛怎样?”
“还那样,日子在过着,有了妻女,难免更稳重些。”
“他还记着寻仇吗?”
陈弼勚不喝茶了,一手搁起,轻微斜着坐,这样子不拘谨又不随意,他看着颜修的脸边。
颜修道:“他自然还记得。”
声音里染上了艰涩,颜修视线一滞,转了话头,说:“可陈公子不记得了。”
颜修并没低估叶盛子洞察推断的能力,方才,他确实一眼看出陈弼勚是不俗之人,当知道他的姓,那便更明了了。
雨逐渐打起来,室外四处的树叶在承受,声响细碎,烛光映动的室内,颜修和陈弼勚起了身,他们不多叨扰,再说几句后,便去往住处。
陈弼勚举着一把灰上带红的油伞,他说:“夫子的眼神很怪。”
颜修便笑他,说:“要是和旁人都一样,那他也成不了夫子了,我儿时与更盛、探晴逃来扶汕,是他带了我们回吹桐轩,又教我继续学医。”
“你一直住在这里?”
“就在后面。”
绕了路,又穿桥过廊,一片碧树后有一幢灰墙的房子,匾额上书“而今”。
两个人钻在一把伞下,颜修的住处僻静,又有些暗,因此更为隐蔽,有徒子在房中洒扫,被褥也刚换了新的,一张很阔的床,装饰素淡。
“颜公子,夫子说只清扫此处,是否再备一间给这位公子?”徒子作了揖,问道。
颜修说:“劳烦你,不用了,他也睡这里。”
颜修从不想在小处遮掩,恨不得闲时绑了陈弼勚在身上,可他是个冷淡矜持的人,因此,在人前得克制些。
徒子便告辞离去,雨还在落,待在着房里,如同被关在山外了,只有一盏蜡烛在桌上,为这个阴暗有雨的白昼照明。
颜修去抚熟悉的家具,看墙上挂着的题字,他说:“我那时候觉得日子比水还淡,下了课就回来,看医书,总是热天,因此将窗开着,蛾子飞进来了,停在书上。”
陈弼勚对架子上的小猪扑满有兴致,他伸了手指,小心地摸摸,问:“你那时候想不想出去玩儿?”
“你除了贪玩,就不想别的。”
颜修自然没有怪他,这话听着着实像在责怪,可全是因为喜爱,陈弼勚转过身,两个人险些撞上。
“哪里是你的家?”
颜修看着陈弼勚张动的嘴,再看向他好奇发亮的瞳仁,摇着头,轻声道:“没有家了。”
“我也没有,我不知道,我一醒来的时候就在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话还未说完,陈弼勚忽然被紧紧抱住,颜修告诉他:“不过现在又有了,因为我去找过你,你又来找我了,所以就有家了。”
颜幽是亲人,萧探晴也算是的,可是对颜修来说,陈弼勚那么不同,他在威严下温和,在老练里稚嫩,又在年轻后沉稳……他没有防备,不求回报地来爱他。
雨声把什么都封存起来,留下漂浮在天地间的许多残影,人们躲在暗处,沉思。
“如果雨停了,说不定,我能想起过去的事。”陈弼勚学会了拥抱,他不再木然地站着,而是柔和又刚劲地,将颜修的肩揽着,他抚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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