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宽恕,而是一种磨人的推拒。
墙边还有堆积着的、黑色的腐叶,颜修受不住冷风,忽然觉得眼眶发疼,随即,连那牙根喉肉,也一并冰凉地疼痛了起来。
/
冬夜凉风刺骨,深沉的云从白昼压进夜里,颜修在太医署与留班的人一同用饭,便着了月白色的兔毛褙子,向沧华园中去,西北角较其他园林开阔些,屋室建于灰色的高阶之上,此刻正一片漆黑,灯也灭着。
临蛟台处,天宽地平,手可抚月。
颜修至今未将崇城的景致看完,他拾级而上,走了许久,未见一人,因此,有些郁闷了,便猜想陈弼勚在使什么逗弄他的法子。
到阶上的房前,才见那处有一人,他着粉金披风,发丝在风里绕动,拎着一只绘下龙样的灯笼。
一旁再无别人。
“这么冷的天,这么不找个暖处说事?”越到高处,风越放肆,颜修多年在扶汕惯了,着实消受不了这些。
陈弼勚转头过来,灯笼的光成了一个纤薄的罩子,似乎要将二人护住。
他说:“因为……”
颜修顿时续接起中断不久的忧愁,因而深吸着气。
他着实不想离开,至少今天是的,此刻是的。
“因为临蛟台视野最宽,崇城尽在眼下,是看焰火的好地方。”陈弼勚说着话,便笑了起来。
说完,他控制着渐渐平稳的表情,静看颜修。
颜修鼻尖被冻得发麻,讶异地问他:“什么焰火?”
“你与故土分别多日,”陈弼勚看向远处沉黑的天幕,说,“生辰也过得悄无声息,若不是昨夜遇到聂为,我至今也不知道;不知道送什么礼,你这个人又不爱收礼,那不如送你一场还不了的焰火啊。”
陈弼勚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声尖锐的鸣响,白色的火团从地到天,冲入夜幕里,炸成绚烂的红花,当即,再有尖锐的鸣声接连响起,黑色的天瞬间染上五彩火光。
颜修仰头去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起什么,他双手扶上了手边的阑干。
陈弼勚大声地问:“如何?好不好看?”
“你不必铺张——”
“生辰喜乐,事事如意。”
颜修红着眼尾,将视线轻滑下来,他盯着陈弼勚的颊侧,抿嘴轻笑,眼底溢出了暖热的泉流,他吸着冰冷的鼻子,问:“你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有,”陈弼勚直转了身,贴近站着,火光闪动在他的面庞上,他说,“留下来。”
颜修仍在笑。
“留下来吧,侍御师,颜大人。”
冬夜风不止,雪像焰火的碎屑,逐渐漫天飘落,二人入了室内,在暖塌上坐了,饮暖甜的米酒,陈弼勚斜倚着,闭了许久的眼睛,他像是在沉思。
又似在睁眼的瞬间顿悟。
他只是做了个决定,有些为难了,也似乎是恐惧和痛惜,他说:“颜大人,还有一事要问的。”
“你说。”
“你家住哪里?”
“扶汕府。”
“与谁学医修术?”
“扶汕府春麒山,叶盛子。”
“家业——”
“有药局南浦堂。”
“还有何亲人?”
“父母在儿时故去,只留我与弟弟,一同长大。”
“儿时是否在泱京生活过?”
“不曾,没缘由撒谎。”
话毕,醉了酒的颜修轻抬起泛红的眼皮,他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陈弼勚再闭上了眼睛,他吁气后,端正坐好了,就见颜修从塌那边爬了过来,在他身旁跪坐着,有些恭敬,而后又冒犯,揽紧了陈弼勚的背,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我气走了阿霁。”颜修咬着牙道。
陈弼勚低声地问:“你为何要气她?”
“昨夜,她为我备了酒菜,说要在我身边安稳下来,我不想答应,就没有答应。”
此时,彻底不见了高傲冷淡的颜修,他更用劲地抱着陈弼勚的脊背,外衫的袖子也被皱在肘根处。
陈弼勚转脸时,眼睛几乎要碰上他黑长的睫毛。
淡酒气味悠长,与呼吸的热气熏在了一处。
“为何不答应,你不是……不是喜欢她?”
颜修立即大声辩驳:“没有!没有了,从此再没有了,因为……因为,不可言说。”
酒中的世界,对颜修来说是灼热,再便是慌张,是勇气与言语飘忽;他就这样抱着陈弼勚的背,接着陷入了一整片不可取舍的暖热里。
他觉得新鲜,也觉得安稳。
陈弼勚低下了头,他任颜修这样抱着他,又在思虑方才对他家世的盘问,他再说:“你是泱京人,是时安堂颜漙与温素月之子,对吗?”
“不是。”颜修闭着眼睛,答。
“好。”陈弼勚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颜修发红的脸颊,他不自控地,又用了手心去摸。
接着,说:“醉了就睡吧,我今夜信你。”
[本回完]
下回说
临蛟台晨尽雪作水
定真殿昏上纸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