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寻是个成绩优异的问题学生,不止一次被老师请过家长。
老师们刚开始不了解他家情况,见识了这孩子的德行,总恨不能把他们全家叫到学校一起研究青少年心理健康,后来大概知道了一点,多半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了了之。
窦寻在上一个学校被叫家长,是因为跟同学打架斗殴。
原来那寄宿制学校也有像徐西临这样前呼后拥的角色,看窦寻也很不顺眼,只不过那边的“徐西临”不肯像这边这个一样息事宁人,三天两头想带着他的狗腿子们给窦寻点厉害瞧瞧。
窦寻天生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心高气傲,对一切低智的“厉害”都不以为然,双方矛盾不断升级,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集体跳墙出宿舍,动了手。
窦寻策划了两天,利用种种天时地利,一个人干翻了对方五个,又在对方援兵到来之前引来了宿管老师,正当防卫,战绩斐然……可惜不为官方认可,事后还是被请了家长。
当时老师打电话给了窦俊梁,窦俊梁不耐烦地推给了窦寻的爷爷,爷爷本来就有冠心病,听说这事以后急急忙忙地要赶去学校,结果在家门口犯了病。
窦寻的奶奶先走一步,老头把孙子送去了寄宿学校,拒绝了保姆,独自鳏居,因为身体看着一直还硬朗,儿女也就没太当回事,不料说犯病就犯病,尸体都凉了才被人发现。
从那以后,那老师再也没敢找过他的家长。
六中长长的楼道里,窦寻背着书包,沉默地跟在徐进身后。此时已经过了放学的点钟,教学楼里静悄悄的,褪色的余晖只剩下一个边,窦寻走路无声无息,楼道里只听得见徐进女士的高跟鞋响。
徐进不是那种温柔可亲的女人,连后脑勺长得都比别人想法多,窦寻在她面前没有在徐外婆面前自在……不过也还行,反正都比美国尼姑祝小程强。
徐进突然报了一串电话号码,转头问他:“记住了吗?”
窦寻一愣,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不关机,”徐进说,“下次要是再有事,让老师直接打这个号码就行——你妈揍过你吗?”
窦寻:“……”
他从小到大,连被祝小程接见一次都难,还真没有挨揍的殊荣。
“拿着。”徐进把自己的手提包递给窦寻。
窦寻刚不明所以地接过去,徐进就拿着自己从公司带出来的文件夹甩手抽向窦寻的屁股。
不太疼,窦寻也不知道该不该躲,他一头雾水地傻站在那,拎着包挨了几下揍,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惊呆了。
徐进:“老师让你写作业是不是故意要害你?是不是为你好?”
窦寻默默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徐进:“你要是觉得作业对你来说不合适,为什么不私下里和老师沟通?她那么大岁数了,在班里被你顶撞得下不来台,以后要是有别的学生有样学样,她还怎么工作?大人工作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谁都不容易,你们这些熊孩子倒好,拿着零花钱四处惹是生非,故意给别人工作制造障碍,还觉得自己挺帅是不是?”
窦寻再次无言以对——谁顶撞老师的时候会考虑那么多?
“老师既然对你出于好意,你非但不领情,还给人添堵。”徐进一语给这桩事端定了性,“你说你是不是混蛋?”
她说得在情在理,窦寻默默地低下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混蛋。
“气死我了。”徐进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包,“会刚开一半就被拎到你们学校来挨训——回家你给我帮杜阿姨刷一个礼拜的碗。”
窦寻听见“回家”两个字,很敏感地抬头看了徐进一眼,发现她的妆有点花了,都没来得及补,忽然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徐进是很忙的,他听徐外婆唠叨说,她有时候一周工作时间要超过一百个小时,出差一趟回来狗都不认识她了,却要专程为了他这点屁事跑一趟——这和他刚开始想好的“安静地落个脚,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想法背道而驰。
窦寻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句“谢谢阿姨”,可是单说这一句好像有点太单薄了,单薄得尴尬,说了还不如不说。
他想:“后面是不是应该加一句‘给您添麻烦’之类的呢?”
好像也不对劲,跟方才徐进罚他刷碗的上下句比起来,这样似乎显得太客气了,不太合适。
正在他举棋不定间,窦寻看见徐进朝正前方挥了挥手,是徐西临过来了。
一不留神……他又错过了接话的时机。
窦寻感觉自己可能有什么毛病,他肚子里的尖酸刻薄随叫随到,一张嘴就能顶别人一个跟头,偶尔想说两句好话,却总是要磨磨蹭蹭,反复踟蹰,实在是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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