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给肖杨和严聪开了门。
她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头发稍嫌凌乱,也来不及收拾满屋子的狼藉。原本以为是邻居,她便只想在门口就把人打发走,却没料到来的是警察,只好硬着头皮邀请他们进屋。
“雯雯在卧室里。”等肖杨跟严聪都进了屋,唐母便开始收拾屋子,“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满地的碎盘子,撒在地上的饭菜早已凉透,酱汁溅得到处都是。看到这场面,大抵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一个家庭的孩子出了事时,做父母的通常不是更加相濡以沫,就是相互推卸责任,以至于彻底决裂。
“唐先生和乔佳悦呢?”严聪见屋子里安静,便随口问了一句。
唐母弯腰拾碎盘子的动作顿了顿,“乔佳悦回学校了。”
倒是只字不提唐父。于是肖杨和严聪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边掏出手机派人去合盛高中,边走向唐雯雯的卧室。只留下严聪站在客厅里,也帮着拾了几片碎盘子,“你们两口子吵架了?”
她依然垂着头沉默。
严聪叹了口气,把拾起的碎片递给她,“碰上这种事,夫妻之间肯定要有点矛盾的。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关注孩子的状态,毕竟孩子才是受到伤害最大的一个。”
正好这时肖杨又回到了客厅,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严聪过去:“卧室门是反锁的。”
明白了他的意思,严聪点点头便赶紧跟他错肩而过,跑到唐雯雯的房门口敲门。而肖杨则伫立在原地垂眼看向唐母:“你们夫妻吵架,就把孩子一个人丢在房间不管?”他面色平静,口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万一孩子想不开怎么办?现在还是相互推卸责任的时候么?”
瘦弱的身躯晃了晃,唐母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
好在那头严聪已经让唐雯雯开了门,抬高音量告诉他们:“开了开了,小姑娘没事。”而后又对肖杨喊,“老肖,那就我先跟她聊会儿。”
回头看了他一眼,肖杨颔首,等到见着严聪走进卧室将门关上,才重新将目光转向唐母,“两口子是为了什么事吵架?”
十分钟过后,他也敲门进了唐雯雯的卧室。严聪转头见他来了,暗自松了口气。这十分钟里他几乎没有跟唐雯雯聊到案子,只问了她一些平时在学校的生活,多多少少也提到了乔佳悦。唐雯雯一直低着头坐在床边,话很少,精神也极差。通常碰上这种女性遭到强/奸的案子,都该由女警来和受害人谈话,因此严聪一个大男人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到底还是有些尴尬。
他站起身,把书桌前的椅子让给肖杨。在椅子上坐下,肖杨稍微压低了腰杆,两条胳膊都搭在腿上,十指交叠,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唐雯雯的视线齐平。然而唐雯雯依旧低着脑袋,没有看他。
他看得出来,她有些怕他。
“我跟你说过,现在要把犯人绳之以法,只能依靠你们提供的线索。”肖杨不紧不慢地开口,“还记得吗?”
唐雯雯不作声,过了片刻,才慢慢点了头。
“那就不要再让他逍遥法外。”从肖杨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颤抖,低低地挡住了她的眼睛,“就算让乔佳悦受到同样伤害,对于即成的事实而言,也得不到任何的弥补。”他语气平静,就像在陈述一种自然规律,“你应该知道,真正能带给你们安慰的,是让那个犯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任他去伤害另一个人。”
搁在膝上的双手渐渐收拢了十指,她捏紧衣角,终于连肩膀都开始发颤。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还有其他几个女生都不会……”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么?”肖杨淡淡打断她。
唐雯雯浑身一震,盈满了眼眶的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手背。她沉默了良久,而肖杨和严聪都没有出声催促,只安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再次开口。
“我讨厌她……”半晌,她张了张干燥开裂的嘴唇,声线微颤,“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唐家豪……凭什么他们能得到那么多……凭什么伤害了妈妈跟我,他们还能得到那么多……”
眼泪就好像决了堤,滚烫的泪珠子不断打上手背,她不得不抬起胳膊胡乱地擦着脸。
“就因为我不是个男孩子……爸爸就要背着妈妈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每天陪着他……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对着我跟妈妈又打又骂……”她一次又一次地用手臂擦红了眼睛,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低声哽咽,在抽泣中拼凑出零碎的字句,“而他们……明明得到了那么多,还不知足……还喊着自己无辜,觉得自己无罪……巴不得全世界所有人都喜欢他们,宠着他们……”
她也曾试图告诉自己,那不是他们的错。但挨着父亲的巴掌、想到他对他那个儿子的疼爱时,唐雯雯没法再自欺欺人。她想,要是爸爸公平一点就好了。要是爸爸也分给她一点爱、分给她一点关心就好了。一点点就好,她真的不贪心。
哪怕得到的只有一点点,她都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哪怕得到的只有一点点,她都可以心满意足,不去讨厌唐家豪,不去迁怒乔佳悦。
可唐父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已经把什么都给他们了……结果还因为乔佳悦……害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唐雯雯捂住自己的脸,终于泣不成声,“那个人撕开我衣服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喊‘佳悦、佳悦’……不管我怎么哭,都没有人来救我……”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那间狭窄、闷热的储物室里,迷药的药效逐渐消退后,她醒来发现自己被那个男人骑在身/下糟蹋的画面。他粗重的呼吸,一遍遍呼喊的名字,都会化身黑夜的噩梦将她拉入深渊。
那时恐惧如海浪席卷她的大脑,她想要呼救想要抵抗,身体却软绵无力,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在心里哭喊着爸爸妈妈,却记起父亲要陪着唐家豪过中秋,记起母亲手腕上的伤疤。
她的身体像是被刺骨的寒风扯碎,而风中只有乔佳悦的名字回荡,模糊了她全部的感官,叫她恨之入骨。
肖杨不发一言地看着她,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乔茵的身影。
他还记得那次打完韦俊的官司以后,乔茵突然就掉了眼泪的模样。其实那个时候肖杨就隐隐感觉得到,她心里藏了很多情绪。长期积压,酝酿成疾。就好像此刻的唐雯雯,不知道哪一天会悄悄爆发。
“你跟乔佳悦初中就是朋友。你也一早就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他清黑的眼仁里映着她的身影,心绪有了些波动,却丝毫没有表现在神态和语调上,“如果没有唐家豪的存在,你觉得你还会讨厌她吗?”
唐雯雯将头埋得更低,收起膝盖紧紧蜷缩起来。她捂着脸的手顺着前额上滑,插/入了额前的黑发里。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她摇着头,手指死死地抠住头皮,每一寸肌肉都在紧绷,发不出半点声音。
“唐雯雯,你讨厌的不是乔佳悦。”肖杨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的神色没有半分的松动,“她是你的朋友。这跟她的母亲或者她的家庭都没有任何关系。要不要帮你的朋友,帮那些跟你有相同遭遇的女生,都由你决定。”
停顿片刻,他才最终告诉她:“你也可以决定,要不要帮你自己。”
而同一时间,乔佳悦正穿过合盛高中的篮球场,走向学校的女生宿舍。还是晚自习的时间,她却没有心思去教室写作业。乔茵的话还盘旋在她脑内,冯涛还在公安局,乔佳悦心如乱麻,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快点回到宿舍洗个澡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实验楼后头新盖了一间体育馆,内部还在装修,也就没有开放,只硬生生挡在教学楼和宿舍之间,留了一条漆黑狭窄的通道供人行走。还没忘了那些女生在学校里遭人迷/奸的事,乔佳悦走过这条通道时便提高了警惕,却意外地发现身后好像真的有人跟着。
实验楼晚上从来黑灯瞎火,宿舍楼又还远,这中间的路没个路灯照着,四下里又找不到人求救,乔佳悦立马就敲响了脑袋里的警钟。
她呼吸因紧张而急促起来,先是强作镇定地走了两步,然后就忍不住拔腿狂奔!
后头时隐时现的脚步声于是清晰起来,她分明听见那人开始追她,就更加不要命地往前跑!
偏偏周围光线太暗,她脚下一歪就被一块石头绊倒,还来不及高声呼救,便感觉到身后人扑到了她身上,一手强按着她的背,一手抓着一块毛巾捂住她的口鼻!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乔佳悦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奈何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不论她怎么反抗都是徒劳!那条毛巾还死死地捂着她的口鼻,惊慌和绝望紧紧揪住了她的头皮,她挣扎了几下便快把憋住的气用完,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吸气!
电光石火之际,乔佳悦听到背后传来了什么东西被重物击中的声音,用毛巾捂着她口鼻的手顿时一松,压在她身上的那人突然倒下来,耳边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还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留在了她脸上。
乔佳悦条件反射地推开这个瘫在自己身上的人,翻了个身用手撑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往后挪了几步,才发现乔茵竟然就站在这个人身后,手里还举着一块大砖头。
“姐……”惊魂甫定地看着她,乔佳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乔茵……用砖头打晕了这个人?
定定地立在黑暗中的乔茵身形微动,她还有些心惊肉跳,没敢放开手里的砖头,只两腿僵硬地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这个男人的后脑勺。温热的血沾上她微凉的指尖,继而又污了她的掌心。
“你手机呢?”稍稍恢复了理智,乔茵嗓音沙哑地提醒乔佳悦,“打电话报警。快。”
她语气平静,声线却在黑暗里几不可察地发着颤。这是乔佳悦头一次清楚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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