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丢下的谢五好便背着一卷破帐篷,提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铁枪,茫然的随着那些穿着简陋敷面甲的玛媞尼武士往太阳宫里走。
哦,已经不能说他们是武士了,这就是一群假装自己是武士的玛媞尼苦力,他们的武器甚至没有杀过一只不会飞的鸡儿。
太阳宫是一座宫殿群,然而它也是一座城池的。
它有外城有内宫,宫挂在悬崖之上高高的俯视世界,而外城这些人就在贡济坦王的庇护下挣扎生活。
在外围,谢五好闻到了穷人的味道,这里人声鼎沸,骡马飞扬粪便,地下水的反馊味四溢,穿着粗鄙织物的人穿梭在不宽敞的街区游荡。
一些膀大腰圆,看上去也不是很有钱的女人们在外城转着不多的地摊儿,她们身上挂了不少孩子,前面一个背后一个,左右各一个,身后还跟一串儿,看上去日子艰难,表情都很麻木,却不乞讨。
因为是宫,这里也不允许乞讨,他们大多做着为宫服务的营生,比如擦洗街道什么的,穷人们平素的衣服也很简单,就是一张巨大的被单裹在身上从头到脚,要是无家可归,就随便找个旮旯一铺一裹。
那些年迈的,不能为宫卖力气等死的老坦人大多就这么过活。
一起来的玛媞尼人熟门熟路的消失,独留下谢五好如一叶孤舟般的站在太阳宫的街头。
其实这条街不长,从街口一眼能看到街尾,然而所有穷人都很守规矩,大家都不出这个范围,就连玛媞尼人来了也往这里扎堆,主要图个便宜。
很快,一个膀大腰圆露着一口黄牙的坦人拉住了谢五好,他很热情,肢体语言非常多,玛媞尼语跟坦人的语言有区别,他便比划起来,示意谢五好跟他走。
谢五好无处可去,只好随机而动任由他把自己拉入了一处……澡堂子?
旅人结束漫长的旅行,归家之后往往需热水浸泡其身,松弛满身的疲惫。
谢五好就受到了这样的待遇,他被带入了一个低等的澡堂子,又被热情的推入一个有着单独大理石浴池的屋子。
万幸这是独立的一处浴室,屋子不大,光线昏暗,也不是很干净,墙缝砖缝都有健康的青苔还有千足虫在攀爬,把身体泡入浴池,谢五好脚面触摸到的浴池底部,甚至是粘滑的。
只多日不接触水,既然来了,谢五好便顺势洗一洗,他把自己泡入热水,缓缓的发出一声叹息。
竟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么?
他有些雀跃,甚至想立刻就回到墓室告诉兄弟们,你们白忙活了,别打洞了,老子的头发也白剃了,这地方甚至没有门禁,没有暗语,从外看他固若金汤,然而进来才知道,这里蛋清蛋白皆是软的。
可他这样想却是错误的。
他只是跟对了人,并不知今日到达太阳宫的这位女子名叫易妮娜,至于她的全名大概有三十多个字,谢五好花了半生的时间才读清楚。
读不清楚的时候,他就喊她羊毛卷儿。
这位易妮娜出身高贵,是高菲西奥王的王妹,一个在未来历史上十分出名的女公爵,还是继承了大片土地的风流寡妇,是少见具有战功的女贵族。
至于她为什么要来坦人的地方,咳,这件事说来话长,那不是陈大胜他们一路折腾,把所有坦河东西两岸的人都当做了坦人去报复么。
最初的时候,这几位压根分不出坦河周围的人种。
后来懂了,就开始打劫,他们在古老的金丹樗城附近打劫商队,穿着抢来的衣裳,用着坦人的武器在那边肆无忌惮的折腾,就赚了大把的宝石,买通了玛媞尼人引路。
被他们称为老城的那个地方,叫做金丹樗,而金丹樗城是女公爵的封地,这里一切人都受她庇护,要把赚来的金币奉献给她一半买平安。
陈大胜他们一个子儿都没有给人家交过,这就天怒人怨了。
这一年伟大的女公爵刚刚守寡,好巧不巧,她远离王都到封地附近散心狩猎,而给她上供的金丹樗的税务官却被打劫了?
这就不能忍了。
这位女公爵极聪明,她允许玛媞尼商队跟随她队伍,也不过是想要个仁慈封主的好名声罢了。
至于坦人,既然袭击了我的商队,杀了我的税务官,那,咱就坐下来谈谈吧。
你说不是你,哼,难道是大梁人么?
她可不是弱的高菲西奥人,反正正巧在附近,想来她便来了。
谢五好心里打着小算盘,洗了个澡,出去啃了个饼还上了个当。
这家黑店要了他三枚银币,这些钱够玛媞尼人住在这里最好的旅店,吃最好的食物,欣赏最好的大胯舞三天了。
谢五好是个胆大的人,他就在这家老店露了他这张大梁人的面孔,这会子他是不怕的,只要别人把他看做玛媞尼人就行。
玛媞尼人天下行商,他们到达一处后,想稳定下来,手段就是跟当地人联姻,因此玛媞尼人种十分复杂,总而言之颜色比较丰富。
坦人又分不出黄色人种的脸,也压根不会认为面前这个少年来自东方,不错,坦人看谢五好这张脸就如少年。
这孩子的身上甚至嫩的没有毛,皮肤光滑的犹如牛奶,啧啧吖啧啧。
大概怕盘剥的太狠被人家长追责,又是跟着那位女公爵一起来的,这黑店店主便给谢五好开了最好的房间。
谢五好在屋子里转悠了一整天,一直到夕阳西下,他预备出去,那位大黄牙许是心有内疚,就举着一张单子出来把谢五好从头裹到脚。
谢五好觉着遇到了好人,却不想,那位店主在他身后是不断的啧啧啧……啧啧完,就暗骂这孩子家长真心大,这么小就敢放出来行商了?
该死的,吸人血的,蚂蟥一般的玛媞尼人。
谢五好裹着大被单从外围往内城溜达,他越走越顺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到处逛荡。
却没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上来盘查他,今日有些内情复杂,坦人要在女公爵面前展露臣服,便不敢派强大的武士出来。
要知道他们穿的铠甲,武器可都是高菲西奥国出来的,而这种贸易却是被伟大的高菲西奥王明令禁止。
即便玛媞尼人带了铁器来销售,那双方也要装聋作哑,咳,事情呢,就是这么一个掩耳盗铃的事情。
只是谢五好不知道而已。
他开始心里惶恐,越往里便觉着不可思议,他甚至觉着如果顺路,就去吧贡济坦王宰了吧,正腹诽间,谢五好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头顶的宫窗上传来。
“&……%%……&……&5”
谢五好自然是听不懂高菲西奥官话的,可是他却知道这是喊他呢。
他仰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艳红艳红金丝裙子,脑袋顶上顶着羊尾巴卷儿,嘴唇跟吃了死孩子一般血红的高大,还算是好看的女人对自己说醉话。
伟大的女公爵喝醉了,她十分无聊的趴着,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她就看到安静的宫道上来了个一个人。
反正不管是谁吧,伟大的女公爵喊住他,看他贫寒,女公爵便顺手从身边的桌面上拿了一个十分稀罕的水果丢了下去。
其实平常她不这么做的。
“喂,给你了!”
她把果子丢了下去,谢五好伸手接过,被单难免就下滑露了一副好肩膀出来,他抓住果子,抬脸对那羊毛卷笑了下。
女公爵也笑笑叹息,用咏唱诗歌一样的语调道:“啊,可爱的小少年,皮肤像牛奶一般光滑……”
然而这句话在谢五好的耳朵里,就是:“&……%&……%&……”
谢五好满面迷茫,大光头下的五官迷茫又可爱。
醉意满满的女公爵便趴在窗户上,对他勾勾手,眨眨眼。
谢五好心里不屑,暗想,哼!无耻流萤。
他想走,却看到远处一队银甲武士正在不急不缓的往这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