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给后院开了后门,后门外面铺着一条石子小路。从小路过去就新移栽的荆棘,荆棘里面就是试验田。这试验田得有成百亩呢,虽然都不是良田,中间有一股水横穿而过,有个占地一两亩的野池子在其中,地也是好坏不一,但地方是宽广。
林雨桐特喜欢这地方,贼上那池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天的问四爷:“那里面有没有大鱼?”
这得多馋肉呀!
走!明儿去县里,给你弄肉去。
别别别!你就是明儿弄肉去,我也得知道那池子有没有大鱼。
结果这天晚上都睡下了,听到敲门声。林雨桐赶紧起身去开门了,就见四爷拎了两个桶进来,后面还跟着杨建国。
林雨桐赶紧把人让进来,进了屋叫两人烤火,这才看桶里,“这么多!”
鱼不多,倒是不少泥鳅。
这么冷的天,咋弄上来的?
杨建国坐在火边跺脚,“叫了刘三他们。这些真是牲口,不知道啥是冷,一听说池子里肯定有东西,而且这水不深,狗R的愣是脱了下去摸去了!”
水不深吗?
杨建国比划了一下,“到胸口位置。就是淤泥厚……里面的货不少……给咱们分了这么些来,他们带走了三蛇皮袋子。”
干啥之前没人从野塘子里弄鱼呢?
四爷知道:“这两年水退了,原先这里是一大片沼泽,不是说有水|鬼吗?”没人敢带头!据说早年淹死过人。
杨建国对林雨桐这种动不动就不知道当地的情况已经不奇怪了。亲近些的都知道,她之前脑袋受伤,断断续续的忘了不少事。这会子身上暖和了,他就道,“这些人肯定盯上这些野池子了,估计三不五时的要弄点。”
那咱就管不着了。有这些就不错了!
林雨桐就问杨建国,“你过年回家吗?反正也没啥事,要不把这些收拾一些,你带着回去过个年。”
也成呀!
杨建国家在省城,倒是不远,去了县城坐车,四五个小时也就到了。父母都是小干部,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是替他姐姐下的乡。家里也总还能补贴一些,所以他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多艰难。
于是,三人上手,把这些都给收拾了。只留了一些够吃两顿的,其余的分成三份都要带走的。杨建国直接回家,四爷拿着这个要去一趟农校,而林雨桐得去一趟一个战友家――那个被原身救的韩红英的家。
前两天她收到老部|队的的来信,正是这个韩红英寄来的。随信寄来了五斤粮票和十块钱来。粮票是她攒下来的,十块钱是班里的战友给凑出来的。她这才决定上韩红英家拜访。
这里距离通往煤矿的公路只不到二里路,三人走过去拦了车直奔县城。到了县城先把杨建国送上去省城的车,然后才忙自己的事。
本来想跟四爷一块的,可手里拿着两份的东西登人家的门,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干脆就暂时分开,四爷去农校还有事呢,“我在学校这边等着你,你办完事过来找我就行。”
也成呀!
于是,林雨桐按照韩红英给的地址,找到了卷烟厂的家属院。韩爸是卷烟厂的副厂长,韩妈是县歌舞团管后勤的,家里还有一个个哥哥一个嫂子,两人都是供销社的。
今儿是周末,林雨桐到的又早,来的时候人家都在家呢。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小媳妇,满脸的戒备,“你找谁?”
“你好,我是红英的战友。我姓林!”
这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打量了林雨桐一下,就扬起笑脸,“爸妈,红兵,赶紧的,红英的战友来了。”紧跟着就让林雨桐进门,“进来!进来!别客气。”
家里收拾的很干净,住的地方也大。沙发茶几齐全。
林雨桐拎着蛇皮袋子,“嫂子,这个您送去厨房。这是泥鳅!”
“来就来了,还带了东西,太客气了。”说着话,就赶紧接了过去。
里面的人也才看清楚林雨桐。穿的是公|安制服,特别笔挺精神一姑娘。一点也不像是乡下出来的。
韩妈特别热情,“是小林呀?快坐快坐!红英之前打电话又写信的,每次都提你。我跟你叔叔才说是年前抽空去瞧瞧你的,你看,这多失礼的。”
有心早去看了!不过是怕原身那个出身那个伤情再讹上他们罢了。不算是多好的好人,但也说不上是坏人。就是普普通通的普通人!这就属于能打交道,能相互用用的那种关系,别的别苛求。
而自己和四爷,现在就是需要这样的关系来用一用。韩红英是韩红英,她的家人是她的家人,区分开就没什么难以接受的了。就像是自己今儿穿着制服,证明工作安排了,还不错。出门能带着肉的人,日子就不会差。所以,人家请进门是没有负担的。
韩爸先是问工作的情况,一听不在县城,就有些沉吟。韩妈一看这样,就戳了戳韩爸,“要不,你找找以前的老关系给调动调动?”
“可别。”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林雨桐就承情了,“当时要留县城是有机会留的,安置办的大姐我熟悉,是我想回去的。再则,那边是矿区,听说要上马电厂,农场又已经动工了,说实话,那里已经不比在县里差了。再则,离我爸也近些,方便照顾。回去是我求来的!我这次来,就是单纯的来瞧瞧。”说着就把韩红英寄回来的粮票拿出来推过去,“我要是给她退回去吧,怕她多想。可要是留下吧,又怕她省吃俭用的来补贴我。信里我把情况说的再好,她见不到就始终不放心,所以我冒昧上门了,一则呢,替她看看叔叔阿姨,看看家里好不好。二则,也让叔叔阿姨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像她想的那样,面有菜色,吃不饱穿不暖。三则嘛,也是快过年了,给叔叔阿姨送点年货。”
哎呦!这话说的,处处都是情分。
韩爸心里有些纳罕,之前听女儿说着就是乡下出身的小姑娘,如今瞧着说话,相当不一般。他也就恰当的露出几分动容之色来,“人呐,能有以命相托,可相互托付家人的战友朋友,不容易。你们能这样,我跟你阿姨那是真欣慰。”说着,又问了家里的情况,林雨桐一一都说了,“我爸现在调到家门口的农场了,做库房管理……”
没面子弄不到这个职位的。
“我妈也在公社,做的是妇女工作。我大姐也去了农场,二姐在公社食堂,她倒是有我姥爷的一些厨艺天赋,被要去的。我哥在村里卫生所,家里都好!”
人人都有饭吃有工资拿的,那日子过的其实都差不多。
韩红兵就在边上接话,“我知道你们那个地方,我们供销社这几天也开会呢,说是要在那边开个分站。我其实还想下去呢。”
下去就能当个小领导,当个主任什么的,管一摊子事呢。
他媳妇就不大乐意,“到底是偏了一些。来往也不是太方便。”
“别人不方便,咱们还不方便吗?”供销社那配送车几乎天天跑,有什么不方便的。韩红兵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争论这个,只跟林雨桐道,“别管我去不去,去的人我都熟。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们……相互有个照应。”
韩母张罗着做饭,林雨桐却不留,“我还得去趟农校,还有些事要办。这次就不留了!”
那下次!下次来县城一定得上家里来。韩妈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东西,硬塞给林雨桐,“不是别的,就是一些卷烟票。内部的!在咱家这东西算不上啥,以后缺了就来家里取。出门办事这东西用的上。”非塞过来叫林雨桐带上,一家子坚持把林雨桐送出来。
眼看着林雨桐走远,韩妈就说,“不是我夸,红英是会交朋友。瞧瞧,这姑娘不是我说,绝不是等闲人。我见的好姑娘多了,这姑娘长的不是顶好,但气质谈吐,绝对是我见过的顶好的。”说着就看儿媳妇,“以后别管我跟你爸在不在家,人家要来家里,热情些。你们的年纪也不差多少,交往交往就熟了!”
韩爸也说呢,“如今你们用的关系都是你老子的,得学着自己织网了。这姑娘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了!刚回来的时候不来家里,什么都稳住了,人家来了。为啥的?人家不是攀附来的,是跟咱们交往的。别学的小家子气,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林雨桐是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说的,她出了这边家属院的大门才看了看塞给自己的东西。确实是不少,都是卷烟厂的内部票,有一整条的票,有三五包的票,着实是不少。
她挑出两个一整条的单独放着,去了农校。
放寒假的农校只一个看门的大爷,她说要找金元民,人家就给指了地方。顺着这大爷指的地方找去,是一排低矮的房舍,里面传来说话声。
弯腰从门口探头去看,见里面有三个人,除了四爷,还有两个中年人。这会子都朝这边看。
四爷才笑道:“找我的。”然后朝林雨桐招手,“进来吧,看着点脚底下。”
这里放的应该是菌菇的菌种。
林雨桐就跟着进来了,跟两位老师问好之后,闻见两人身上都有些烟味。她就把票给四爷,“你要的卷烟票弄来了!”
四爷低头瞧了一眼就明白桐桐是专门这么说的。他把这东西给眼前的两人分了,“白校长、侯老师,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烟民是扛不住这东西的诱惑的,两人利索的收了,压根就没客气。
四爷又叮嘱,“实在忍的难受了,抽点。还是身体更要紧!”
两人都不以为意,叫林雨桐随便看,然后才跟四爷说正事,“……出菇量不大,反季节种植成本极大,你要考虑这一点。”
四爷就道:“是!我主要是想在窑洞里试试。”
窑洞?
白校长就问,“咱们这里能打窑洞的地方可不多。”
“窑洞是不多,可若窑洞可以,地窨子应该就能试一试。再说了,咱们这里可打窑洞的地方不多,可其他地方却能推广。咱们是实验,只要实验成了,推广不是咱们的事。”
要是这么想,那倒也是。
侯老师就道:“你要是要在窑洞里试,那这里的菌种就不行。回头我找朋友问问,要是成了我打电话给你。”
四爷就指桐桐,“您打到矿区派出所,找林雨桐,她要不在,您就留话。我就在对面住,很方便。”
随后又商量明年试验田要种些什么,商量完了要走的时候又被塞了一个袋子的东西叫四爷扛着。东西倒是不重,可出来一看,东西真是好东西。干黄花菜,干豆角,干茄子条,塞得满满当当的。
那现在怎么着?带着这些回家吗?
回什么家?不是想吃肉吗?走吧,找肉去。
“拿菜干换肉?”谁跟你换。
换什么呀!到了屠宰场门口,四爷没带桐桐进去,叫她看着菜干,自己进去了。屠宰场的肉紧俏的很,也下各个生产大队收购生猪的,可年底了,除非有任务的,人家多一头都不给的。可四爷找人家的时候说了,他明年要开始试验适合猪吃的草,试验田边估计会养猪。问收购情况!
哎呀!愿意直接给咱送来的那都是朋友!主要是有很多人情肉不能走屠宰场的帐呀!他就需要这种来源的肉,大家好合作呀。
四爷具体咋忽悠的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四爷没空手出来,那是拎着蛇皮袋子出来的。鼓囊囊的瞧着还不少!回家来林雨桐才细看的,好家伙,半拉子猪头,大肠小肠各一截,一个猪心半片子猪肺,两猪蹄子,当真不少了。
“等着过年吃吗?”
等什么过年呀?!就今晚吃!过年我给你弄五花肉回来吃红烧肉。
然后林大牛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闻见炖肉味儿了,可其他人家家家户户却都关着门,这是防着娃儿跑出来讨要吃的。一进门,就见金家这小子在院子里砍柴呢,见了他笑了一下,看那口型是叫了一声‘叔’。
他朝里面瞧了瞧,就见自家闺女一脸的笑意指了指锅里,“吃肉!”
自家闺女从哪弄肉去?肯定是这小子弄来的。这要不是金家的孩子的话,其实也还行。也算有正式工作了,吃的是商品粮。看着一趟一趟的往自家跑,先是送粮食存家里,现在又带了这么些肉回来。年纪不大,路子倒是野的很。
这次他没回应笑脸,只说了一句‘等一下’就又出去了。前后半个小时,肉烂了,上桌了,他回来了。怀里揣着一瓶二锅头,指了指四爷,“上炕吃饭,喝几个。”
这是从谁哪里匀了一瓶酒来?
林雨桐给拿了两个洋瓷杯子,帮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子底,先给林大牛夹了肥肠――这个油大,香!
林大牛夹了塞了一口,然后赶紧灌了酒,一杯下肚,眼泪就下来了。林雨桐吓了一跳,林大牛却说是辣的。
可这哪里是辣的?
林雨桐赶紧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我不离家!
四爷点头,给林大牛把酒满上,然后接了笔,写道:这事不急,您慢慢看着。或是,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林大牛看了这小子一眼,只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个条件!达到这一个条件了,两年后的今天,你上家来娶我闺女。”成!您说!
林大牛真就只提了一个条件,“我要我闺女从今儿往后的每一天,都有肉吃。”
这个年月里,您提这样的条件,这就是诚心不想嫁闺女呗。真的!就是省长家的公子也不能保证天天叫你闺女有肉吃。
但谁叫您闺女现在是桐桐呢?省长家公子不敢应承的,我敢!我比你还想叫桐桐每天有肉吃。
而桐桐则想着:我得把这次的鱼啊肉啊怎么保存着,才能每天都分出一口来,减轻减轻四爷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