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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杏仁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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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

    余锦年气得回去将白果鸡丁胡乱炒好,便揣着袖子上街去抓药了,季鸿虚虚倚着门框目送他远去,氅下白衣掩映,不过他这衣也不是惨素的白衣,仔细看来,衣角袖口都隐隐绣着层叠小叶,迎着日光有些发亮,仿佛是裹着银线般,且腰间悬系着一枚卵圆玉佩。

    他的私物余锦年向来是不过问的,以前季鸿还掩着些,只穿看上去平常不打眼的青衣,后来余锦年隐隐约约猜到他背景不凡,二人虽没说破,但也算得上心生默契,各不拆穿罢了,于是季鸿也不如何费心遮掩了,发冠玉佩纷纷拿出来带。

    可见他虽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可怜,却还是面子里子一个都丢不掉,很是注重仪表。且回回晚上脱了衣,都必要叠得整整齐齐,哪里像余锦年恨不得扔的漫天都是,就差第二天上房攀梁地去捡衣服。

    余锦年怀疑他是不是有整理癖。

    正揣着袖子勾头塌肩地游移到平康药坊,抓了季鸿需吃的汤剂,又买了些常用的药材好做菜,听见隔壁寿仁堂不知道在闹什么,他拿手指头勾勾着药包的小提绳儿,出门去溜了一眼。

    从众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法里,他听得好像是县中一户乡绅富豪家中姨娘生了病,指明要寿仁堂一位老先生诊看,然而药僮却道老先生已经辞诊北上,是被县令派人送去了京城,给那位郦国公家的小公子瞧病去了。

    结果病人不依,药僮也不饶,这才争吵起来。

    余锦年看了会儿热闹,心道,那郦国公家的小公子可真是好大的阵仗,他生个病,能令当今天子广发善帖,招天下名医齐齐北上,如此劳民伤财,这位小公子可真是贵不可言。

    家中那位季公子也是姓季的,之前百般掩藏自己身份,还哄骗他说郦国公姓王,想来也差不离是这位郦国公家的什么子侄亲戚,总之定然也是贵族世勋,人中龙凤,却不知他为何要偷偷摸摸跑到南地来,为了蹭吃蹭喝,还骗他说遭遇流寇无家可归。

    余锦年腹诽道,哼,长的仪表堂堂,其实是个说谎精。又说,这人最重要的就是长得美,所以就算是说谎,也总能让人轻易地原谅他……如此云云,他将季鸿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褒贬了遍,最后顿了顿,又咕哝道,不过他虽然说了两回谎,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路上旁人见他一路走,一路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宛如神志上有毛病,纷纷躲开了。

    但就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非要跑上来与他“打招呼”。

    “哟,小美……咳,小公子,一个人上街买药?最近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指不定道儿上就打哪儿蹦出来个不怀好意的歹徒抢匪,前两日就有个姑娘,就自这长街上被人掳走了,至今还未破案呢,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说话者仿佛真的十分痛心,还拿扇柄用力锤了锤胸口,之后又说,“在下姓姜名秉仁,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哎,如此看来,你我二人去处相同,不若姜某伴你一程?”

    什么,姜饼人?

    余锦年噗嗤一笑。

    姜秉仁一愣,更是神采奕奕,还以为是小美人娇羞之举,愈加得意地将手中金丝雪梅扇扇得飞快。

    余锦年脚下一迟,抬头看了看这位姜饼人小少爷,约莫也就十六七岁,穿着宝蓝色绣如意纹的织锦缎箭袖,脚踩红靴,神色飞扬,一双杏眼盯着他眨啊眨。余锦年担忧他怕是还没将别人的魂儿勾出来,先将自己的魂儿从眼皮子里眨出来了。

    他愣了会,盯着这位看了半晌,并不认得。心道,这光天化日的没蹦出别人来,就蹦出您一个了,这不怀好意、人心不古,说的岂不就是您自个儿么?

    那人见他不言不语,摇开扇子,继续趁热打铁道:“就这么定了罢!走!你去哪儿?”

    “……”

    余锦年觉得,这种人,你越是理他就越是麻烦,索性不理不睬地往前走,谁料那小少爷仿佛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一路从城东跟他到城西,还好几次险些就将“小美人”三个字给喊出口了,可见轻浮功力非同一般。

    他虽是受七大姑八大姨的喜爱,整日被夸清秀、俊俏,还三天两头地想给他说姑娘,却也知道这里头恭维成分较大,当不得真,但他确实还从没遭遇过被一个男人厚着脸皮纠缠上一整条街的际遇。

    余锦年不由反省,难不成我与那美人季鸿相处了一段,还能潜移默化地变漂亮不成?不然我如此弓着背走,也能有人老眼昏花地上来搭讪?

    就如此拖着个喋喋不休,自作风|流潇洒的尾巴,走了一路,余锦年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问道:“姜、姜少爷……您吃面?”他努力忍了,才没真的笑出声来。

    那人一顿,抬头一看,一碗面馆。

    嗯,好像有点眼熟?

    季鸿见少年出现在面馆门前,正与什么人说话,那人被另半扇门板挡住了,看不真切,他眼下已脱了烟色大氅,仅穿着荼白色长衣走出来,墨发披散,眉眼低柔,迎出来时衣袂翩动,掩着衣下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真真然是姿容卓越,俊美非常。

    那跟了余锦年一路的姜饼人仰头一瞧,顿时眼中光彩四射,继而唰得一声推开折扇,道:“这不是……”顿了会,实在是没想起来人家叫什么名儿,又或者是压根忘了问他叫什么了,总之无所谓了,便轻咳一声,十分不自然的跃过了这一段,道,“那什么……咳,公子吗,别来无恙呀?”

    余锦年乜他一眼,心道,谁跟你别来无恙?

    又抬头去瞧季鸿,无声问道:你跟他别来无恙了?

    季鸿无言,脸色却垮的厉害。

    而姜饼人大兄弟却丝毫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今日叫他撞了大运,一连碰上两个美人儿,怎能说走就走?于是大跨步迈进面馆,挑了个还看得过去的地儿坐了,张口就道:“不是吃面吗,来份鲍丝蟹黄面。”

    “……”余锦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不好意思,小店没有鲍丝,只有肚丝。”

    姜饼人兄一下没反应过来,傻望着他:“肚丝?”

    余锦年抱臂道:“就是猪的肚胃——啊,也就是姜少爷吃罢饭,肚子里头盛东西的那块儿,这猪肚也在猪身上差不多的地儿。这生肚割回来以后哇,先拿剪刀剪了,翻出里层,刮掉血水和肚壁上的黄|色粘液,然后拿盐、醋和面粉,反反复复地揉搓,不然肚上又腥又臊难以下咽,之后烧热水,煮后要再洗,还要切去脂污和秽物……”

    姜秉仁忙道:“打住、打住。”

    “怎了,马上就说完了。”余锦年疑惑,无辜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诚心诚意地介绍吃食,“这秽物啊……”

    “停!”姜秉仁捂住耳朵,他简直想拔腿就走了,可就这样走掉实在是没有面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个,我就要一碗葱油面,葱油面好吧?”

    余锦年刚要张嘴。

    姜秉仁崩溃道:“我不要听油是怎样造的,也不要听葱是怎样来的!千万不要告诉我!”

    “哦。”余锦年本来也没想说,只是姜饼人兄都这样讲了,他也就顺风扯旗,勉为其难地道,“那好吧。”

    走了一半,回头看了眼姜饼人,仿佛是受了莫大的摧折般,正垂头耷脑,奄奄一息。他又转眼看了看季鸿,朝他招招手,笑道:“季先生,你过来。”

    季鸿见了他的笑容,觉得后脊发凉,双脚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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