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
夏萌愣了愣,“啊?……哦,好好。”
见那张仙女儿脸终于消失在自己视线,姚志远立马双手捂脸,将头埋在了膝间。
身体一抖一抖的,在外人看来他是伤心的不能自抑,实则他只不过是在酝酿自己的眼泪罢了。
侧旁的葛红梅拍了拍他肩,“小姚同志,有什么困难……”
她的一整句话还未说完,便听面前的姚志远‘哇’的一下痛哭出声。
“我多么想有个学习的机会啊,可是却没生在好时候,赶上了停课闹革命。等到了复课之后,奶说我们兄妹之间必须得出一个人来下地挣工分,我心疼志龙他年纪小,硬生生背着他跟芬芳以一己之力扛过了这个担子。”
“但是那一年我才十岁啊,我也向往着课堂跟书本啊!”
“为什么有的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央求着奶,向奶借钱供他读书读到这个年纪,是想要他明事理,学知识的!但他咋能不学好,咋能在学校里聚众斗殴呢?他这样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逝去多年的爹娘吗?”
这番陈情可谓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了。
人都是有着共情意识的。
强烈的控诉语气加之饱含悲伤的啜泣啼哭,使得整间病房的人都对姚志远同情不已,同时亦对那个叫做姚志龙的小子产生了愤慨之情。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蔫坏的小子呢?
他哥哥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怎么可以不学好呢?!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原以为他的脾性随着年龄的增长、学时的增多会逐渐变得平和起来,但他如今竟然闹出这种事……梅子姐,我不想再管他,我也管不了他了!”
葛红梅同样眼角含泪,“好好好,不管不管,咱不管他。”
“……梅子姐,这样的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好哥哥?”
葛红梅替姚志远顺着气道:“你已经够好的了,这要是我家皮孩子,还让他读书干嘛?早早趁着厂里招工的时候替他某一个临时工的职位打发得了。反正又学不进去,简直是在白吃粮食,浪费时间!”
闻言,环膝而坐的姚志远那隐藏在双臂之间的表情微微凝滞。
这个思路很好啊。
下一秒,他缓缓抬头,“我们是农村人,志龙要是不上学了,只能回家来种地。他常说庄稼地里刨食,以后的日子一眼能够望得到头,他不会愿意的。”
“管他愿不愿意,你不要给他再出下学期的学费就好!”
“我弟弟空有一身蛮力,他如果闹着问我要钱上学,我没有办法不给。”
“他敢!”葛红梅瞪着眼睛道。
目光对向姚志远泛红的眼眶,她叹口气,收敛起自己的表情,继续替他顺气道:“农村人,没学历,又不想在地里刨食……你可以让他去试试村里的民兵一职或者自愿去体检当兵。”
“梅子姐,谢谢你。”
姚志远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道:“我明明已经说好不管他了,可我还是没忍住为他操心考虑,我咋就这么没出息,这么没用呢!”
“小姚同志,你还是太善良了啊。操心,操心的是未来的心;不管,不管的是眼前的事!要我说那种不知道兄长辛苦的娃子,就该在局子里头好好关上一阵改造改造。”
姚志远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他原来一个学相声的朋友说找倒一个跟自己合拍的捧角演员是表演生涯中最幸运的事了。
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位梅子大姐。
啥时候姚家人要是能像这位梅子大姐似的跟他脑回路保持在同一档次,那在这苦巴巴的七零年代,日子过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没有滋味。
病房之外。
想起自己忘记说出公安分局名称,故而拐回来听了一耳朵话的夏萌默默转过了身。
不知为何,明明姚志远话中的情绪与词句都没有任何差错,但她就是感觉到了,对方压根就不想去救姚志龙。
回程的路上,夏萌嘴中不断嘟哝重复起自己在病房之外听来的那些对话。
临近学校之时,她忽然大悟。
——没错,姚志远表现的一切都是装的!装的!
对方似乎并不在线。
因为等待了足有五分钟,姚志远都没有看到语聊界面有任何弹窗回复。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重新再寻找一个卖家,正当这时,只听门外传来阵阵嘈杂。
姚志远连忙将自己侧趴的状态改为平躺。
掖好被子,他使大力在自己的大腿根子上掐了一道。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他的面颊就在瞬时间变得红白相间了起来。
于是跟在生产队长以及许家人身后一同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在进到屋中以后,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姚家这小子快要不行了吧。否则这秋高气爽的天气,怎么会面色如此古怪?且额头上还冒出那么多的细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