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报。这张玄果然受老天眷顾,让人不得不服。”
“后来他预测京中有冰雹,整个工部都在修缮皇城内外的房屋,听说外城和内城的人家无论贫贱富贵,也都在加固屋顶。这么大的局面,若没有下冰雹,我真怕他收不了场。”
这灵台郎嘴里说着担心的话,可是口气却浑然不像是担心的样子。
反倒像是等着张玄“收不了场”似的。
另一位灵台郎接腔:“是啊,今早天晴,我看他在不停观测天象,想着他心里肯定难受,这天晴就不会有雹了,他此番预测不准,名声有损……”
“我说你们原来一个个都老是盯着张玄。至于吗?”有个灵台郎刚来不久,还不知道张玄的名头,不由地摇头叹气。
“你不懂,这雹灾来的这般及时,这一场冰雹又要成就张‘天师’的名声。他日夜观察星象天文就好,就可怜我们这些芝麻官,每天做着比他更多的事情……”
“若你们不想当,我可以上折吏部,让你们还乡。”钦天监的相室外,突然传来了威严地男声。
这些正在说闲话的灵台郎一听是监正的声音,吓得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们身为钦天监的官员,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原应勤于本职才是。若为了名望就期盼着有灾情,我这钦天监,容不下这样的属官。”
“张玄预测了冰雹,使得京城内外可以将受灾的危害减到最小,哪怕是无用之功,也利在社稷。你们不思协助,反倒热嘲冷讽,实在让人齿冷!”
监正的训斥已经非常重了。钦天监的官员不比其他,不可以外调任官,一旦不在钦天监,其他官也当不了,只能回乡当个风水先生。
那个最先提起话头的灵台郎羞愧地低下头去,其他的灵台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张玄呢?”钦天监的监正来这属官的屋子是为了找张玄商议冰雹之事的。此时果真有雹灾,怕等一下皇帝就要宣他们奏对了。
“天一黑,张玄就出去了。”
“什么?你们知道要下雹还要他一个人出去?”监正看着外面狂风大作的天气,脸色变得铁青。
冰雹若是下的大了,将人脑袋砸出个窟窿也有的。张玄此番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这几天经常出去,到内城和外城到处闲晃,他有手有脚,我们难道还要拦着……”
他的声音在监正越来越严厉的眼神里渐渐小了下去。
本来就是嘛!监正自上次张玄上折,就一直偏心着他!
那监正刚想再斥责几句,突然听得一声闷雷之响,倒像是天地炸开了一般,直惊得屋里众人都站了起来。
狂风夹杂着雷电撕开了云层,顷刻之间,天上就掉下了无数的冰雹。小的如铜钱般大小,大的却有鸡蛋那般大。监正只是从屋子里奔到廊下的时间,地面已经全白了,几乎像是下雪一样的情形。
“监正,监正!宫里来人了!陛下宣您和张玄紫宸殿议政!”廊下另一侧冲出来一个小官,手里拿着雨伞斗笠等物,疾步奔了过来。
钦天监就在宫城内,去紫宸殿倒是不远。只是这天气,穿过半个宫城……
监正袁朗拿过雨伞和斗笠,第一次觉得当个钦天监的官员居然也会这么凶险。张玄不在,少不得他亲自入宫,陈明利害了。
袁朗戴起斗笠,打起伞,在一群灵台郎同情的眼神中,沿着廊道,一步一步地往钦天监外走去。
而与此同时,沿着屋檐往京兆府奔走的张玄伸手捂住了额头。
刚刚有一块冰雹被狂风挟着从他额头擦过,削掉了他一块皮肉去。
可是他不能停。雹灾不比雪灾,百姓必须有可以避让的地方,否则非死则伤。医馆也须得在过年期间就开业,压塌的房屋也要壮丁移开……
他相信这些监正都会向皇帝陛下陈明,可是有一点,等政令下达,往往已经死伤无数了。
他也是在各地游历过才任的京官,自是知道百姓若遇见灾情,会有多么无助。
今日一早,天气突然回暖,张玄就知道有些不妙。
若没有下过雨雪,冬日里的阴天不会无缘无故走的这么快。可如今在新年里,又是迎灶神的日子,他去了工部和户部警告,却没有人愿意相信。初四有许多衙门还没有坐班,朝臣里也有不少官员在家祭灶,他心里惶恐不安,根本就没有办法坐住。
乍一起风,他就拔腿往外跑,要去京兆府报灾。
他已经斟酌过了,京城里只有京兆府年节也不许休沐,京兆府里差役众多,又负责管理京畿事宜,只要说通了京兆府尹,京城大把贫苦人家就能得到救援。
他只盼得这冰雹下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西市里,因为初六才开市,所以街上的摊贩并没有平日里那么多。
可是初五是各店家迎接五路财神、“赶五穷”的时候,有许多店家初四就在店铺里忙活,整理内务,准备香火等等,所以要说整条街上都没有人烟,那也是不可能的。
冰雹来的时候,香烛店的老板汪大正忙的连头都抬不起。
别的店可以正月初六开业,只有他们这行是过年过节都要开业的。刚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风声时,汪大还以为是下了雨。可随后一拥而入的许多客人告诉了他,这绝不是雨。
下雨不会下的人头破血流的。
“果然下雹了!”一个刚买了香烛和马幛的客人惊魂未定地说,“好家伙,得有鸡蛋那么大吧?不知道西城那些人家怎么样了……”
“西城那些棚子,怕是要倒不少,就是希望别出人命。”
“不是年前就张榜到处告示了嘛。我家屋子就是那几天修了顶的。怎么也要找点木头加固下顶啊。西城人家房子就算再破,屋顶总有吧?”
“难说,你看这狂风,有顶也给掀了……”
香烛店的汪大走到门口,见地上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白。那些都是冰渣。街上已经瞬间没有人了,原本人就不多的西市,人群全部都躲在了屋檐的下面。有几个位置不太好的,就拿东西护住头面,其他也顾不得了。
汪大的香烛铺子不大,但是挤进十几个人还是可以的,汪大一边招呼两边的行人进他店里躲避,一边赶紧叫店里伙计快准备热水。
这冰渣子贴在人脖子里,能冻出病来!
西城里大部分都是贫户所住的区域,有许多是在西市讨生活的,也有外地来的流户藏在这里的。
冰雹来的时候,首先掀翻的是西城众多房屋的屋顶。这些房子大部分是茅草搭建屋顶,然后用木条固定的。也有许多是棚屋。西城不比东城,用砖石瓦木建造的房屋很少,这些街坊平日里最担心的是火灾,每个街坊入口都有两个大缸,里面盛满了水,防止起火。
所以说有雹灾的时候,这些人只是将屋顶弄的更结实点。可原本就不是很稳固的屋顶,再结实又能结实到哪里去呢?
由于冰雹这种天气很不常见,京城里许多人家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样的。还有些人乐观的估计冰雹就是下的大一点的雪子。见识过冰雹的人自然之道它的厉害,可京城不比北方,天气要暖和的多,他们估计这冰雹也不会太大,反倒安慰周围的人放宽心。
所以等鸡蛋那么大的冰雹因为重力加速度的原因落在地上的时候,灾祸就发生了。
即使就是雪点子,夹着雨倾下的时候依然打得人脸生疼,更别说小如绿豆,大如鸡卵的坚硬冰雹了。
一时间,西城无数贫户的屋顶被砸出了一个个窟窿,有些老人来不及移动的,直接就被砸到在地。
明明是大过年,还在迎着灶神,可是灶神没有迎到,先迎到了冰雹。这些被冰雹袭击到措手不及的人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哆嗦着往头顶上随便搭个什么东西,就往快要倒掉的屋子外面跑。
房顶被掀翻,冰雹砸塌了房子,紧接着狂风暴雨一齐而来。寒冬中的雨雪将暴露在屋外的人们欺凌的体无完肤。他们衣衫湿尽,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寻找着在雹灾里还尚存着的房屋躲避。
天空中电闪雷鸣,雨雪交加,冰雹带来的天灾*还在不停的延续着……
一位父亲抱着被冰雹砸伤了腿的女儿,从快要塌掉的房子里冲了出来。他刚暗自庆幸,一扭身回顾,自己的妻子却没有跑出来。
男人瞪大了眼睛,将女儿放在邻居家的房檐下,又回身到倒掉的房子边去挖。
在身边一圈,尽是狼藉,房屋倒塌无数,到处都是叫喊声和屋子被风吹拂摇晃而发出的声音。冰雹砸伤了不少人,大声叫着救命的也有不少。
然而,即使在这嘈杂的环境里,男人依然能听到倒掉的屋内妻子那害怕的尖叫声。他一边挖着,一边咒骂着老天爷。女孩无力的躺在地上,祈祷着娘亲无事,父亲能够平安的救回母亲。
男人的头脸被无数绿豆般大小的冰雹砸着,只觉得面部千疮百孔,已经浑然失去了知觉,可是他只能低着头继续挖着,他已经家破,决不可再人亡了。
猛然间,他的身后一阵巨响,紧接着是女儿一声没有叫出来的呜咽。男人不敢置信地回过头,那邻居的房梁也塌了。
前面是被压在自己房梁下的妻子,后面是腿部受伤被房梁砸中的女儿,男人一声嚎叫,对着天空放声哭骂。
“贼老天!你怎么不连我也一起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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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被检举了。我能说些什么好呢,只有“呵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