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警官呵呵,心道不说就不说吧,心里知道就行了。
另一辆车里有件事也急需解决。
方域看不到易晃,就问秦青:“把易先生送哪儿?”
这还真是个难题。
易晃跟着秦青从魏家出来,但他去哪儿呢?医院太平间?
易晃不愿意。
秦青说:“那你跟我回家吧。”
易晃也不愿意,虽然跟秦青回家似乎很好,可他不能去一个女孩家里啊——她父母还不知道。
方域说那跟他走吧,这回秦青不愿意了,怕阴气有害。
易晃想来想去,去博物馆吧。博物馆里还有易家的藏品,他去那里呆着挺好。
秦青还问易晃要不要跟易家人说话,明天易家人就来了。
易晃说还是算了吧。
“跟他们说,他们还要伤心难过。还是不说的好。”既然已经死了,就把这些都放下吧。易晃想走得干脆一点,别拖拖拉拉的再让家里人念着他。他叹了口气,“爸爸他们应该不会告诉爷爷,爷爷这几年身体很不好……”别因为他的事,爷爷再伤心难过的生病了。
方域先把秦青送回家,亲自给送到楼上交给秦妈妈,然后再把易晃送到博物馆。两人无法交流,方域就把车停在博物馆前,打开门,吹了十分钟冷风,还被联防队员关心问候了一下:是不是喝酒了?大冬天开车门吹风凉快?
第二天,秦青是被电话叫醒的。打来电话的是郑警官,他今天一早就去派出所写报告交报告,然后易家人给他打了电话,询问那个拿走易晃的八铃的“女朋友”。
郑警官只好赶紧给秦青打,“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送送。”
秦青赶紧爬起来,顾不上跟秦妈妈解释为什么昨天晚上出门最后又被方域送回来(秦妈妈:去约会了吧?今天还要去?),火速出门去博物馆。
去了就看到易晃竟然站在博物馆前的空地上看小孩子玩雪堆雪人,阳光穿透他的身体,让水晶一样透明。
“我爸来了?”易晃有点近亲情怯了。
秦青说:“对,所以我来找你,跟我一起去吧。”
易爸爸昨天接到电话,恰逢过年,家里亲戚多,本来易晃就快回来了,易爷爷天天提,他也不敢说,不敢露出来,强忍悲痛跟妻子提了一句,留她在家,他自己一个人来了。
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赶到这里时天还是黑的。他打电话到派出所,郑警官已经下班回家了。他赶到医院太平间,办理了手续,然后就坐在医院外面的快餐厅里发呆。等到八点大家都上班了,他才给派出所又打了电话。
郑经因为要写报告才提前赶到所里,接到电话想起昨晚的事,有心想问可又张不开嘴,毕竟太不科学了。万一易爸爸其实并不信这个呢?还是让专业人士去解释吧。
秦青到的时候,郑经正陪易爸爸说话,看到秦青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你就是秦青吧?”易爸爸微笑着伸出手,他是个特别有气质的老先生,花白头发,全都梳到后面,戴着一副眼镜,像个学者。
“你好。”秦青与他握手,下意识的去看旁边的易晃。
易爸爸条件反射的也去看她旁边,因为那个眼神就说明这里是有个人的。
易爸爸心中一动,瞬间就有些站不稳了!
“您慢点!”郑经赶紧扶住他,让他坐下,“你陪叔叔说说话,我去给叔叔倒杯水。”他避出去了。
秦青也坐下来,又看了眼易晃。因为易晃从刚才进来见到易爸爸起,就是一副落水狗的样子,想跟易爸爸说话又不敢,像个闯了祸不敢见家人的孩子。
易爸爸深呼吸几次,倒出速效救心丸吞了,又深呼吸,不舍的看着秦青身边的空气,对她说:“叔叔也叫你一声青青吧。青青,我听我家孩子说起过你,你……你能不能跟叔叔说说,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他说不下去了,期待的望着秦青,眼里含着两泡泪。
虽然易晃告诉她不用说,可她总觉得还是该说。昨天她听说易晃死讯后有多难受,在见到他之后又有多庆幸,这种感受,没办法说清楚。
她觉得自己当时被救赎了。
她对易爸爸点了点头,易爸爸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易晃双膝一软,跪在易爸爸的面前。
“他在这儿。”秦青说,“跪着。”
易爸爸扁着嘴哽咽着想伸手去抱、去扶易晃,可他什么都碰不到,反倒几乎摔倒在地。秦青赶紧上前扶住他,把他给扶回去坐好。易晃刚才也想扶,结果直接挂在了易爸爸的身上。
等秦青扶易爸爸坐回去之后看到就傻了。
易爸爸的眼睛被眼泪糊住什么也看不到,掏出手帕来擦掉眼泪,看出秦青神色不对,紧张的赶紧问她:“怎么了?光光怎么了?”
易晃小名叫光光,外号输光、抢光,小学时被人称三-光-政-策。
秦青不知怎么解释,看易晃趴在易爸爸怀里也不起来。易爸爸催得厉害,她只好说:“……他,他附您身上了。”
易爸爸愣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鬼附身?”
秦青点头,伸手说:“要不,我把他拉起来?”
易爸爸从秦青的手势中判断出儿子在他怀里趴着,赶紧抱住空气,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样就行!挺好挺好!”过了会儿不敢置信的问,“他真的在?”
秦青看易晃也是想起来的,可不知是不是易爸爸真的抱住了他站不起来,反正他还在易爸爸身上。
“嗯,在。”秦青说。
易爸爸笑起来了,眼泪还在,笑得牙都露出来了。郑经刚好端着热水进来,看到这一幕还是退出去了。
这个世界他不懂。
“好,好!”易爸爸一个劲拍大腿,不知是不是想拍易晃。他问秦青:“光光能跟我多久?我今年六十六,他能跟我十几年不能?”到时爷俩一起走。
秦青赶紧说:“这个我不知道。”
易爸爸也不勉强,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那行,也行,这样就很好了,很好。”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乍悲乍喜,易爸爸有点脑子不中用。他问了秦青很多易晃的事,然后突然发现其实他可以通过秦青跟易晃对话,所以后面秦青就充当翻译。从九点说到下午一点,易爸爸才发现耽误人家事了,赶紧送走郑警官,请秦青吃午饭,然后说:“以后,叔叔还有很多想借助你的时候,你能帮帮叔叔吗?”他以后肯定还要跟儿子说话,那就离不了秦青。
“当然可以啊,叔叔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秦青点头。
“好,好!”易爸爸说,跟秦青交换了电话,匆匆带着易晃走了。秦青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一个月后,她听说易爸爸竟然搬到这里来了!带着妻子和易爷爷,一家人还特意到秦家拜访,易爷爷收了秦青当干女儿。
秦青: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易爷爷仙风道骨,他接受的比易爸爸还快,倒是易妈妈一开始有一点不太信,但在通过秦青牌小翻译跟易晃说过话后,哭得比易爸爸还厉害。
易晃的葬礼已经举行过了,但易爸爸带着易爷爷和妻子搬过来就是为了能常来找秦青,认干亲也是为了让两家变成亲戚能时常走动,不然只是普通朋友常常上门就不合适了。
端的是雷厉风行。
秦青坐在易家新家的沙发上,手里是易妈妈拿给她的酸奶,旁边是易爸爸和易爸爸身上挂着的易晃,易家还是有点门道的,易晃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
秦青看易晃,周围的人都看她。
这种情况因为最近常常发生,所以她也很淡定了。
秦青:“你现在这样真的没事?”
易晃:挺好,我第一次知道,我爸会把脏袜子塞到床底下。
易爸爸看干妹妹和自己儿子交流,问:“青青啊,你们说什么呢?”
秦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她懂,这是易晃帮她在易家人面前刷信任度,不过用自己爹的糗事来刷,这孩子还真不孝!
易妈妈立刻起身拿扫帚去扫床底了,一会儿拿着四五只单只的袜子出来,笑中带泪的说:“他是把袜子穿丢了,怕我说他,才扔到床底的。”然后拿去扔小洗衣机里了。
易爸爸也不觉得自己丢脸,不过还是有点脸红的,摇头说:“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跟你姑说呢?”
易晃一副“卧槽”脸。
秦青懂,从第一天她变成他小姑姑后,他就这副样子。
呵呵,没办法,辈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