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沈又菱哽咽了一声,她说:“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陈立果说:“嗯。” 沈又菱说:“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这几年她一直在偷偷的叫人调查,害怕伊淮对陈立果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但调查的人给她反馈的信息都是这两人过的挺和谐的,几乎连吵架都没有,于是她也渐渐放下了心。 陈立果说:“你不要担心我,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沈又菱重重的嗯了一声。 两人说了些其他的,这才挂断了电话。 结果电话一断,系统就说:“完成度满了。” 陈立果一愣。 系统说:“准备走吧。” 陈立果想了想,给伊淮去了条短信,叫他好好保重,自己并不怪他。 系统说:“有这个必要?” 陈立果深沉的说:“拔吊无情是要造报应的。” 系统:“……” 他说完,看着头顶上的蓝天,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伊淮收到短信的第一时间,就往家里赶。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当伊淮小心翼翼的推开阳台的门,轻声唤着先生,看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先生坐在椅子上,还穿着自己给他挑的灰色毛衣,好像只是睡了过去。 伊淮道:“先生,别睡了。” 手是冰的,脸也是冰的,除了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之外,眼前的人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伊淮跪在了地上,他说:“先生,我错了。” 没人说话,更没有人骂他。 “先生。”伊淮说,“你就原谅写一次吧。” 寒冬的风,有些大。吹的没有关好的门,碰碰作响。 伊淮的眼睛红的吓人,他抱住了沈煜城已经冰冷的脸颊,轻轻的吻了起来。 从额头,到鼻子,到嘴角,到下巴。 伊淮说:“先生,你就那么恨我么。” 他踉跄着回了屋子,把人放到了床上,将暖气开到了最大,好像只要这样,他心爱的先生就会恢复往日的温暖一样。 “先生。”伊淮的的眼泪一点点的流着,他的脸色也随着泪水逐渐灰白,就好像这眼泪流的不是液体,而是他的生命一样。 “先生。”伊淮说:“你再看写一眼吧。” 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无论他做什么,已经离开的人都不会回头。 伊淮说:“你好狠心。” 在短信里,沈煜城的态度是那么淡然,就好像伊淮对他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在他的生命力都全然无足轻重。 他甚至还劝伊淮在他死后不要太过伤心。“我走后,你不要太难过,或许过些年,你就会发现你有更喜欢的人了。”说的这么淡然,这么冷漠,伊淮把心放在了沈煜城身上,沈煜城把那颗心取下来,还给伊淮,还告诉他,这心还热着,可以换个人给。 沈煜城哪里知道,没了他,这颗心就碎了呢。 伊淮说不出话来,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的抱着他的先生。 “先生。”伊淮说,“你等我。” 沈煜城的死讯来的突然极了。 沈又菱收到消息时,完全猝不及防。她当晚就哭了一场,然后匆匆忙忙的回了国找伊淮兴师问罪。 然而在看到伊淮时,她心中压抑着的怒火,却发泄不出来了。 伊淮太瘦了。 不过是几日的时间,他整个人就瘦脱了形,黑发之中,竟是出现了点点银丝,嘴唇也没了血色,远远看去简直像一只行走的尸体。 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沈又菱说:“伊淮。” 伊淮抬头,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你、你没事吧。”沈又菱本来想要寻求安慰,但看见伊淮这模样,她才愕然发觉,自己的悲伤竟是比不上伊淮十分之一。 伊淮没说话。 沈又菱道:“你、你不要太难过……”她听说父亲死于突发的恶疾,但到底是什么疾病,是什么死法,她都不甚清楚。 “走吧。”伊淮说,“别让先生等久了。” 沈又菱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竟是更难受了。 来参加沈煜城葬礼的人很多。虽然已经不参与沈家事务,但沈煜城到底是积威已深。 伊淮一身黑色西装站在灵堂之前,神色冷漠至极。 沈又菱应付着宾客,强颜欢笑。 灵堂摆了七天,七天后,沈煜城下葬。 下葬的那天,伊淮却失踪了,沈又菱找遍了沈家都没有找到。 她捧着沈煜城的骨灰盒,流着眼泪将它放到了墓中。 沈又菱说:“爸,伊淮太伤心了,你不要怪他。” 冷冽的风吹的人头疼,沈又菱跪在墓前,重重的磕头,待她再次站起,身体重重的椅了几下。 沈又菱的丈夫扶住了她,沈又菱这才稳住身体,她哽咽着说:“我都没有陪爸爸走。” 她丈夫亲了亲她的脸颊,安抚了她的情绪。 沈又菱本来以为伊淮是太难过才没有出现在葬礼之上,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天之后,伊淮就失踪了。 他好像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沈又菱报了警,又请了专业人士,却全都一无所获。 沈家一时间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沈又菱已经出国,本就无心管这些事情,她现在只想找到伊淮,知道他过得好好的。 然而却始终没有关于伊淮的消息。 沈又菱的两个孩子都很健康,她在国外开了间面包店,再加上之前沈煜城给她的留的东西,已经足以让她和子孙衣食无忧。 时光荏苒,一转眼就过去了几年。 某天晚上,沈又菱忽然问她的先生,她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她的先生摸着沈又菱的头,道:“要是孩子们都大了,我就陪着你去。” 沈又菱说:“可是我舍不得,你好好的活着吧,我舍不得你陪我去。” 她的先生闻言却笑了,他道:“傻姑娘,这有什么舍不得,一个人悲伤的活着,还不如陪你去了呢。” 其实沈又菱的丈夫和伊淮的某些思维有些相似,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提醒沈又菱伊淮和沈煜城的关系有问题。 沈又菱的神情忽的有些恍惚。 她说:“我好像……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事。” “什么事?”先生问着。 沈又菱呆滞了几秒,表情里出现了一种名为惊恐的情绪,她说:“你记不记得,当时爸爸下葬的时候,我捧着的骨灰盒?” 先生说:“记得。” 沈又菱说:“那骨灰盒好重——” 先生一愣随即明白了沈又菱的一起,他说:“这不可能!” 沈又菱强笑道:“对、对,或许是我想多了……” 然而这事情到底成了沈又菱的一个心结。 先生见沈又菱日日茶不思饭不想,艰难道:“不然,你回去看看你爸爸。” 沈又菱说:“我……” 先生说:“再确认一下这件事。” 沈又菱第一次感到这么害怕,就连沈煜城走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她说:“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啊。” 先生没有回答沈又菱,但是在心中却小小的说了声:如果是真的,就由他们去吧。 下了决定后,沈又菱飞速的回国,直奔沈煜城的墓碑。 她到了那里,对于到底是否要打开墓碑,已经心存犹疑。 倒是她的丈夫帮她下定了决定,他说:“你爸爸不会怪你的。” 沈又菱神色恍惚,终是同意了。 墓碑被打开,骨灰盒露了出来。 先生一眼就看出这骨灰盒和普通的骨灰格不太一样——特别的大。他心中大概有了定论,但却没有告诉沈又菱。 称早就准备好了,先生把骨灰盒放上去,称了称——十斤,两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沈又菱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数字,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容,她说:“怎么会这样——伊淮你怎么做的出来,你怎么做的出来啊!” 骨灰盒有三斤重,沈又菱之前便问过火葬场的人员,他们说一般火葬结束后,只会取出三斤左右的骨灰。 十斤,十斤?那么剩下三斤,又是谁的呢。 沈又菱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手死死抓着骨灰盒,口齿不清道:“伊淮,伊淮,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这不是一场葬礼,这是两场。 只是可惜其中一人,从头到尾,无名无姓。他只求和爱人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先生见沈又菱被刺激的不轻,他低低道:“或许只是意外,里面不一定有伊淮……” “你信么?”沈又菱表情却冷的吓人,她满脸泪痕,说:“你能猜出伊淮在想什么,所以,你告诉我,你信这里面不是伊淮?” 先生语塞。 “我就该知道。”沈又菱说,“除了他死了,他怎么会不来参加爸爸的葬礼。” 先生心中微微叹气,他对伊淮感到佩服——他见过太多因为痛失爱侣伤心欲绝的人,但真的能狠下心离开这个世界的,却都寥寥无几。 悲伤只是一时的,几年后,十几年后,你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还会流泪,可模样,却已淡忘了。 沈又菱说:“我要为伊淮再办一场葬礼。” 先生点头同意了。 沈又菱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死死的抱着怀中的骨灰盒,她说:“爸,你遇到伊淮了么?他那么急着去追你,一定能追上吧。” 墓碑重新换了一块,上面多了一个名字,刻在沈煜城三个字旁边。 伊淮的葬礼很简单,参加的人几乎没几个。 还是沈又菱抱着那个十斤重的骨灰盒走在前面,她的两眼放空,灵魂好像已经从*里脱离出来。 念悼词,下葬。 墓碑被水泥封上,沈又菱用毛巾擦干净了墓碑上的泥渍,轻轻的说:“你们好好的,我以后还来看你们。” 她说:“你从小就羡慕爸爸疼我,这下好了,你现在是爸爸最亲近的人。”她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伊淮年轻的面容——他离开这个世界时,才不过二十六岁,生命才进行了一小半,还有大把的未来在等着他。 但没有了沈煜城,这些未来就没有意义了。 伊淮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沈煜城永远在一起,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沈又菱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找不到伊淮了。 她举办完了葬礼后,又去查了一些当年的事情。这次查的方向和之前完全不同,所以很快有了眉目。 拿到资料的那一刻,沈又菱的猜测已经完完全全被证实了。 沈又菱哭的不像样子,她说:“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生活本来平静无比,却掀起了这样的波浪。 她的先生搂着她轻声安慰:“不要哭了,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好事啊。” 沈又菱说:“怎么会是好事。”若说沈煜城的死亡是天灾,那伊淮的离去就是*,生老病死无法控制,但伊淮,却选择的是自杀。就算是沈煜城知道了,恐怕也不见得会高兴吧。 沈又菱的先生道:“因为他怕你爸爸等不及他吧。” 沈又菱没说话。 先生继续道:“我倒是可以理解。” 沈又菱神色疲惫无比,她说:“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糟糕的梦。” 先生亲亲她的嘴唇,他说:“宝贝,你还有我呢。” 生活还在继续,沈又菱的孩子们上了小学,上了初中,上了高中。 那些糟糕的记忆,被流水一般的时间冲刷的模糊不清。 然而每年的冬日,她都要回国一趟,去祭奠她的父亲,去祭奠她的青梅竹马。 墓碑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沈又菱在上面放了一束菊花。 先生站在沈又菱的旁边安静的等着。 沈又菱看着墓碑上两人合拍的头像,忽然有点恍惚的说:“我都有点记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了。” 先生摸摸她的肩膀。 “爸爸是很好看的。”沈又菱说,“我记得伊淮也很好看。” 先生轻叹。 “但是为什么,就是回忆不起来了呢。”明明照片就贴在墓碑上面,明明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沈又菱却必须非常非常用力,才能记起关于他们的事情。 后来又过了几年。 正在做饭的沈又菱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说:“一月份了,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先生在看报纸,说:“什么事?” 沈又菱盯着手里的锅,想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她说:“好像是……得回国。” “回国做什么?”先生说,“国内你又没有认识的人。” 沈又菱说:“对哦。” 她心中的迟疑逐渐淡去,饭菜的香味让她感到眩晕,她说:“好像是我记错了。” 先生说:“你啊,就是喜欢瞎操心。” 沈又菱笑了笑,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在掉眼泪,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年级大了多愁善感,怎么,你嫌弃我了?” 先生说:“我的蝎主,我哪里敢嫌弃你。” 沈又菱听到蝎主三个字,眼泪落的更凶了,她隐约记得,似乎还有谁叫过她蝎主——是谁呢?却怎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