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丢炸弹可不是好玩的。
整片区域戒严,警方一再调集增援,将体育公园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一水的消防车严阵以待,对张春久的搜捕已经接近两个多小时。
通缉犯手里也要弹尽粮绝了,五辆车已经折进去三辆,公园里所有广播都在异口同声地催他们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张春久充耳不闻:“就给我停在这,前面有个湖,把车开进水里,让警察们去搜。”
他说话的地方是一座体育公园深处的小山包附近——小山似乎是公园建成之前就有的,还没开发好,好像正在施工中,挡着“游人止步”的牌子和锁链。
张春久带着假扮张春龄的胖子和几个手下人穿过防护栏,轻车熟路地往那荒凉的小山上走去。
一伙通缉犯被警察逼得走投无路,眼看他态度笃定,仿佛大有后招的样子,连忙跟上。他们在没有人工痕迹的密林里大约穿梭了十分钟,全是一头雾水,随后竟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出了体育公园,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警察的包围圈!
“张局,”假扮张春龄的胖子谄媚地开口说,“您对这边的路挺熟啊。”
张春久没有回答。
树长高了、路变窄了,曾经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也成了一片景区,从高处往下望去,晨曦未至,灯火万千,是一片物是人非的繁华。
他曾经无数次跑上这座小山,甚至在同样的黑夜里瑟瑟发抖地在这里过过夜,还是被人逮回去。
张春久蓦地抬头望向黑影幢幢的山坡,总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迫近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兜里的手槍——曾经软弱无依的男孩变成了无坚不摧的男人,那时的恐惧却好像仍然刻在他骨头里……即使他亲手在那人身上捅了十三刀。
“张局,东森滑雪场在那边!”
张春久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往滑雪场的方向走去——宽阔平整的道路,造型独特的滑雪场,周遭种种……在他眼里都齐齐扭曲变形,恢复到四十年前的“原型”。
高端大气的体育公园和建筑物一个个崩塌,变回荒山和相貌丑陋的恒安福利院,公路在他眼中分崩离析,退化成一片芦苇和高粱丛生的荒地。
那片荒地恐怖极了,人走在其中露不出头,随意走两步就是一脚泥泞,雨后还有小蜥蜴和癞蛤/蟆来回穿梭,里面传出不知是谁的惨叫,伴着福利院凶狠的狗叫声……
张春久狠狠地激灵一下,凛冽的北风里,他额头上挂满了细汗。
他记得福利院门口有个爱心标志,经年日久,掉了一角,高高地悬挂在破败的小院门前,两侧都是笼子似的铁栅栏,总是有孩子扒着铁栏杆往外张望。
“苏慧,苏慧快跑!快跑!”
那年苏慧才七岁,像一朵发育不良的小花,然而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割”她。周雅厚本来不喜欢这种没有进入青春期的小鸡仔,可她长得实在太扎眼了,上面看了她的照片,想提前把她带走,哪怕当做礼物送出去也是好的。
他记得那天是圣诞节,恒安福利院这个有洋血统的地方应景地挂满了红彤彤的装饰品,喇叭里放着飘渺的圣歌,偶尔走音,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女孩蓬头垢面,一身污泥。年幼的男孩太小,不知天高地厚,拉着小姐姐的手。他们顶着巨大的恐惧往那片大野地里冲去,狗们露出獠牙,放声咆哮,其中一只竟没有拴起来,在两个孩子快要碰到那大铁门的时候,猛地蹿了出来,一口咬住女孩的小腿。
“小兔崽子们在那呢!”
攀在铁栅栏上的小男孩吓得快晕过去了,巨大的绝望涌上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畜生撕咬着女孩的身体,被群狗引来的人不断逼近……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一把将男孩从栅栏上抱下来。
那是他的大哥哥,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有记忆开始,就是大哥照顾他,是大哥给了他名和姓。
大哥把他塞进了一个装煤的竹筐里,里三层外三层地用竹筐盖住,拎起一条木棒试图驱赶咬住女孩的大狗,那畜生流着涎水,放开浑身是血的女孩,阴森森地盯住那少年。
竹筐里的小男孩看着大狗把瘦弱的少年扑到一边,那些人赶过来,骂骂咧咧地拎走了晕过去的女孩,他们以为是大哥哥要把苏慧偷走,怒不可遏,命令大狼狗咬他,用皮鞭抽他,寒冬腊月天里往他身上浇带冰碴的凉水,甚至撕开他的衣服,把他踩在地上,露出男人们肮脏的身体……
竹筐上沾满了煤灰,在张春久的记忆里,那个圣诞节也泛着煤灰似的颜色,他懦弱地蜷缩在竹筐里,在一团灰烬里看着。
一直看着。
“有车有车!”手下人激动的叫声抹去了张春久眼前的煤灰,阴惨惨的旧福利院灰飞烟灭。
三辆事先准备在那里的车排成一排,恭恭敬敬地等在那,里面甚至备好了武器,司机门战战兢兢地等了不知多久:“张局,都准备好了。”
“张局,警察现在都在体育公园,咱们赶紧……”
就在这时,体育场上面的大灯突然亮了,晃得人睁不开眼,尖锐的警笛声响起来,几杆槍口对准了张春久等人,随即,五六辆警车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包围了他们。
骆闻舟默不作声地下车,站在几步之外,神色复杂地看着过去的老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