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一问才知道,费渡已经走了。
他问清了费渡的大致去向,随即追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最后,终于在楼后面隐约听见了“up”的铃声。
骆闻舟循声找过去,发现那里有个的小花园,被灌木包围,里面有几个石头桌椅,抬头能看见“天幕”的一角,没有路灯。
费渡坐在其中一个石墩上,也不嫌脏,他斜靠在石桌上,手机放在一边,像个公放的音响。
骆闻舟挂上电话走过去:“让我给你点歌听是吧?”
费渡懒得理他,合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骆闻舟僵着上身,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坐下:“你怎么不去看看她?”
费渡懒洋洋地开了口:“不是都救回来了吗?”
“凶手把楼顶防护栏弄松了,”骆闻舟说,“就差一点。”
费渡敲着节拍的手倏地一顿,睁眼看着他,却正好对上了骆闻舟的目光。
骆闻舟的脸色十分憔悴,他坐下来的时候,后背不自然地板着,看起来有点半身不遂。
可是他的眼睛里却不知从哪里映出了两簇光,微微跳动着,并不灼人。
有那么一瞬间,费渡觉得这个还算熟悉的男人有点陌生了起来。
骆闻舟眉目清晰俊朗,身材依然很好,看不大出年纪,说他三十有人信,说他二十大概也有人信——不过费渡知道,他真正二十出头的时候倒不是这样的。
那会骆闻舟是个真正的少爷,拽得很有水平,说话常抖机灵,非常不留情面,因此相由心生,总是带着一股张扬跋扈的奶油味。
而此时,他的外表像是一座被被岁月打磨过的石雕,原本模糊的轮廓清晰了起来,浮在表面的灵魂却沉淀了下去,从更深的地方看过来,竟近乎是温柔的。
骆闻舟略微变换了一下坐姿:“你方才在天幕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费渡十分无所谓地一扬眉:“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混淆自己和她的经历,试着跟她建立感情联系。”
骆闻舟迟疑了片刻——他跟费渡好好说话的经验不多,总是一不小心就进入互相人身攻击的环节,好半天,他也没斟酌出合适的措辞,只好一如既往地有什么说什么。
骆闻舟:“当年我调查过你爸。”
这并不新鲜,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死在家里,独子坚持认为她不是自杀,为了保险起见,除了法医证据外,肯定也要稍微查一查死者身边人的,因此费渡略带几分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让他别再说废话。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有另外一拨人也在跟踪调查他,抓回来一问,发现是一帮自称‘私家侦探’的无业青年,是你花钱找的吧?”
费渡的耐心到了头,站起来就要走。
“还有一次,你在陶然家写作业,留下了几张没用过的演算纸,上面有压痕,后来我用铅笔把它涂了出来,发现是一份你父亲的行程表,当时已经是你妈出事后两年多了,当时我就想,这两年多,你是一直在注视着你爸的行踪吗?”骆闻舟没在意他的态度,静静地说,“我曾经一度觉得这件事让人毛骨悚然,后来你爸又出了意外……”
费渡听到这里,脚步一顿,他正好走到骆闻舟身侧,忽然无声地微笑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骆闻舟,目光有一点危险问:“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
骆闻舟正面迎上了他那随时能飞出桃花的眼神,忍不住心生感慨——这小子长得实在是很对得起观众。
费渡略微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耳语似的对他轻声说:“很可能就是我啊,骆队,你想想,他死也好、变成植物人也好,我都是他巨额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只要……”
他话没说完,骆闻舟突然强行打破了这个装逼进程,他一伸手揪住了费渡的领子,把他的脖子拉低,随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那手心太烫了,费渡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烙铁打了一下,整个人惊愕地往后退了半步。
骆闻舟:“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那么讨人嫌?”
费渡回过神来,愤怒地往回扯自己的领子——到底是谁讨人嫌!
结果骆闻舟下一句说:“但是我突然觉得,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剖开自己胸口的人,不应该是个危险的人,我是打算为了这些年的偏见和怀疑给你道歉的。”
费渡愣了愣,然而还不等他一个冷笑酝酿成熟,他的领口突然毫无预兆地往下一沉,骆闻舟重重地往前倒去,正好扑到了他身上。
费渡顿时觉得自己是被一张滚烫的电热毯裹住了,一愣之后,他试探着伸出手背在骆闻舟额头上碰了碰,滚烫,烧得快冒烟了。
费渡又捏着他的外衣角,掀开看了一眼,一眼过后立刻扭过了头——又想吐了。
他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原地戳了一会,好不容易平息了翻滚的胃,面无表情地盯着骆闻舟,好像在琢磨这块五花肉是炖着吃还是煎着吃。
随后大约是觉得此人皮糙肉厚,口感太老,费渡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弯下腰比划了几个姿势,既不想背着他也不想抱着他,试着拽着他的腰带往肩上扛,又发现这货有点沉。
费渡把晕过去的骆闻舟扔在一边的石椅上,拿起快要没电的手机拨了陶然的电话。
“喂,110吗?”他语气不怎么好地说,“我捡了个老大爷,好像快不行了,怎么交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