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后不久,多铎便从衙门里回来,换下朝褂时听说苏泰造访,不由向钱昭问道:“她来做什么?”
“兴许是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探探风。”钱昭接下石青色白狐风毛的皮褂,道,“天暖了,明儿把裘换成夹的。”
“是该换了,捂得我一身汗。”多铎抱怨着,又追问道,“她说了什么?”
钱昭把朝褂递给泰良,回道:“说郑亲王追随先帝征战多年,战功彪炳,于国忠心耿耿,并无大过,不应受他人所累。”
多铎一怔,问道:“她这么说?”
钱昭见他当真,莞尔道:“说笑的,怎么会。她让我给她叔父尼雅哈的儿子做媒,瞧上了阿济格家的五格格。”
“我说呢!”多铎笑道,“你怎么答她的?”
她递了一盏茶给他,回道:“我打发她去问摄政王。”
“哈哈哈,做得好!”多铎开怀大笑道,“不过他们那一家子长得都好,招来做女婿也不赖。”
钱昭想起少年的剑眉星目,不由赞道:“那孩子的确俊秀,人也伶俐,瞧着让人喜欢,可惜你没女儿可配。”
“你见过了?”多铎讶道。
“是啊。”钱昭笑道,“叫明珠,已十四岁了,再大些,大约就如额尔德克那样。”
多铎瞧她眼中带笑,十分欢喜的模样,难免有些不快,道:“投石问路,竟还带个毛孩子护法……”
钱昭并不搭理,转而问:“究竟有什么变数叫郑亲王如坐针毡?”
多铎啜了口茶,回道:“川陕军中争功那事又有后续,豪格曾启奏欲以扬善之弟机赛顶替被冒了功的阿尔津苏拜任护军统领,被捅出来了,这几天议政处正定他罪状。”
“扬善是谁?怎么就犯了忌讳?”钱昭疑惑地问。
“听我跟你从头说。”多铎屏退太监侍女,拉了钱昭坐身边,道,“当年皇太极归天,两黄旗拥立豪格,代善、济尔哈朗暧昧不明。”
钱昭偏头沉吟道:“若我没记错,礼亲王一系握有两红旗,郑亲王掌着镶蓝旗,肃亲王为正蓝旗主。而你兄弟三人仅有两白,形势不妙。”
多铎道:“倒也不是无一拼之力!两白旗便是原来的两黄旗,为阿玛亲领,牛录最多,实力也最强,皇太极登位后将旗色互换,并不敢动旗下属人。代善就想着和稀泥,自岳托和萨哈廉死了以后,两红旗元气大伤,也并非铁板一块。济尔哈朗跟着皇太极在崇德年风光无限,只不过不想被排挤出去而已,不会为了豪格硬扛。所以,胜负就在五五之数。”
钱昭笑道:“摄政王若肯破釜沉舟,便不是他了。”
“说得也是。所以,才有那个十拿九稳的招数。”多铎忆起旧事,仍觉无奈,接着道,“两黄旗坚持要立皇子,不过趋利而已。黄旗拱卫君上,从来好处占双份。若我哥继位,则两白与两黄旗色必然要对调回来,这些人高高在上惯了,自然不肯。而豪格继位,因他本身掌有蓝旗,也需将正黄旗与正蓝旗对调。所以黄旗大臣一听说立福临,可以占着老位置,大喜过望,忙不迭宣誓表忠心,把豪格抛到了脑后。”
“原来如此。”钱昭恍然。
“从权立了福临,两黄旗的索尼、谭泰、图赖那些人就都消停了,只有扬善执迷不悟,一心依附豪格。大局已定之后,还图谋让豪格正位,以福临为太子。”
“咳咳……”钱昭被茶水呛着,半天才缓过来,心道,什么人想出这种昏招,还不如多尔衮正位,以今上为太子,起码辈分道理还说得通些。
多铎抚着她的背,继续道:“何洛会后来讦告扬善附豪格作乱,扬善父子便被弃市。豪格念着扬善为自己而死,一直惦记着提拔他弟弟机赛。”
钱昭问:“这跟郑亲王有什么关系?”
多铎回道:“豪格那时派扬善去找济尔哈朗,让他表态,济尔哈朗模棱两可。现在又提起来,济尔哈朗当然心慌。”
“郑亲王既服软,兴许能保住性命。”钱昭摇头感叹道,“只是肃王还能活到今日,不知是运道好,还是摄政王量大。”
多铎望着她道:“豪格这人也没什么,就是脾气急,管不住嘴。顺治元年被削爵废为庶人,老实了不少,眼下再照样整治他一回,大约就安生了。”
钱昭惊异地道:“听说他曾咒摄政王病弱早亡,显是怨毒甚深,如何能留?”
多铎皱眉不悦,道:“如今胜负已定,若容不下他,岂不偏狭?”
钱昭不想与他争辩,便转了话题,道:“我给小七起了汉名,重琚,重佑,你觉得哪个好?”说着递了一张写有两个名字的笺纸给他。
“琚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钱昭答道:“斜玉旁的字,大多意为美玉。”
多铎思忖片刻,道:“美玉虽好,却易碎,不怎么吉利,就叫重佑吧。”又搂了她笑问,“小七要是有了弟弟,该叫什么名?”
钱昭倒没思量那么远,随口道:“男孩可以叫重修重信,女孩叫重仪重伽。”
多铎想着与她以后儿女绕膝,乐滋滋地去亲她,道:“咱们赶紧叫重修来跟哥哥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