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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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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宫外,几个年轻的宫女聚在一起轻笑着交谈什么,真是没规矩啊……

    我干咳一声,几个宫女背脊一僵,急忙转过身来拜倒,柔柔道:“参见陛下……”

    我轻叹道:“起来吧起来吧,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凤君是在休息么,你们这样不怕吵着他吗?”

    宫女们对视一眼,一人膝行上前一步,俯首道:“陛下,凤君不在寝宫。”

    我愣了一下。“不在?”转头看小路子,“你不是说他在吗?”

    小路子抹了抹汗,干笑道:“凤君是这么跟小路子交代的,可能是有什么事走开了,许是让太上皇传召过去了。”

    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如今已过了午,我那不成器的母亲也该起身了吧。

    我卷了袖子正准备往母亲的寝宫方向去,那宫人却开口道:“陛下,方才裴学士来过。”

    我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她来做什么?找凤君吗?”

    为首的宫人朝旁边的伙伴使了个眼色,那人退下去,从屋内捧出一本名册来,小路子接来让我过目,却是后宫一些大小事宜,按理来说,裴铮正式封了凤君,日后后宫从东西两宫到六尚宫的事都该由他负责了。我后宫空虚……真空虚,只得他一人,尚宫又多是女子,想他昂藏七尺男儿,以后便要统领群雌……想来真是颇为喜感。

    我挥了挥手,让小路子收起册子,又问道:“裴学士可还说了什么?”

    宫人答道:“裴学士说,近来太医院突然少了许多珍稀药材,包括两株两国进贡的天山雪莲,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请陛下明示。”

    我想了想,笑道:“怕是母亲贪嘴偷吃了吧。还丢了什么?”

    “银杏子、朱果、熊胆粉也都丢了些许。”

    我皱起眉头,这些东西,却不像我母亲会动的。“只怕是有人偷了宫中的药材出去倒卖了。”我冷哼一声,“让裴学士着人彻查清楚,后宫无主,那些人也真是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

    我拂袖离去,却见小路子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见他脸色微白,额上布了一层细汗。“小路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也病了?”

    “也……”小路子微怔了一下。

    我喃喃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都病了的样子。”

    小路子怯怯问道:“陛下说的是,谁病了?”

    “凤君他……”我刚想回答,又打住了话头,斜睨他,“这是你该问的吗?是寡人在问你话!”

    小路子低头道:“奴才身上有些不爽利,许是天太热了。”

    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作伪,一身虚汗脸色惨白,倒像是中暑,便大发慈悲道:“你去太医院看看吧,顺便把事情调查一下,寡人自己过去便可。”

    小路子松了口气,躬身道:“恭送陛下。”

    还没到母亲寝宫,远远便听到母亲的说话声:“好累……”

    莲姑冷哼一声:“你自找的。”

    母亲哼哼唧唧两声,“莲儿你别这么冷漠嘛,只有你真心对我好,对我无微不至言听计从不会让我受累受痛哎哟!你干嘛拧我耳朵……”

    莲姑说:“豆豆来了。”

    我站在门口,无语地看着趴在躺椅上让莲姑给她揉着腰的母亲。

    母亲惊诧地看着我,说:“你竟然起得来!”

    我面上一热,干咳一声:“母亲,你真胡闹。”

    莲姑收了手,看了母亲一眼,叹了口气道:“有人宠着就是长不大。”又抬眼看我,眼神柔和了许多。“还是豆豆乖巧。”

    我嘿嘿一笑,坐到莲姑身边,母亲獐眉鼠目地凑了上来,张口想问什么,我立刻堵住她的话头说:“不许问我问题!”

    她皱了皱眉,哼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裴铮没有来么?”

    她撇了撇嘴道:“你们两个人新婚燕尔,还会记得我这个老母亲吗?”

    我怔道:“他没来你这儿?”

    “这个真没有。”母亲无奈地一摊手,“你连我都信不过了?”

    我沉默地表示,这个真信不过。

    母亲委屈地看向莲姑,指控道:“瞧见没,女儿长大了就这副德行,亏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

    几个爹爹能忍得了她真是不容易,一张嘴说出话来能把死人气活把活人气死,父君听了无奈,二爹听了黑线,三爹听了直接开打,四爹装作没听到,五爹跟她有得一拼……

    我连裴铮都说不过呢……

    “母亲啊……”我叹息着打断她,“既然裴铮不在,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又被她拉住了袖口。

    “你找他有急事?”母亲仰起脸看我。

    “有点正事。”我含糊了一句。

    “等下再走……”母亲懒懒坐了起来,拍拍椅子说,“我也有正事问你。”

    我又坐了回去。

    莲姑起身道:“我给你们沏壶茶。”

    母亲冲莲姑一笑:“莲儿我要天山雪莲做的糕点。”

    莲姑无奈摇头。

    我看着莲姑远去的背影,抽了抽眼角:“果然是你偷了天山雪莲……”

    母亲摆摆手道:“自家的东西,能叫偷吗?”

    “天山雪莲也就罢了,你还拿熊胆粉、银杏子和朱果做什么?朱果可是有剧毒。”

    “这三样我可没拿。”母亲皱眉道,“别乱栽赃。”

    我狐疑看了她半晌,见她也不像说谎,便也罢了。

    “你说有正事问我,究竟何事?”

    母亲却又支吾了起来,似是不好开口,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吧……”我缓缓说道,算是给了她一点开口的勇气。以我的经验来说,她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终于她沉重叹了口气说:“豆豆,母亲对不起你。”

    果然……

    “没有把阿绪管教好。”

    嗯?我一愣。“什么意思?”

    母亲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地上,“那……昨天你五爹给你的药,你用了没有?”

    我尴尬地别过脸,含糊道:“没、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母亲却用比我还含糊的声音说:“豆豆……那个……你知道的,之前阿绪……给裴铮下了药……”

    我点了点头,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事,便道:“阿绪下的是秋药吗?”

    母亲愣道:“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容易解的药。”

    “那不然是什么?”我想到昨日裴铮的异样,皱眉道,“阿绪孩子心性,虽调皮捣蛋,却仍善良,总不至于给裴铮下毒药吧!”

    母亲无力叹了口气:“也只有你会觉得随便打折别人老二的阿绪是个善良的孩子了……阿绪他啊,其实也没给裴铮下毒,只是中了蛊。”

    “什么蛊?”

    母亲轻声道:“情蛊……”

    “哦……”我默默点头,然后倏地瞪大眼睛,说:“啊?”

    母亲沉重地说:“就是那种会让人对母蛊持有者死心塌地忠心不二的情蛊。”

    我的心仿佛漂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受得紧,于是哑着声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早上,阿绪不小心透露出来的……”

    我的心终于缓缓沉了下来,沉到了谷底。“为什么现在跟我说?”

    母亲绞着衣角说:“此事说来,终究不该瞒着你。情蛊是闽越五大蛊之一,便是你五爹也察觉不到。”

    “那昨日五爹给我的,究竟是什么?”

    “他同我说,见裴铮脚步虚浮,以为是阿绪给他下了卸功散,便又给了你万灵散。倒是瓶子打开,裴铮自然知道是什么……”母亲紧紧盯着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豆豆,你还好吗?”

    我抬了抬眼皮看她,咧嘴道:“还好。”

    至少……知道从中了情蛊到现在,裴铮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忠于我的,没有任何背叛的可能性。

    但是……他的全心全意,却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因为情蛊。

    母亲说:“阿绪他不敢来见你,他说了,当时会那么做,是想你既决议立裴铮为凤君,便要保证他无二心,思来想去也只有情蛊可靠。中了情蛊,裴铮绝不会有二心,你若喜欢他,他便会加倍对你好,你若恨他,他便受锥心之痛,他的心,他的情,他的命,彻底掌握在你手中……”

    我哑声问道:“裴铮也知自己中了情蛊。”

    母亲点了点头:“知道。”

    我想过许多种可能,却终究猜错了事实。

    一想到他所有的好,可能都只是因为情蛊,我便觉得有如被万蚁噬心,疼得头皮发麻……

    “母亲。”我轻声问她,“你能接受吗,如果二爹对你好,也只是因为情蛊而已。”

    母亲为难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但她已经回答了。

    “我不怪阿绪。”我说,“他只是个孩子,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情。我不敢说自己懂,只能说,这不是我要的。母亲,让五爹帮我解了蛊吧。”

    “其实你若不知道,两个人这么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知道了,你告诉我了,我就不可能继续欺骗自己。”我打断她,“我不能忍受感情里有一点杂质。”

    “你就不担心解了蛊之后,他原来对你的深情,都化为乌有。”

    我笑了,迎上母亲的目光。“乍听到他中了情蛊,我确实有过担心,可是母亲,他知道的。”

    我柔声说:“他明知道是情蛊,还是选择了接受,把自己完全交到我手中……他全然信我,我又怎会再怀疑他的真心?”我的心仿佛又暖和了起来。

    或许他早已中了情蛊,却是我在他心中种下的,否则聪明如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傻事?他到底是报复回来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终于让我中了同样的蛊毒,不可自拔。

    母亲愕然看着我,眼底的震惊缓缓化为温暖的笑意。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哎呀……豆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长大了。”她将我揽进怀里,揉着我的脸说,“是不是裴铮那个坏小子让你学会了相信,教会了你情为何物。”

    我靠在她肩窝处,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他曾怨我对他深疑不信,在我这个位子上,本就不该全然相信任何人,但是如今对他,我愿意例外。对天下人来说,我是陈国女皇刘相思,但对他来说,我只当他的豆豆。”

    “呸!你是我生的,什么叫他的豆豆!”母亲忿忿不平掐了一把我的脸颊。

    我推开她轻哼道:“给你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也算还够了!”

    “真是小没良心的!”母亲哀叹连连,眼底却含着笑意。

    莲姑这时推了门进来,接着母亲的话头说:“那你就是个老没良心的。”

    母亲大声哀叹:“二哥啊,莲儿也欺负我!”

    我无奈起身,对莲姑道:“母亲就交给你了,我还是先回宫了。”

    莲姑点头道:“对了,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裴铮往寝宫方向去,他先前去了哪里?”

    这个我如何能知,只有问他本人了。

    离去前,我殷殷对母亲说道:“今晚,一定要让五爹解了情蛊!”

    情蛊易解,只要解了母蛊对子蛊的羁绊,子蛊自然无效。

    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的情蛊已经解开了。

    ————————————————————————————————

    回到寝宫,便见裴铮脱了外衣,只着着件白色中衣,斜靠在窗台边上翻着之前裴笙送来的册子。听到我的脚步声也不起身,只是抬起凤眸向我看来,唇畔噙着抹淡淡的笑意,道:“你来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先前去哪里了?”

    “我让人把丞相府的东西搬了回来,方才过去清点了。”他淡淡说道。

    我听了,却呼吸一滞,心生愧疚。

    他垂眸看向名册,我偷偷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弱弱道:“裴铮,你会不会怨我?”

    他奇道:“怨你什么?”

    “你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军政大权在手,权倾朝野,如今……”我瞥了一眼那名册,清咳两声,尴尬道,“只能管管这后宫……”

    他哈哈大笑,忽地长臂一伸,将我揽入怀中,唇瓣扫过我的脖颈,亲昵道:“原先是一人之下,如今这一人,也服于我身下,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推开他的脸,猛地咳嗽起来,宫人们忍着笑退了出去,我才羞恼地转头瞪他:“你……你说话就说话,这么抱着我做什么!又让他们看了笑话!”

    “脸皮真薄。”他说着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不过一句话,脸色便泛红了。”

    真让人泄气,为什么总是对他无力……

    我叹了口气,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

    我原是不喜欢他这样能说会道的人的,总觉得油嘴滑舌的人不可靠,偏生我又是耳根子软的人,情话听多了,难免会动了心。更何况,他又不是只说不做……

    我为自己突然的绮念感到羞愧,脸上越发火辣,他靠近了,贴着我的鼻尖低声笑道:“想到什么了,脸突然变得这么红,眼睛像要滴出水来了……”

    我往后缩了缩,别过脸,细声道:“今晚我要去陪母亲,你……一个人睡。”

    他微怔了一下,随即道:“好。”却也没有问我原因。

    我犹豫着,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头说:“后宫不得干政,凤君不得为相,这是祖训,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已废了丞相一职,你将会是陈国最后一个丞相。”

    “是嘛。”他好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高兴就好。”

    我有些诧异于他的反应,抬眼看他,却又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只能暗笑自己多心了。

    我借口和母亲同寝,其实不过是为了去找五爹,让他给我解开母蛊。我也想知道,少了这层束缚,他对我,是否还会和以前一模一样。

    五爹捧着个小钵,对我说道:“豆豆,闭上眼睛。”

    我听他的话平躺在床上,伸出右手,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指尖一凉,一股寒意便顺着手指滑了进来,仿佛有一只小虫钻进了我的体内,在血脉中横冲直撞,我微微皱起眉头,又听到父君说:“放松一些。”

    “这蛊虫对你的身体不会造成伤害,只是现下会有点不适应而已。”五爹安慰地轻拍着我的手背。那冰凉的感觉在胸腹之间转了几圈,终于又顺着来时的方向退了回去。

    五爹欣然道:“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松了口气,睁开眼看向五爹:“这样就好了吗?”

    “不然你以为能有多难?”五爹微微笑道,“情蛊之所以是闽越五蛊之一,只是因为效用特殊,并非难解。认真算起来,也不过是种普通的蛊虫,若非如此,阿绪又怎么能轻易得到。情蛊的子蛊对人体伤害会较大,对母蛊却是无任何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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