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黯然:
“除开生死,有时想想,人生并无大事。他能给我鞠那一躬,我的道歉更加应该。”
那天问梁翘要来目前有关秦纵遥最详细的个人档案后,晚上回去,迫不及待查看,可是,越看越觉得自己并无胜算。虽然并不影响他维持之前对秦纵遥“桀骜冷情”的印象,只是,内心深处不由生出几分佩服——佩服视为对手的人,不是什么好征兆。之前道歉,任谁都看得出来秦纵遥神色骇人,他也做好承受任何言语和脸色的准备,没想到,秦纵遥反过来给自己鞠躬,那一瞬间,他明白无误感觉到秦纵遥内心深处传递出的柔情——
同为男人,换做自己,会为一个家里的老佣给可能是情敌的人鞠躬致谢吗?
“云姨对纵遥非常重要。其实,他只是外表清冷。”
说到最后一个字,樱红色唇角自然而然卷起浅笑,分明是一种替自己人婉约辩护的懂得。
梁泽的眼神又暗了几分,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梁医生……”
“叫我梁泽吧。尽欢,我们应该算朋友,对不对?”
想起秦纵遥的质疑,何尽欢思忖着主刀的他可能有所解答:
“梁泽,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还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瞧出她蹙眉疑惑的样子,梁泽点点头,道:
“你是想问,云姨的颅内肿瘤为什么会突然裂开,对吗?”
“对。”他的反应果然迅速,何尽欢不禁想起那天秦纵遥对他的判断:
“我们前不久在老宅吃饭,云姨精神相当不错,而且没有提到头痛之类的问题,会不会……”
走到间隔约莫一米的另一根圆柱前靠背坐下,梁泽看向仍旧不停的细雨,眼前回放着从徐唐请自己手术、走进手术室到走出来的所有画面,被打湿的鸡蛋花树呈现出苍老凝重的湿绿,知道他在思考,何尽欢耐心的等待着,视梁泽为值得相交的朋友的想法又厚重一分:他没有随随便便给予一个答案,足可证明其君子之风。
良久,梁泽收回看向右方的眼神,认真道:
“尽欢,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一个准确定论,只能这样说:从所掌握的医学角度来说,病人的肿瘤确实不算大,位置也不算特别难处理,并且,各项数据显示,病人也没有其它任何身体上的隐疾,如果发现得早,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手术成功。问题是,我到手术室看到的的确是裂开状态。至于导致其裂开的原因,无法判断,医学不讲究推理。情绪刺激,身体受到撞击,甚至没有任何原因,这些全部存在可能。”
“谢谢。”
道谢的声音落下,暗哑又低沉的男音随即接上:
“那么,请问梁医生,云姨身上,是否有遭受过暴力的痕迹,譬如撞痕,挫伤等?”
秦纵遥立在暗影里,面容萧冷,让人情不自禁想起隆冬时节万物凋零的萧索枯败。
梁泽和何尽欢一同站起,他摇头,实事求是道:
“没有。我们检查过,身体没有可见创伤。”
“谢谢你。”
晦暗眸光中迸出刀锋般的锐利,秦纵遥没有再吭声,转身迈开大步。
匆匆跟梁泽道别,何尽欢追上去,蹬蹬蹬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落在梁泽心头,目送两道背影消失,他握拳垂向圆柱,叹息悠长。
——*——*——
天黑路滑,心情复杂,梁泽回到和父母妹妹同住的别墅差不多快十二点。
还以为可能又像以前做夜间手术一样,迎接自己的是满室漆黑,唯有玄关处一盏小灯,谁知今天反常的灯火通明。
“阿泽,快去洗手换衣服,妈妈炖了燕窝,给你盛一碗。”
身穿棕色光滑真丝睡裙的母亲蔡芷在他推门而入的一刻迎上来,满脸满眼的心疼,她是苏州人,一口吴侬软语,软糯悦耳。
“谢谢妈妈。”
开了空调,父亲梁安国在睡衣外套了件黑色菱形对襟线衫,正和妹妹梁翘在共看一份不薄不厚的纸质文件。
听到声音,两人双双抬头,素来不太支持儿子当医生的梁安国皱起眉头,问道:
“这么晚?”
“一台紧急手术。”梁泽好脾气的对父亲笑笑,他的长相和性格多随母亲,反倒是妹妹脾性更像父亲。
“没救回来?”及肩烫发随意绑成一个小小的尾巴在脑后,身穿短袖长裤居家服的梁翘盘起双腿,饶有兴致的样子。
“嗯。”
妹妹自幼聪明过人,行事作风不乏男性英气,梁泽并不奇怪她能从感觉到自己的手术失败。
接过母亲端来的燕窝正要落座,梁翘挥手制止,道:
“哥,你先去洗澡换衣服,爸爸和我有事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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