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几日就需要将此处的雪清理干净。”
“这种事情为何不让属下去做?”
“自己种的树,当然要自己照料。”做完一切,他又抓了一把雪,将手上的污迹清洗干净,待起身时,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
他满意地看着身前比人还高的树,道:“三年前,我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很多东西和记忆都模糊不清。我记得我醒的时候,在南燕山,那天早上,下着雨。我从住的地方一直走,来到了江边,看着翻腾江水,总觉得心中至爱已随那江水滚滚而去,可却不知道所谓至爱为何物。于是,我转身往高处走。”
“爬到了当时最高的山顶,在那儿,我突然想种一棵树。但是,我要把它种在大洲最高的位置。”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回头,发现十五正看着那棵树,睫上沾着一片雪,凝化成珠滑过脸颊,“夫人,你怎么了?”
十五摇头,没法开口回答。
三年前,在南燕山,他终于寻到了她。
在那个雨天,他抱着她哀声乞求:“你带走我的衣服,带走我的孩子,带走我做的娃娃,为何却不带上我?”
他说:“孩子出生后,我会种一棵树,然后陪着它成长,直到它长大不再需要我。”
三年前,他曾说:“十五,你对我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弃我。”
可最后呢,他种了一棵树。
而她,弃他而去。
“陛下,天色不早了,要回去吗?”十五艰难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她始终与他隔着三尺距离,并且长举着手,将伞放置在他头顶,而站位却又精妙地遮住其他日光。
他凝视着她,见旁边有一块石头,拂开上面的雪就坐了上去,“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十五蹙眉,只得跟着过去。
见十五过来,他起身取下身上的披风,工工整整地叠放在石头上,“你也来坐吧。”
十五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他眼底溢出温柔的笑,将旁边的盒子打开,拿出一个并不算怎么精致的瓶子,“这个给你。”
“这是……”十五不敢去接那个瓶子。
“大冥宫纵揽天下奇宝,但有些真正的宝,却是遗落在民间。”他将瓶子打开,里面是白色膏状物体,夹带的还有淡淡的莲花香,“这是赤霞城巷子里一个老人自制的膏药,抹在伤口上,不出两日就会复原,也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可比进贡的好许多倍。”言罢,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十五的左脸。
十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眼底有一抹慌张——她已经尽量遮住不让莲绛发现了。
“不小心刮伤的。”她不愿牵扯太多,还是伸手接过,“谢谢陛下。”
“效果非常好。”他继续补充。
“陛下怎么知道?”
他神秘一笑,抬起白皙的手腕递到十五身前,“有一晚,我明明记得有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咬了我一口,可我醒来之后,发现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信息,而身上的伤口没有了。但我发现手臂上遗留着药味,后来才知道,那一次我感染风寒,睡了三日,有人给我用了药,去掉了这疤痕。”他眼眸深深地绞着十五,“疤痕可以去,记忆不能。”
十五一惊,生怕他再提及那日之事,刚好瞧见他眼角处沾了点泥沙,忙转移话题,“陛下,你这儿沾了泥沙?”
“嗯?”他茫然,不知道她说什么。
挣扎了一番,十五还是咬牙,伸出手,替他擦拭。
手指刚伸过去,不经意间碰触到他卷长的睫毛,十五手指一颤。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长发落雪,姿态乖巧,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那样子,诱人到了极致。
“好了。”十五有些口干舌燥。她时刻避免着和莲绛相处,因为,她也清楚,自己总是敌不过他的魅惑。
方才,那小小的动作,已让她心神紊乱。
面对如此妖冶的人,怕是没有人能保持清醒。
想到当年次次被他蛊惑,然后被惨痛地吃干抹净的经历,十五心有余悸地扭头看向对面白茫茫的山头。
“别老看着雪。”莲绛轻声提醒,“一直盯着雪看,会成雪盲。”
他这一提醒,十五才惊觉,一回头时,眼前却一片漆黑,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抓向莲绛,几乎本能地去求助。
“闭上眼睛。”他的手伸过来,一下蒙住了她的双眼,“阿初说你们住在雪山上,这点常识也不知道。”
十五不敢动,因为两人此时靠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得到他浅浅的呼吸。
两人就这样紧靠着坐在石头上,她替他撑伞,他替她护住眼睛。
眼眸上滚烫,十五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握紧那伞,“陛下……”
她开口的瞬间,双唇被人紧紧封住。
沉重而紧张的亲吻,他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逃离。
他的吻,从一开始的羞涩试探,到后面的强攻掠夺,期间就是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
直到她呼吸不济,软绵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他才不舍地放开,双手却是搂着她纤细的腰肢,额头抵着她眉心,陪着她一起喘息。
风从西面刮来,两人的青丝白发交缠,素衣黑袍交织,一柄桃花扇,殷红点点,如一幅色彩旖旎的画卷。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他乘她喘息的机会,扣住她腰肢又夺吻一番,“这大洲,根本就没有卫霜发。”
十五顿时惊醒,一掌将莲绛推开,他却以更快的速度扣住她的手,深碧色的眼眸绞着她。
十五目光稍微恢复,扭头不愿去看他的脸。
“对不起。”莲绛松开了十五。
十五慌忙起身,后退几步。
莲绛嘴角掠过一抹苦笑,看了看她,转身离开。
十五立在风雪中,看着身旁的那棵树,然后拾起莲绛的披风和那个小盒子,慢慢地往回走。
回到南苑宫时,天色将黑,流水正着急地站在门口。
“提前行动吧。”十五疲倦地说道。
是夜,霜发夫人感了风寒。
莲绛赶到南苑宫时,看到白发素衣的女子躺在纱帘后面,脸色苍白若纸,双眸紧闭,薄唇无色。
“陛下。”流水上前拦住要进去的莲绛,“夫人正在休息。”
“服药了吗?”
“方才按照夫人的提示,奴婢已经命人去煎药,服了……”流水顿了一下,神色忧虑,“应该会好很多。”
“若本宫没有记错,方才来之前,她就服过一味。”
“这……”流水垂眸。
宫仪推门而入,莲绛看着端进来的药,抢过来一闻,“这是什么药?”
“奴婢想夫人这次风寒如此严重,想必是她连日未曾休息,就加了几味药。”
“药不是她开的?竟要你加?”
流水垂首,似有些为难,“夫人下午归来时,全身湿透,接着时冷时热,十分虚弱。奴婢跟随夫人多年,也略懂些药理,因此,这药是奴婢开的。”
“略懂?”莲绛勃然大怒,“略懂你就敢对你夫人用药,你这是拿你夫人的身体开玩笑。”
流水吓得屈膝跪在地上,“奴婢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奴婢主要是想大冥宫没有太医……”
莲绛面色阴沉,隔着帘子看着那虚弱的女子,缓缓开口,“本宫传艳妃来替你夫人把脉,你觉得是否有不妥之处?”
流水垂首,“但凭陛下吩咐。”
“火舞,去传艳妃。”
艳妃抱着药箱进来时,看到莲绛负手立在纱帘后面,双目担忧地看着床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