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费后,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出来。
黎初遥呆呆地望着他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李洛书紧紧握住黎初遥的手,将手拉到唇边轻轻哈气,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黎初遥围着,撒娇说:“不是说等你的吗?”
“你可以在家里等啊。”黎初遥听着李洛书微翘的尾音,简直觉得身体都酥了半边。
“想早点儿见到你嘛。”李洛书看着她的眼神,深情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平日里觉得肉麻的情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好听又真实,让她整颗心都跟着飞扬了起来。
黎初遥嘴有点儿笨,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忍不住扑进他厚实的怀抱里,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多喜欢听他在自己耳边说着情话,多喜欢靠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暖暖的温度,和带着淡淡水果香气的清爽味道。
李洛书也低下头来,用力地抱了抱她,然后在她头顶亲了一下才放开她问:“今天和妈妈谈得怎么样?”
黎初遥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完全不行,别说初晨的事了,就连火灾的事她都想不起来,逼问得紧了头还会疼。”
“算了,想不起来就别逼她了,妈妈也不容易。”李洛书安慰着有些失落的黎初遥,本来他也没奢望过这件事会很顺利,现在的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我们还是先登记吧,然后你就安心在家里住着养胎,其他的谎都让我来说。”
黎初遥抬头望着他那坚定的眼神,心里的不安都放下了,她笑着点头:“当然应该让你去帮我和妈妈说我调任外地,你说什么妈妈都信。”
“好好好,我去说。”李洛书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走吧,我们回家。”
“嗯。”黎初遥用力地点点头,然后问,“晚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因为他们一周只有周末两天才住在这边,所以每次过来,李洛书总是提前买好很多食材,变着法子给黎初遥做好吃的。
李洛书手艺本来就好,又用心去做,这些日子厨艺又精湛了不少,已经牢牢抓住黎初遥的胃了。
“嗯,我买了新鲜的排骨,用冬瓜给你炖汤喝,还有小河虾,用辣椒给你爆炒一下,你可以连壳一起吃了,好好补补钙,你知道的,怀孕的女人啊,要多补钙……”李洛书一手拿着黎初遥的挎包,一手搂着黎初遥的腰,一边说着晚上的菜,一边带着她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从小区门口到家楼下,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两人一路走,一路笑着,男人总是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亲女人的脸颊,女人也一直仰着头,望着他,满眼的甜蜜和爱意,两人周身弥漫着幸福的味道,吸引着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路人,频频回头。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小区大门的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手脚抖得就像风中的落叶,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肮脏的东西……
(四)地狱
新家在四楼,黎初晨买的时候着急了一些,已经没有高的楼层了,虽然是电梯洋房,两人却从来用不上电梯,每次都是走楼梯上去的。李洛书让黎初遥走在前面,自己在后面小心护着她,楼道间还是像过去一样安静,对门并没有住人,连装修都还没开始,会到这一层来的就只有他们两个而已。李洛书像往常一样打开门,先让黎初遥进去,看着黎初遥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这才跟着进入家中,准备关门。
但就在这个时候,楼梯间又传出厚重的脚步声,李洛书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老年妇女扶着楼梯的扶手缓慢地走上来,只一眼,他便心惊得不行。
她短发,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人镜,穿一身灰蓝色的衣服,手中还提着一个装着貂皮大衣的购物袋。
李洛书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他扶着门把直挺挺立在门边,叫了一声:“妈……”
走在前面的黎初遥猝不及防,仓促回头,只看见黎妈忽然像炮弹一样,一口气冲了上来,推开挡在门口的两个儿女,冲进房间,从客厅绕到厨房,又从厨房绕到卧室!
黎初遥就跟李洛书一样,整个人都木了,她甚至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的目光跟随着母亲的目光,从那些摆放在屋子里的双人照片,挂在阳台混着晾晒的衣服,和屋子里唯一一张双人床上掠过,随着母亲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表情越来越惊恐,转头望向她的眼神充满迷惑愤怒恐惧甚至恶心!
黎初遥整个人打了一个冷战,害怕地小声叫道:“妈……”
黎妈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恍惚之中。从看见初遥和初晨在一起亲亲密密地走进小区的时候她就一直恍惚着。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她尾随两人来到楼上,却看见了再也无法逃避的东西:他们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睡一张床!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黎初遥的声音,将黎妈从恍惚中唤醒,她颤抖地举起双手,蓦然旋身,用尽全身力气甩了黎初遥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房间内回响,黎初遥被打得趔趄了一步,脸也重重偏向一边,脸上火辣辣地疼,白皙的面颊上很快浮出五个指印来。
这一巴掌来得又快又猛,李洛书完全没来得及过来阻止,他一把扶住黎初遥,心疼地望着她脸上的伤痕,忍不住对黎妈吼道:“你干什么呀?”
黎妈被李洛书吼了一声,整个人都崩溃地望着他。她的儿子居然吼她?一直以来温和孝顺的儿子居然吼她?她疯了一样将手里的购物袋向两人砸去,李洛书连忙抬手,护住黎初遥,购物袋先砸在李洛书的手臂上,又掉在地上,里面新买的貂皮大衣露出一角,黑漆漆的就像黎妈现在的心情。
黎妈像是疯了一样,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干什么?是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在这个房子里干什么?你们说啊!你们要不要脸啊!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要不要脸?”
黎初遥看着愤怒的黎妈,开始害怕。初晨死的时候,黎妈就是这样愤怒恐慌得不能接受,然后就疯了!她不能再让黎妈这样,林雨说得对,让李洛书扮演初晨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管是对初晨还是对黎妈和李洛书!
她再也忍不住喊了起来:“妈,你冷静一点儿,不是你想的这样。”
“不是我想的这样还是怎么样?你还想骗我?你是不是还想骗我?”黎妈上前去想一把抓住黎初遥质问,却被李洛书挡住,黎妈甩开李洛书的手吼,“你们两个是姐弟啊!怎么能干这种事!黎初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了,是不是?”
黎初遥咬了咬嘴唇,看着母亲有些艰难却又倔强地点头:“是。”
“啊啊啊啊啊!”黎妈疯狂地大叫着,这尖叫声一直持续了一分多钟,怎么也停不下来。黎初遥怕她疯过去,连忙从李洛书身后跑出来,拉着她的双肩,直视着她,用力地吼着:“妈,你醒醒,你不要这样,你看着身旁的人,他不是初晨啊!初晨已经死了,他死了好多年了,你醒醒吧!别再这样了。”
黎初遥的声音就像轰隆隆的车轮声碾压过黎妈的脑海,黎妈在一瞬间变得狂怒,她上前劈头盖脸地打着黎初遥,好像那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仇人!她叫道:“你乱说,你乱说!你怎么这么毒的心肠,你弟弟好端端地在我面前,你怎么敢咒他死!你还勾引他,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敢勾引他!”
黎初遥抬手挡着黎妈的拍打,她不敢还手,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
李洛书快步从后面抱住黎妈,试图安抚:“妈,妈……”
黎初遥这时候终于能够喘上一口气了,她的性格一向要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说开算了,她再一次大声说道:“妈,你醒醒!陪着你这么多年的不是初晨,是李洛书,是初晨的同班同学!初晨已经死了,死在那场火灾里,你记得的,你只是不愿意想起来而已。”
“初晨死了?”黎妈停了下来,用特别小的声音问道,眼里净是破碎的混乱。
“妈,你醒醒吧。”黎初遥特别难过地看着母亲,哭着点头,她最不想看见的一幕还是出现了,最不想伤害的人,还是被她伤害了。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让妈妈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打击,再次去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
“妈,十三年了。你就让初晨安心去吧,别再抓着李洛书当影子了。”黎初遥哭着安慰着母亲。
可黎妈一直嘀咕着:“初晨死了,初晨死了,不不不,他没有死,没有。”
“妈,我是有了孩子,你马上就有外孙了,会有一个新的亲人,我们一家重新开始,重新过新的生活好不好?”黎初遥小心地走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希望用新的血脉唤醒她的意识。
黎妈好像听进去了,直愣愣地望着黎初遥的肚子:“孩子……孩子?”
“对啊,妈,我有孩子了。”黎初遥小声地说着,就怕惊扰母亲。
黎妈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黎初遥的肚子,忽然抬起头,一把将她推开,拿起放置在餐桌上的水果刀,疯狂地对着黎初遥的肚子捅过去!
“啊啊啊啊!这孩子是孽种!不能要!不能要!不能要!”黎妈一边吼着,一边一刀一刀往黎初遥肚子上捅去,似乎想要破开她的肚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剁碎一般!
黎初遥被母亲的疯狂吓到了,几乎忘记了反击,也忘记了阻挡,连疼痛都忘记了,只觉得那刀一下下地捅进来,拔凉拔凉的,鲜血像是打开了水龙头的自来水一般,从肚子上的伤口上疯狂涌出,在洁白的衣服上洇开,好像一朵鲜艳花朵的盛放。
黎初遥愣愣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她的妈妈……竟然真的将刀刺入她的身体?
还有……
她怔怔地摸上自己的小腹,湿漉的、黏腻的触感沾满手掌。
她的宝宝……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眼泪就这样唰地从她的双眼里流出,混着溅在脸上的鲜血,河流一般淌下。
“初遥!”李洛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那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那刀像是捅入自己的身体一般,疼得他每个细胞都发出尖锐的吼声。他大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得好像要划开空气。他一把推开黎妈,扑向黎初遥,用手紧紧按着黎初遥的伤口,慌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着她满脸的泪水、满身的鲜血,害怕得哭了出来,抬起头,对陷入疯狂的黎妈吼:“你疯了吗?她是你的女儿啊!”
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嘶哑,他忽然站了起来,拉着黎妈的手,对着自己的心脏,眼睛里满是恨意:“你要杀就杀我,要捅就捅我!来啊!对着我捅,对着这儿捅!对着我啊!是我要缠着她的,是我勾引她的,是我爱她!是我想要她!是我!你捅我啊!”
李洛书哭喊着的声音,拉回了黎妈的一丝神志,她疯疯癫癫的眼神,望向躺在血泊中的黎初遥,脑海仿佛炸开了一般,她触电一样放开手里的水果刀,哆嗦地抱着头,疯狂地大叫一声,转身什么也不顾地踉踉跄跄向外跑去!
她干了什么?她干了什么?黎妈乱成一团,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向下倒去,“砰”的一声,整个人从楼梯间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摔下去时,那沉重的声音,传进了李洛书的耳朵里,李洛书怔了一下,缓缓转身,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过去,越过房门,走出通道,来到楼道间。
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世界在这一刻又变成幼年的黑白。
地狱扑面而来。
黎妈躺在半层楼之下,身体扭曲,像一个被摔破了的娃娃,头颅枕着的地面,是一小摊血迹。
他就这样站着,房间里的黎初遥,楼梯下的黎妈。
那一片片的鲜红,刺得他连呼吸都困难了,他张大嘴,却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用双手用力地抓着头发,干吼般高喊着,那痛苦简直像无形的尖刀一般,在一下下地将他凌迟处死!
忽然间,韩子墨醉酒后的话,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回荡:“别忘了那老道士给你批的命,你是天煞孤星,克六亲死八方,注定不得善终。你不用幻想,能得到幸福。”
不用幻想,得到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