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朗。
他突地明白,对于孟知府不能像对府上一任顺天知府,孟知府比上一任可有头脑多了,而且很能忍。他亦听姜太太说了,说姜禧几番为难孟姑娘,姜太太冷对孟太太,可这对母女还是谦恭有礼,不卑不亢,连孟家的妇人姑娘都如此,可见孟知府这人绝不简单。
洛廉轻声道:“俪姐儿,你不必与那些姑娘一道玩闹,今儿老太爷去寒山寺找住持方丈悟禅去了,你还是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他很是认真地道:“今儿的事便罢,下次不可再说那样的话,你是老太爷教养大的,你的言行有时候会被有心人以为是洛家的态度。”
但愿今日的话不会传出去。
公子们那边,洛廉不担心,里头有夜公瑾在,他自己知道哪些话该传,哪些话不该传出去。
可是姑娘们这里,朱娟不会传,着实朱督学就是地道的清流,而且这人的胆子小,经不住吓,时常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在他的教导下,朱督学的几个儿女都像他。
只是杨慧,杨家的态度有些奇怪,以洛廉冷眼旁观,方平安暗中投了窦国舅的事,以杨平的心智不可能猜不到,可他还是与方平安结了姻亲。
杨慧自从订亲之后,言行举止越发张狂,这不得不说,一大半来自于她订亲的方家,就连杨平都时不时地抽风一把。
洛俪当时只是发表自己的看法,现下想来,还真是冲动了,“伯父,俪儿知错了。”
“不可再有下次。”
“俪儿谨遵伯父教导。”
“去吧。”洛廉抬了抬手。
姜权心里琢磨着:先生这个孙女着实有些与众不同,心智早熟,人也聪慧,只是年纪太小,今儿居然在后花园说出那番话,不过也亏得她说了这番话,否则他还会低估孟知府。想着他只是想来江南捞一把,就和上一任知府一样。
上任知府离开时,带走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虽然气受了,可这好处一点没少,这江南的商人,一些没门道的,少不得要讨好他。
既然知道孟知府也许会带来的潜在危险,他就得做些什么,不能就此放任。
洛俪退出洛廉的书房,进入正房,研磨练字。
练了一会儿,又寻了本书瞧。
看得正入神,一个声音低沉地回荡在耳边:“你被训了?”
凝眸处,夜公瑾立在案前,面含关切。
“是我今日鲁莽了,我不该说那些话。”
夜公瑾也没拿孟知府的事当一回事,着实是上任知府的下场,要见江南这地方就是铁板一块,又有姜权这样的地道江南人坐镇,姜权身为江南大都督,手握权柄,更有江南水军,想动他不易。
“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轻重,不过你的话却提了一个醒。”
她能想到的事,其他人会想不到?
她说那话,也是因为前世孟知府的所为才有的。
孟知府下江南任职,的确是怀揣着计划,做好了万全之策,否则不会在江南咬出一道口子,只是江南的血雨腥风太过惨烈,她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近来总在想,祖父的中毒离逝,伯父的瘫、大哥的残、二哥的死,会不会与孟知府有关系。
她赌不起,在至亲与不相干的人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杨慧说孟姑娘的事,她就突然想到了孟知府会带来的风波,所以这才脱口而出。
夜公瑾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四下里张望,小心翼翼地塞到她手里,“百花蜂皇蜜,每日一滴可养颜。”
洛俪恼道:“我不要,我已代祖父收了你的墨猴,怎能再收你的东西。”
“我就搁这儿,你不要只管丢掉,这原是女儿家喜欢的,我一个大男人留着又无用。”他眼睛四下搜索了一遍,没在书案上发现墨猴,心下狐疑,但素绢与执墨自不敢贪了洛俪给洛瑞的墨猴,“要不我给你弄一只掌犬来?”
“祖父发现少不得要训我玩物丧志。”
她又不是真的十岁孩子,自是学本事要紧。
她明白,今日的话,对洛廉来说不是戏言,至少姜权是听进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得洛瑞亲手指点学业,不是因为她得洛瑞看重,旁人凭什么拿她的话当一回事,一个人的话要有份量,自己就先得变成有份量的人。
而她洛俪,已经初初体会到份量的好处。
只有她有份量,说的话才会有人听,才会被人听,为了她守护的洛家,她必须做一个更有份量的人,即便是女子,只有份量足了,一样可以服众。
夜公瑾轻叹一声,“你这样的年纪,正是玩闹的时候,因为无意间说了几句话,被你伯父训了,还拘着你在书房里读书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