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电视台报社记者轮番去她家采访轰炸,逼她发表感激辞一样。
好在初来首都,她是喜悦的,她很快被窗外的风景吸引。
夏天还没过去,道路两旁的杨树梧桐树蓊蓊郁郁。蓝天下,高楼林立,立交桥穿梭,燥热的风从钢筋混凝土的楼宇间吹进车窗。
风也是干热的。
明天去学校报道后,就要在这座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开始崭新生活了。
最好的首都,最好的大学。
她心情雀跃,难抑激动。
在那之前,她要先去景家拜访叔叔阿姨。她父亲早亡,家境贫困,如果不是景家夫妇的资助,她早就得操持生计,辍学在城中村里做小买卖了。
虽然上月接受采访时,一遍一遍在镜头前吐露她的感恩,让她尴尬。但这份恩情是真挚的,她谨记于心。
两人一路不说话。
半小时后,车停在一个居民生活区内。老旧的红墙砖瓦房,小区外一排小餐馆,诸如桂林米粉、黄焖鸡米饭、重庆小面之类的。
杜若下了车,心中正感叹景家生活条件普通却一直在资助她时,景明锁上车门,往路边一栋楼里走。
她赶紧跟上去,提醒:“我行李还在车里。”
他头也不回,一步三台阶:“不拿。”
杜若跟着景明上楼,没想竟是网吧。
景明找了台机子,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他盯着屏幕两眼放光,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飞舞,把键盘敲得噼啪响,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脏话。
屏幕上,小人儿杀来杀去,光波乱炸。
杜若看不懂,也没兴趣,只能坐着干等。
一局打完,他赢了,心情不错,跟屏幕那头的同伴笑闹一番,转头见杜若坐在一旁发呆。
他不发一言,伸手过来给她的电脑开机。
杜若这才注意到他白衬衫的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淡金色龙形花纹,从肩膀上蜿蜒到袖口,繁复瑰丽,却低调幽暗,不细看不会察觉。
又见他衬衫袖口内侧一小块方形的银灰色压纹,淡淡的,画龙点睛。每一颗扣子都是柏木质的,做了微雕,细微之处别有洞天。
衬衫的布料很有质感,穿在他身上版型极好。乍一看是普通白衬衫,细看则处处藏精致,难得名品。
她低头把自己衬衫袖子上的线头藏了起来。
景明继续玩游戏。
杜若开了电脑也无事可干,一天奔波太累,她打了几个哈欠,不自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景明玩到半路朝她这头瞟了一眼,她安静睡着,眉目淡淡。睫毛小刷子一般垂着,又黑又长。
电脑屏幕上是她学校的官网。
他毫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虚拟世界里一片厮杀,昏天暗地,哪管外边日头渐短。
杜若睡了不知多久,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惊醒睁眼,景明把耳机取下来,她问:“打完了?”
他递给她一百块钱,使唤:“去,买碗泡面。”说着又戴上耳机。
杜若看一眼电脑屏幕,晚上七点了。她什么也没说,捏着钱起身去了。
窗外天色已黑,网络里全是戴着耳机的年轻人,齐排排坐在电脑前厮杀。
前台有几个女生正在买东西,杜若排在队伍后面。等待的时候,她无意间看了一眼身旁的镜子,吓了一惊。
镜中的她,头发油腻杂乱,脸颊憔悴发黄,身形瘦弱细长,穿着一件过于宽松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洗得再干净也掩盖不了过时的样式,廉价的质量。
杜若明白了自见到景明后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情绪是什么——卑下。
都是白衬衫,都是牛仔裤,但那不是同一样东西。一个精致,一个丑陋,是不同的品种。
他整个人美好帅气得在发光。而她……
她想起这一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皱眉,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
杜若泡了两碗面回去,给景明的那碗下边压着九十五块钱。
景明端起面开吃,无意瞥一眼剩下的钱,随口问:“两碗面只要五块?”
“我的,自己出的钱。”
景明愣了一下,半刻后,他勾起唇角,奇怪地笑了一笑,也不说什么,继续打游戏去了。
杜若的脸一瞬间火辣辣的,明白他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她的钱也不是她的,是他家的。
景明的手机一直响,他不管,只顾打游戏。
直到他终于玩够了,去前台结了账,走出网吧,下楼梯。手机再次响起,他接起来,语气不耐烦:“人接到了。……什么这都几点了,火车晚点我能有办法?……行了,马上回来了。”
回头看杜若:“回家他们问起,知道怎么回答?”
杜若连连点头:“知道。我火车晚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