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槐实疲倦般叹了口气,声音又恢复了那板平的腔调:“如果你们不来,这些事我可能就带进棺材了,但既然你们来了,我不说恐怕你们倒会查得更仔细。毕竟我有过谋杀的罪名,若是传了出去,人们才不会去了解这后面都发生过什么,不会管我是否冤枉。我可以不在乎,但东家是个好人,于我有恩,我不想带累了广济堂。如今我坦白了这些,还请二位能够理解。”
夏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四月初一您真的是去原平山了?”
“四月初一其实是方时的忌日。原平山下有片松林,方时最爱松柏,说松柏不畏寒冬,浴风雪而常青,所以我每年都会去。那天下雨,我在城门口遇到过德方班的管事章仁青,他去广济堂问过诊,我们打了个招呼,夏捕头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
“这些事你们东家知道吗?”
柳槐实摇摇头:“不知道。以前东家看我孤单还曾经要替我说上一门亲事,我只说自己怀念亡妻无意再娶。于情爱婚姻,这辈子我已再无念想。”
“那您与紫苏是……”
“紫苏啊……”柳槐实笑了一下,“听他念一念诗,与他谈谈文章戏文罢了。”他顿了顿,微微地仰起头来,“他与方时长得很像,可终究不是他。”
夏初鼻子一酸,差点儿被他给说哭了。
她曾觉得柳大夫这人有点冷血,想来曾经也是炽热的,险些把自己烧成了灰。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早已随着方时的死逝去了。槐实,是不是就是怀时,怀念方时?可惜一味药,却治不好这绵延多年的思念。
夏初看了许陆一眼,而许陆早已经停笔没再记录了。
默默地喝了几口茶,缓和了一会儿情绪,夏初才慢慢地从柳槐实的故事中抽离出来。
“柳大夫,还有一事我想请问一下。”
“请讲,只要我知道,不会隐瞒。”
“我记得在广济堂的时候,您说您曾经给喻夫人问过诊,那最近呢?问过吗?”
柳槐实道:“最近没有,喻夫人的身体倒是还不错。怎么?”
“是这样,经我们的调查,这喻夫人死的时候已经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件事您知道吗?”
“怀孕?”柳槐实听完,表情可以说是相当错愕,“不会吧?”
夏初眨眨眼睛,觉得柳槐实的这个反应不太对,忙往前倾了倾身子:“为什么这么说?”
柳槐实往后退了一点儿,避开夏初的目光,皱了皱眉头:“我就是觉得意外。”
“为什么会觉得意外?”夏初仍是追问。
柳大夫想了想,似乎镇定了一些,对夏初道:“你们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道不意外吗?”
一句话,把夏初给顶了回去。夏初悻悻地点了点头。意外,他们当时也是很意外的,柳槐实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可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夏初直觉柳槐实对曹雪莲怀孕一事的反应不太对。
心理学的课程她还没学多少就穿越过来了,微表情这类理论也都是看剧了解的,并不系统,只知皮毛。但她笃信一点,一定是有某些细微的动作表情已经传达出了内在的含义,所以才会形成“直觉”这种东西。她只是说不出来而已。
这不需要精深的理论知识,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能力。
夏初拆分不出到底是什么给了她“柳大夫有所隐瞒”的直觉,但她可以先把这个点定下来,再进行反推。
府衙知道曹氏怀孕的消息确实是意外的,但更意外的是曹氏抓药堕胎这一节。而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柳槐实。
那么柳槐实的惊讶就显然有些过了。正常来说,一个已婚的女人怀孕,这不是在情理之中的吗?就算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也应该会有一些惋惜、愤慨之类的关联情绪,可柳槐实并没有。
就说他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惊讶就更显得不寻常了。
莫非是柳槐实也像他们一样,知道曹氏所怀的孩子并不是喻温平的?
这就有点问题了。
夏初想会不会是他和喻温平之间也是恋人,所以在听说曹氏有孕时才会显得惊讶。毕竟两个人相识已久,年纪也算相当。但很快夏初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
暂不说柳槐实对方时的感情这种无从查证的事,单就柳槐实而言,如果他与喻温平的恋人关系已经到了听说对方的妻子怀孕会惊讶的程度,那喻温平何必在原配去世后再娶一房?他不是没有子嗣,不存在什么社会压力,也没有掩人耳目的必要。
夏初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忽然抬眼看了看柳槐实,微微一笑:“柳大夫,您说您给曹氏问过诊,那喻温平的身体是不是也是你在照顾?”
柳槐实有点犹豫,表情微微滞了滞才点点头:“嗯,喻家人有点头疼脑热的,都是我来问诊的。”
“喻温平的身体怎么样?”夏初盯着柳槐实的表情,进一步问道,“我是说,喻温平的身体是不是根本不能让曹氏有孕?”
柳槐实愣了愣,手握拳虚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有点不自在。又明显是考虑了一番后才说:“东家年纪不小了,年轻时跑生意自己也不太在意,身体亏得有点厉害。但是,是否能让夫人受孕……这倒不好把话说绝了。”
不好说绝了吗?夏初倒觉得未必。
到现在,夏初才发现他们其实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曹氏为什么会去堕胎。
他们想当然的推导出她所怀的孩子不是喻温平的,但是却忘了,曹氏是如何知道那孩子不是喻温平的?
一种可能是喻温平这几个月里都没有碰过她,另一种可能则是他身体有问题,莫说无法使女子受孕,可能连行房都有困难。
喻温平碰没碰过曹雪莲柳槐实不可能知道,他作为大夫所能知道的,便也只会是后一种了。
一旦怀孕就穿帮,所以曹氏才必须要堕胎。这种事通常男人都相当在乎,喻温平算是对柳槐实有恩,所以柳槐实要帮他隐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柳槐实不想说,她也就不再逼问,又闲叙了几句后便起身与他告辞。
出得门来天色已经擦黑,夏初和许陆也就没再回府衙,在街边吃了碗小面后便各自回家了。
夏初到了家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忽然动作一顿,愣了片刻后笑了起来,抬手将挂在门上的一个纸包解了下来。
纸包只是普通的白纸包,用丝绳十字交叉地系着。也不用多想,夏初断定这肯定又是苏缜送来的快递。她觉得黄公子倒是有意思,真爱给人惊喜。
这样的男人莫说万里挑一,就是十万百万里也不见得能挑出一个来。
模样好,气质好,家境富裕,学识好,功夫好,还很有生活情趣。真是高富帅中的贵族,贵族中的高富帅。
只可惜啊,自己虽与他有缘,却是男人之间的感情罢了。夏初低头抹了把脸,把纸包拎在手里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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