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上都是人为铺就的碎石,可能是为了压灰。夏初踩着碎石走了几步,回头再看,发现这路上什么脚印也留不下,实在讨厌。
走了约莫五十多米的时候,夏初终于发现了路侧有一个位置的灌木有被压倒的痕迹。她拽了根结实的灌木枝探出头去看了看,见这一侧的山势颇为陡峭,倒确实适合抛尸。
夏初站直了身子,环顾一圈。眼下她站的这个位置距离那条小路约莫有个二十米左右,距离禅房后墙也不远。山中的夜晚很静谧,如果刘樱被杀前曾经呼救过,按道理,总该会有人听见点儿什么才对。
究竟这里是不是第一现场呢?还是刘樱压根儿没有呼救过?
假设刘樱是主动离开禅房,她没有呼救,会不会是熟人作案?如果是熟人作案,那刘樱到这里是不是私会来了?
可如果是私会,为什么刘樱又会被杀?难道私会中两人起了口角失手杀人?私会的对象强求不成霸王硬上弓,然后灭口?或者私会的人与凶手不是一个人?
夏初冒了一脑子的问号出来,发现可能性实在太多,而眼下的线索却又太少。范围大得无边无际,想从里面找出一个方向来,好像比从山里搜出尸体还费劲。
她抱臂想了一会儿,又揪着崖边的灌木探出头去,想看看崖下是不是那个大石的位置。
这回探出去的距离有点大,夏初觉得重心有点往前栽,心中暗叫不好不好。手臂用力想把自己拽回来时,偏偏那讨厌的碎石子打了滑,眼瞧着就要栽下去了。
完蛋!
她一手抓紧了灌木枝,另一只手胡乱地向后伸着,想要捞住个东西把自己的重心带回去。这本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没想到这一捞,还真让她给捞着了。
借着力量终于算是稳住了身形,夏初长舒一口气,往后退了一大步回到安全的位置,暗道万幸。
她握了握拳头,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抓着刚才救命的东西,回过头往自己的手上一看,居然看见了另外一只手。
她顺着手看到了胳膊,顺着胳膊看到了肩膀,再顺着肩膀就看见了那张说熟悉也不算熟悉,却让人忘不掉的脸,不禁惊喜道:“黄公子?你回来了?”
苏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回来了”是什么意思,愣了片刻才突然记起来,上次见面他告诉夏初自己出门了,于是忙点了点头:“是,刚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想起手还拽在一起,赶忙松开来,互相拱手见了个礼。苏缜看了看夏初身上的衣裳,笑道:“这捕快的衣裳很精神。”
“是捕头。”
“哦对,夏捕头,失敬失敬。”
“你怎么会在这里?”俩人异口同声问道。
“我在这里查案子。”夏初看了一眼山崖,苦笑道,“结果自己差点儿变成案子,还要多谢黄公子及时搭救,这下子一顿饭是不是不够了?”
苏缜笑道:“你的月钱还够吗?”
“这月的不够可以下月请嘛。”夏初偷偷地揉了揉手心,想把刚才苏缜拉着她的那种感觉抹下去。她长这么大还没跟别的男的拉过手,怎么手掌上的感觉那么怪呢?
“扭到手了?”
“没有没有。”夏初甩了甩手,“你怎么从这边上山来了?”
“这边清静。”苏缜看了看她,“也幸好是从这边上来的。”
夏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黄公子见笑了!怎么,黄公子是来山上踏青的吗?还是礼佛?”
“都不是。”苏缜默了默,“今天是家母冥诞。”
夏初轻轻地“哦”了一下,与他一起慢慢地往前走,鞋子踩在碎石子上,发出细碎而粗糙的“咔咔”声。
“怎么不去云经寺呢?”夏初没话找话地问道。
“家母未嫁时最喜欢每年上巳节来万佛寺,与她的手帕交一起过个生辰,踏青,再跪在佛前许个新一岁的愿望。”
“那她后来许的一定是你平安快乐。”夏初冲他微笑了一下。
苏缜也浅浅一笑,却摇了摇头:“嫁人后她就没再来过了。”
“那也不打紧。”夏初仰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忽然有点小小的伤感,静默了片刻后缓缓地说,“我记得小时候我的母亲带我去过寺院。”
苏缜慢慢地走,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进到昏暗的殿里,看见硕大无比的人坐着,直接就被吓得大哭起来。”夏初沉浸在回忆里,自嘲地一笑。
“母亲把我抱出去,给我擦了眼泪,还告诉我那个硕大的人就是佛,是世界上最慈悲最好的人。她还说,她已经告诉佛了,说夏初是最好最乖的孩子,佛一定会很爱我,会让我平安快乐。”
苏缜转头看了看夏初:“你的母亲对你很好。”
“哪有母亲对孩子不好的呢?”夏初眯了眯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我不知道佛爱不爱我,但我知道母亲很爱我。她是我心中的佛,虽然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但她一定希望我平安快乐。”
“是吗……”苏缜垂眸看着路上的碎石子,像是自问。
“是。黄公子,令堂即便不来万佛寺,她也一定是希望你平安快乐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夏初浅浅一笑,语调如同这三月初的风,温暖而淡淡的。
万佛寺中传来清脆的磬钵声,苏缜看着夏初,没有说话。
走过这不长的一段路,很快回到了那个小门处。那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夏初与苏缜走近,见安良探出了头来,看见夏初也是颇为惊讶。
“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查案。”夏初笑道,“我就说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原来在这里躲着。”
“哪是躲着啊?哎,夏公子穿捕快的衣服还真好看。”
“是捕头。”夏初还没开口,苏缜却先一步替她说道。
夏初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苏缜摆了摆手:“案子那边还有很多事要问,黄公子有空了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好。”苏缜点点头,目送着夏初跑回了寺中。
安良诧异地瞄了苏缜一眼:“奴才是不是听错了?请吃饭?”
“有问题?”
“奴才多嘴了。”安良低头让开路,“云空大师已经在禅院里等您了。”
万佛寺禅院里的青草冒了绿,院里引了濯泉水汇入一方小池塘。细细的水流声是基调,满院的宁静,偶有小鲤鱼翻出水面溅起小朵水花,像一曲中的错音,让苏缜回过神来。
“施主心不静啊。”云空大师说。
“这是母后的第一个冥诞。”苏缜转过头,“我竟然想不起上一年她的生辰自己都在做什么。她活着的时候我曾经怨过她,现在又后悔错过了那些时光,好像自己什么都没为她做过。”
云空呵呵一笑:“佛说爱别离,倒是别离了方知是爱。”
苏缜默然片刻,缓缓地说:“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知道母后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好母亲,我们好像从来没有机会了解彼此,这生母子的缘分就匆匆地尽了。如果母后还在,我很想知道我所做的是否就是她所期望的……”
“施主,你的母亲所期望的,无非是你的平安。”
苏缜摇了摇头,苦笑道:“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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