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年轻人将青香插入香炉之中,定南王眼前陡然闪过诸多旧日情形,一时竟是少见地失了神。
一旁的东阳王许启唯略有所察一般转头看过来,见其眼眶微有些发红,不由吃了一惊。
他倒还是头一回见这老顽固红眼睛呢。
虽是做了多年的死对头,但这一刻,许老爷子心中却并无半分借机嘲讽之意。
都是做长辈的,都是当爹,当祖父的。
这老顽固怕是想到早逝的闺女了吧?
老顽固最疼爱的便是家中长女,这一点是连他都知道的。
思及此,许启唯在心底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定南王的肩。
这一举动立时招来了无数道目光的注视。
原本只是他一个人发现定南王红了眼睛,而当下……
迎着那一道道探究的视线,定南王抽离情绪,脸色登时僵住。
他严重怀疑这老匹夫是成心的!
……
太庙祭祖礼成,便等同是正式昭告了天下,于天下人面前承认了吴恙的身份——现下则该称呼其为谢无恙了。
祭祖乃皇家宗室与大臣之事,许明意纵想亲眼看一看这一幕却也不能。
但晚间老爷子归来时,特意同她细说了一番。
尤其着重于定南王泪洒当场之事——
彼时的确没有嘲讽之意,现下提起嘛,则是未必了。
看着自家老爷子说得绘声绘色的模样,许昀在一旁言辞隐晦地给予了提醒——当下还不是得意忘形之时,须知他的媳妇还没真正到手,一日大事未成,便一日不可轻敌松懈。
老爷子给了他一记“老子心里有数着呢”的眼神,懒得理会没出息的二儿子,接着说起今日告祭太庙之事。
“方才说到皇子祭祀罢,太庙上空正有祥云现世,实乃大吉之兆!”
许明意听得讶然。
怎还听出说书的感觉来了呢?
但大吉之兆总归是好事,人人都喜欢吉兆,尤其是当下大局初定之际,吉兆二字很适宜拿来安抚人心。
不得不说,这片祥云,真的还挺懂事的。
一家人围在书房中说着话,许明时却始终未有开口。
直到众人先后从书房中离开后,他身侧的贴身小厮忍不住轻声问:“公子可是有心事?”
许明时一愣,拿意外的眼神看向小厮——怎么看出来的,有这么明显吗?
小厮笑容复杂。
方才在书房里公子喝茶时,茶盖都不带掀的,就往嘴边凑……这谁还看不出来?
公子最是藏不住心事的,偏偏还总是自认隐藏得挺好。
许明时的确藏不住心事,更憋不住话。
当下思虑一二,便快步追上了要回熹园的许明意。
“等等!”
听得这道声音,许明意便觉头疼,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到底还是她走得太慢了。
早先就隐隐觉得这管家婆有话想跟她讲,而若是开口,便不是三言两语能结束的,势必得好一顿唠叨……她还急着回去看阿葵今日从雪声茶楼带回的稿本呢!
没成想竟还是没能躲得掉。
“我有极要紧的话要问你。”夜色中,男孩子走过来,截住了她的去路,眉眼间透着几分郑重。
“极要紧”三个字一出,便直接断绝了许明意寻借口改日再谈的可能。
“问吧。”许明意认命地看着他。
“你们退远些。”许明时看向阿珠和小厮。
阿珠没动,看着许明意。
许明时的小厮也下意识地看向姑娘——无它,淫威旷日已久,非一时可根除。
许明意便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你……如今还想要嫁给吴恙吗?”男孩子很直接地发问。
问罢想要改口,也懒得再改了,反正横竖都是一个人。
他问的直接,许明意答得也直接:“为何不想。”
她一没觉得看厌了去,二来吴恙又不曾做错什么,好端端地有什么道理改变主意,突然不要人家?
“他如今是皇子,日后要做太子,甚至是——”许明时一顿,语气复杂:“即便如此,你还想要嫁吗?”
许明意再问:“为何不呢。”
看着她死活“不开窍”,浑然没意识到问题关键的模样,许明时有些着急了:“三宫六院,嫔妃无数!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只能做笼中雀,束手束脚,再没丝毫自由!便是想吃口状元楼的冰粉都是难事了!”
他单是说一说,都觉得太委屈她了!
这能行吗?
许明意:“想吃冰粉还不简单?我大可直接把状元楼做冰粉的师傅召到府里宫中去,专给我一个人做。”
她都做了太子妃了,还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
她说得理直气壮,许明时听得一噎——召进宫里专给她一个人做?
那他吃什么!
男孩子怎么也没想到上一刻还在担心她吃不到,这一刻却要担心自己吃不到。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吃的吗?
他只是想借此来表达她会失了自由——
见他要解释,许明意在他前面开口,笑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诸事于我而言皆像是这冰粉一样,规矩摆在那里是死的,只要我不与自己为难,规矩自然也就为难不了我。你阿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岂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这倒也是……
许明时沉默了一下,又道:“纵然如此,却也并非事事都如这一碗冰粉,尽可以由你做主,只怕多得是身不由己之事……”
就像他方才说的后宫嫔妃这一条——
是,甭说被人欺负了,她仗着家世和脾气及一身好力气,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可明面上不被欺负,就真的不会委屈了吗?
她本可以完全不用面对这些糟心之事的。
想先前只当吴恙是吴家世孙时,他还是比较看好这门亲事的,可谁知好好的一个吴家世孙竟突然成了什么皇子!
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世孙可以不纳妾,可皇子——太子——一国之君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