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年余下的人生里,无论多少次回忆起那时的经历,即使性格别扭如霍间,也坦白的承认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人在死亡迫近时是有预感的,就像暴风雨将临时头顶悄悄蔓延开来的黑云,带着一股不祥却又无法回避的宿命感,如同绝症病人临终前的回光返照,大概也是抓住了对世界的最后一丝留恋,他们要么表现得情感丰沛而强烈,要么是全然不同的安详沉稳,用有限的时间努力回忆一下自己满足或不舍的人生。
有什么舍不得呢?霍间在下落的过程中暗暗想着,真要算得上遗憾的话,他想再吃一次火锅。
有什么不妥吗?他只是饿了。
那些没看过的风景没实现的理想没追上的姑娘没度过的人生,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啊。
身体重重的落在一个承载物上,直接受挫的颈椎疼痛扩散到全身,连脚趾都用力勾起来了,霍间已经调整好心情准备接受骨折穿刺之类的悲惨结局,他却发现这身下并不是唯一的着力点,因为他在忍着疼翻了身想要脱离包围圈的时候再次栽了下去。
他从发着光的水箱上摔下去了。
方才在上面完全没估测过这东西离地面究竟大约有多高的距离,他现在倒是身体力行的把这个大约给坐实了背心着地的那一瞬间霍间胸口往上一顶,一口血顺着舌尖喷了出来。
到这份儿上还没死,反倒是一种折磨了。
他昏花的眼睛勉强分辨出地面上正向他聚集过来的丧尸,用肩膀撑着地面往反方向怕了几米,他从来没有用如此狼狈的方式选择保全自己,手和脚迟迟不肯恢复知觉,他能清楚的听见周围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他总算能够站起来了,可是他被丧尸团团围在一个水箱前,身后已然无路可退了。
他手撑着背后的钢化玻璃把身体扶起来,一开始短而急促的喘息也逐渐变成大限将至的缓慢,他甩了甩头,打心眼儿里不想面对这不多久便会将他五马分尸啃食一空的死人们,就不能、就不能想点儿高兴的吗?
比如,池麟可能有活下来呢?
这或许是最后一点儿安慰了。他轻蔑的扫视了一圈这些低等的杂碎,往地上吐了一口带着血沫的口水,告诉自己,这十八年我好歹牛逼到了最后一步。
真的是最后了吗?
有时候想想契机这种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他才会在扭过头的那一眼看到了水箱里浮动的少年。
他忽然冷静不了了,先抬脚解决了身边的几个丧尸,挣扎着趴在玻璃上隔着幽蓝色的水光往里看:少年插着各种针管的赤裸身体静静的浮在水里,身材修长有种骨肉匀停的味道,随波荡漾的黑发神秘而几近妖冶,而当霍间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整个人都暴躁了。
“干!”
他终于看到了隐藏在水箱侧面的一个扶梯,三格三格的往上踩,过程中无数的手还在把他往下拽,他已经麻木了,或者说满心只想把水箱里那个沉睡的美人鱼拖出来。爬上水箱顶端的时候他推倒了梯子,一手抓住阀门黑色的转盘,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它催动了一点。
里面的人还是浑然不觉的睡着,水光潋滟中的侧脸漂亮得有点不像话,霍间更火大了,盖子打开的时候里面的水都溢了出来,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矿物质味道,他不耐烦的抹了把脸想把手伸进水箱里,水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被水光映成了冰川般的暗蓝色,身体有些痛苦的痉挛,水波动荡难免殃及霍间,他差点站不稳了,直接粗鲁的伸出手去把人往外面捞,少年惊讶中对上他的视线,张口时吐出一串气泡,看得霍间没良心的想笑。
“校草,身材不错啊。”
莫名被装进玻璃罐里当观赏动物的成野,在水里泡得发白的手抓着水箱开口的边缘,借着霍间的帮忙才脱身而出,下意识的去呼吸才发现在培养基里睡得太久,呼吸道有些不舒服,咳嗽半天才用低哑的声音说了句。“给我衣服。”
“我也就一件啊,你还是原生态的裸着吧。””衣服。”
“不给。”
霍间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发梢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低头看了看水箱下面依然用力抓挠着玻璃的丧尸,最终妥协的把上衣脱下来递给了成野,看对方明显有些虚弱却还是不肯服软的把衣服往腰间一系,声音暗哑可是有种异常的性感。“我宁愿救我的是个美女啊,那样我也能就此以身相许。”
“反正我看也看了。”霍间啐了一声,“我才不要你。”
不知道谁先开始笑的,他们坐在高处俯视着整个庞大的仓库,准备开始下一轮战斗。
“所以说……命运这种东西?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