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启王子还在怪我?”
涂山侯人急忙道:“没有,没有,小子绝对不敢怪罪夫人……我的意思是,大禹王内心深处是肯定不愿意被葬在这里的,夫人,这一点,想必您应该比小子更加清楚……”
他长叹一声:“小时候,我总是不了解这一点,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情是根本无法强求的。”
她凄然一笑:“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大禹王,他是天下人的表率,纵然连死后,也必须做足道德楷模。所以,他必须,也只能被葬在这里……”
大禹王生前,没有再立任何别的女人为王后,对外界公开的原因是,他是因为惦念死去的涂山氏。
涂山氏,便是大夏之母。
若是他死后,却不跟涂山氏合葬,这如何对不明真相的天下人交代?
生前做戏,死后也不自由。
帝王将相,不过如此。
涂山侯人但觉一股嗖嗖的寒意从头到脚,明明头顶有久违的艳阳高照,可是,他却觉得这个寒冬才刚刚开始。
许久,他低声道:“阳城乃是非之地,夫人不宜久呆。”
云华夫人却定定地看着他:“启王子作何打算?”
他一怔,缓缓地:“小子并没有什么打算。”
云华夫人叹道:“启王子既知阳城非久留之地,就该知道,既然有第一个丹朱,就难免有第二个丹朱。”
涂山侯人何尝不知尧帝的大儿子丹朱被舜帝流放的典故?可是,他只是跪下去,对云华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云华夫人坦然受他一礼。
涂山侯人再次叩拜:“小子一则感谢夫人的救命之恩!二则牢记父王临终前的遗命……”
他慎重其事:“小子虽然深知夫人本领高强,可是,今后无论小子在哪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但凡夫人有所差遣,小子必然赴汤蹈火。”
云华夫人长叹一声:“启王子起来吧。”
他又对云华夫人叩了三个头,这才慢慢站起来。
云华夫人正色道:“如果启王子还愿意踏上寻求《九辩》《九韶》的旅途,现在,正是上路时。”
涂山侯人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
再不走,大费就要出手了。
他点点头,肃然道:“夫人心意,小子心领。”
云华夫人微微一笑,只是点点头,先下山去了。
冬日天短,才到申时,太阳便已经西斜,吹来的风也冷嗖嗖的,看样子,连续的几个艳阳天已经快结束,天气又要转冷了。
涂山侯人独自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一人一蛇,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委蛇的双头昂着,语调也很沉重:“启王子,节哀顺变。”
他看着凫风初蕾,低声道:“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凫风初蕾看了一眼大禹王的陵墓,叹道:“我早该向你道歉的……”
“何来道歉之说?”
“当日若非我要你帮我安顿姬真,也不至于让你陷入小狼王的陷阱。严格说来,其实是我害了你。”
涂山侯人笑起来:“反正我福大命大,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像我这样的人轻易是死不了的。”
委蛇叹道:“要是那天你真的中毒死了,别说我家主人,就连我都一定要去宰了小狼王那小子。”
涂山侯人正色道:“死生乃天理循环,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或者欲望,谁也不敢保证到底是活着更好还是死去更好,有些时候,死去没准是一种解脱。”
“启王子能如此超脱,真是难得。”
他只是凝视凫风初蕾。
死生契阔,再会无期,谁又能真正超脱?
他只庆幸,此时此刻,身边还站着一个她。
二人一起走到山下,在分岔路口,涂山侯人忽然道:“你们先走吧,我今天还有一点事情,改天再来找你们。”
凫风初蕾很意外。
“我已经不适合再回王宫了,实不相瞒,今夜起,便要到处找客栈寄宿了。不过,这也是求之不得,当初我执意不肯回宫,却被大禹王派人绑回去,现在好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毕竟,王宫是个非常无趣的地方……”
凫风初蕾这才看到山路边,有两个拿着行李之人,正是当初大禹王强行为涂山侯人安排的贴身侍卫风胡子和邰桑。
鹿蜀也昂着头,它一身彩色的长毛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看到委蛇,立即非常亲热地鸣叫一声表示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