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边,尖端却开出了白色的竹花,淅淅沥沥地被雨打着,在暗黑的夜里,分外圣洁显眼。
我看到竹根完好无损,忍不住又悲从中来。
天雷过后,若是他老老实实回到竹根里修养,未必就会死。他却连夜下山,只为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我小心翼翼挖出他的竹根,带回山下的酒肆,栽到院子里,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记得他曾问过我是否想要成仙,我当时想了想,回了他两个字:“随便。”
他便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便说:“我们俩果真都觉悟不高。人类则不然,人类对成仙的执念很深,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到裴觞对成仙确实很执着,便问:“为什么?”
他道:“寿命所迫。人类虽是万物灵长,生来便有灵智,奈何寿命极短,为了长久地活下去,不得不努力不间断地修炼,直至成仙,长生不老。”
他顿了顿,又道:“反观咱们,生来就是傻的,没有灵智没有意识,好不容易开了灵智,还要被拘在本体里,熬上个几百几千年才能修成肉身,真正像人一样活动。人类嫉妒咱们寿命长,咱们又何尝不羡慕人类,虽然寿命短暂,却能活得自在。”
……
玉竹临风,他活了两千年,一直光风霁月,即便是死,亦是如此。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就是这样的君子,即便知道郝悦琴对他不是真心,还是情愿为她受劫,只因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愿欠了她的人情。
顶天立地,襟怀若谷,持身端正,虽死不悔!这便是我相交了七百年的好友,玉竹临风!
此后,我每日都站在院子里,临风的竹根旁,望着云雾山的方向等待,等待裴觞出关的日子。
心里不断地想象着见面后,我应该如何开口询问他的事。
纠结、矛盾、害怕、悲伤、委屈……种种情绪充斥着我。
我等了整整一年,一年时间,对于我惯常的等待来讲,本来不算什么。但那一年,却最是煎熬。
“我出关了,你有没有想我。”他站在院子里,像每次下山时一样,冲我微笑。
我张了张嘴,想要问出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你对我好,是不是只为利用我?
我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他就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喃喃道:“我很想你!”
我也抱着他,一边犹豫着。
“我们成亲吧!”
我浑身一震。
我终未将话问出口,因为他说:“我们成亲吧!”
回想他刚刚恢复清明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常常“姐姐姐姐”的叫我,后来不叫姐姐了,总是想叫我出来跟他说话,说话的时候,却又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我,抱着花盆就像抱着珍宝一样。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他,喜欢上了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七百年了,我们聚少离多,他却一如既往地珍视我,愿意与我成亲,做他修仙路上唯一伴侣,如此,我还求什么呢?
他亲自去镇上买了物什布置洞房。
酒肆残旧不堪的两间房愣是被他布置成了喜气盈盈的新房。
我们拜了天地,喝了合衾酒,而后入了洞房。
我一直觉得我是颗不会开花的刺儿头,但那一夜,我的本体竟开出了一朵花来,浅绿色的瓣,嫩黄色的蕊,盈盈而立,不算娇艳,却也清新美好。
次日清晨,他看到后,比我还要高兴,冲我笑道:“怎样,我就说你一定会开花的。”
神情不无得意,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七百年前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裴觞,如今是我的夫君。
洞房花烛之后,夫君带着我去了凡间游玩。
我道:“你不修炼了吗?”
他敲了我额头一下,笑道:“人家新婚燕尔,都是缠绵悱恻难分难舍,你却叫你夫君去修炼!”
我抿唇不语,笑看着他。
他拉了我的手,笑道:“就算要修炼,也不急在这个时候。好歹要先陪夫人玩个尽兴才行。”
三个多月的凡间游玩,的确很尽兴。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山川大泽,繁华街市,乡野村镇,一一游玩个遍。
最后选了个繁华却不失宁静的小城安住了数日。
在那个小城里,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泛舟游湖和看戏听书。
有一次看了一出红杏出墙的戏,夫君问我感觉如何。
我想了想,道:“勾引新妇的那位公子哥委实风流倜傥,也难怪新妇会红杏出墙。”
裴觞嘴角微抽,道:“那戏的重点不是红杏出墙,是被卖入官家的女子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道:“哦,原来如此。不过那姓宋的公子真的很风流倜傥啊!”
裴觞:“……比我还风流倜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