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点了点地毯,“你就是在这房子里出生的。渐风,我想我们该带他去看一看他的母亲。”
慕容无风苍白的脸上,冒出几滴冷汗:“我的母亲……还活着?”
山木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一行人随着山木沿着院子的山墙走入一个地道。
地道内冰寒剌骨。
地道很浅,走不了多久眼界忽开,却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一走进这寒冷的地室,荷衣的心便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只可能是慕容慧的墓室。
烛火幽微地闪烁着,依稀可辨四块雪白的石床整齐地摆在正中。
仔细一看,石床并非石制,而是四个巨大的冰块。
其中一块巨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穿着藕色花裙的女人,四肢纤细,身形修长。有一张和慕容无风一样白皙的脸与柔和的轮廓。长发披散,脸上已结了一层薄霜。她显然已去世了很久。肌肤已失去了弹性,浑身僵硬得好像一个冰塑的雕像。
荷衣觉得她的衣裙仿佛是她死后才套上去的。她的表情也很奇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皱着眉,显出很痛苦的样子,嘴角却微微挑起,好像是在微笑。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表情都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女人身体的右侧放着一个婴儿。
荷衣轻轻问道:“这里为什么还有一个婴儿?”
那婴儿包在一个雪白的小被子里,闭着眼,荷衣想将他抱起来,却发现被子已被寒冰凝在了冰床尚。她微一用力,只听得“啵”的一声,冰块断裂,那婴儿便被她抱在手中。
那是俱婴儿的尸体,脸还是皱巴巴的,显然死的时候离出生并不久。
她瞧了瞧婴儿,又瞧了瞧慕容无风,发觉两个人长得有些相似,便将婴儿递给了他。
他久久凝视着手中已然逝去的小生命,扭过头,看着山木,问道:“他是谁?”。
“你的孪生弟弟。你母亲难产,你出来的时候勉强还有一口气,后出来的那个婴儿只活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的手臂不由得颤抖起来。心已沉浸在一种无法逃脱的悲伤之中。手一抖,“丁咚”一声,那婴儿竟失落在地。
那声音听了让人胆寒。
荷衣连忙将婴儿从地上拾起,却发现他的一只手因方才那一跌,便像一俱摔倒的石像一般断裂开来。
慕容无风漠然地看着她手足无措地将婴儿的断臂塞进小被之中,原样包好。
“你害怕?”他看着她,平静地道。
“不……不害怕。”虽这么说,她声音却直打哆嗦。
他叹了一声:“你不该陪我来看这些……死人。”
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她们也是你的亲人。”
他想了想,霍然抬起头,对山木道:“你说我的母亲难产,她的孩子明明已经生了出来。”
山木看着他,迟疑着:“这个……”
慕容无风淡淡道:“荷衣,扶我到冰台上去,我要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难产法。”
他轻轻地解开了女人腹上的衣带,身子猛然一震,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荷衣连忙扶住他因愤怒而摇晃的身体。
可是连她自己也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被衣裙掩盖住的腹部敞露开来。上面竟有一道长长的,破裂的刀口!
豁开的一道缝中,内脏清晰可见!
慕容无风一把拉住山木的衣袍,吼道:“是谁杀了她?是谁!难道你们连妇人和孩子也杀吗?!”
陆渐风冷冷道:“你放开他,你母亲也是我杀的!却是她求我杀死她的!”
“求你?为什么要求你?疯了吗?”
“因为她难产,折腾了两天,孩子始终不出来。后来流血太多自己快不行了,便求我杀了她,剖腹救出你们兄弟俩!我便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听得惊呆了!
慕容无风哽咽:“我不相信!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渐风道:“你自己是大夫,当然知道这是真的。”
荷衣轻声道:“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葬了她,让她入土为安?”
陆渐风道:“她说她要和你父亲合葬。而你父亲却早已跌下了万丈深崖。虽然我们一直隐瞒他的死讯,你母亲却已猜出他有了不测。那时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山木道:“你母亲临死之前,吩咐我们将你送回云梦谷,交给你的外公抚养。你的名字是她事先起好的。我便将你连同你母亲交给我的信物一起送回了云梦谷。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外公,只说他的女儿难产身亡。”
陆渐风缓缓地道:“你母亲是我见到过的最勇敢的女人。当时……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无论她如何求我……我都下不了手。她用最后一口气打了我一耳光。”他苦笑:“我想她一直都想打我耳光的。”
慕容无风手指疾点,忽然点住了山木身上的穴道。
陆渐风怒道:“你想干什么?”
慕容无风道:“我点的穴道谁也解不开,你最好不要过来。”说罢,掀开山木背后衣裳。
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背上清晰可见三道浅浅的鞭痕。
慕容无风捏紧拳头,狠狠地道:“我果然猜得没错!他明明对你手下留情,你却与这……与这无耻之徒联手杀了他!”
山木道:“我原本只在一旁观看,可到了后来他却几乎快杀了渐风,我只好跳进去帮忙。打到最后,我们都已变成了野兽,都已陷入疯狂之中,失去了理智。现在不论你想把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与你父亲,原本也是……也是师兄弟一场。”
慕容无风冷冷地道:“兄弟!亏你说得出口!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待兄弟的!”
山木神色一凛,道:“你父亲一生特立独行,眼高于顶。他的眼里原本也没有我。这一场决斗对他们来说是胜负之争;对我而言,却不过是在两人之中选择一位留下来,继续作我的朋友。”
慕容无风吼道:“住口!不许你侮辱我的父亲!”
山顶上有一座小小的坟茔。
他们便将慕容慧与孩子葬在了吴风倒下的那座山峰之上。
干完了一切,夕阳正将它最后的一缕余晖柔和地洒在坟茔的尖顶。
顾十三默默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慕容无风道:“我们准备这就下山。你和我们一起走么?”
顾十三道:“你的事已完了,我的却还没有。”
慕容无风一怔,道:“难道你真的要为你师父报仇?”
顾十三点点头。
荷衣想了想,道:“我见过他的出手,也见过你的。恕我直言,你不是陆渐风的对手。如若我们俩人联手,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慕容无风道:“荷衣,这里面没你什么事。”
他转过头,对顾十三道:“你们剑客之间的事情我不懂,但死在这个人的手下实在是不值得。何况,他们已经走了。”
顾十三吃惊地道:“走了?”
慕容无风道:“他们已去了天竺。”
顾十三忍不住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报仇?”
“他们救过我,也救过荷衣。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