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有一名老妇坐在一处废墟前嚎啕大哭,郁旸涎三人将她口中的说辞听得清清楚楚,除了为自己的不幸而悲痛,她也在咒骂致使这次山神发怒祸及桂陵百姓的始作俑者——郁旸涎。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何要让你换个样子再出来了吧。”班及幼见前头有个孩子跌倒,他立即上前将孩子抱起来,但孩子却一直哭,哭得他有些于心不忍,待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母都在两天前的那场地震中丧了命。
班及幼哄了许久,才终于让孩子止住了哭声,这才让随行的家奴将孩子送回住处。待又走了一段,他开口道:“甄子齐也受了伤,我已经让人好好照顾他了,但未免小甄儿和孟氏闻讯回来而遭到其余百姓围堵,我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们母女,不过我想也是瞒不住的。”
三人如今皆面色凝重,郁旸涎抬头时又望见了城外的沁尧山,那座山此时正安静地伫立在西郊,一日既往地被蓊蓊郁郁的树木覆盖,一眼望去就跟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裴陆予察觉到郁旸涎越发蹙紧的双眉,知道他在担心下落不明的洛上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班及幼暗中拦住,在他示意下,两人暂且退到了一旁。
“为什么不让我说?”裴陆予不解问道。
“你能说出什么让郁兄展颜的话么?”班及幼反问道,见裴陆予满脸沮丧,他暗道自己一时失言,遂略带歉意道,“如今郁兄最关心的就是洛兄的安危,只要有他的消息,对郁兄而言就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效。”
“可我们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洛兄的下落,我也放出了灵鸽,但还是石沉大海,当真不知道洛兄究竟去了何处,他难道不知道我们都在担心他么?”裴陆予埋怨道。
“你这个郁师弟和那位佐梁君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做事必定有你我无法探究的原因,一味着急忧虑于事无补。”班及幼劝慰道,见裴陆予似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他才稍稍宽心了一些,继续道,“在洛兄没回来之前,你且看好了郁兄,别到时候连郁兄都不见了。”
“那你呢?”裴陆予问道。
班及幼看着眼前一片颓靡凄惨的景象,叹息道:“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自然只能尽力为其他普通百姓提供帮助,我班家有财,现今这样的时候,也就只能靠钱财接济了。”
班及幼一片仁人之心,教裴陆予感动。此时日光尚好,他看着身前愁眉不展的少年却觉得班及幼比过去有了很大不同,可这不同究竟在哪里,他却说不上来。
班及幼见裴陆予看着自己出神,正觉得奇怪,才要开口询问就听见有喧闹声传来,他立即随着人流前去查看,竟然发现在西门下出现了半具尸体。
那半具鲜血淋淋的尸体不知被何物抛到了西门,立时引来了诸多围观,但因为尸体已是血肉模糊,形貌可怖,不少未作防备的百姓一见之后不是当场呕吐就是被吓得惊声尖叫,西门前当即混乱不堪。
府衙的差役艰难地维持着周围的秩序,好不容易才平息了百姓受惊的情绪,县令到时发现班及幼也在场,便不让人拦着他。
班及幼带着郁旸涎和裴陆予走近尸体,一时间也难以接受眼前这半具看来可怕的尸体,立即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裴陆予见状随即关心询问,而郁旸涎则没有丝毫异样,矮身在尸体边自己勘验起来。
“伤口很不平整,而且不像是刀具所为。”郁旸涎的神情越发沉重,他已经料定死者的死因,但未免引起其余百姓的恐慌,他并未当众说出真相,而是在回到府衙之后才同众人道,“是被巨兽用牙齿拦腰咬断的。”
“封豚?”裴陆予惊道,“它为何吃人只吃……”
“是示/威。”班及幼断定道,见郁旸涎投来支持的目光,他继续道,“我想是我们两日前进入沁尧山引发的山震让封豚彻底发怒了,但它暂时还无法彻底离开沁尧山,所以用这样的方法来警告我们,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这两日还有百姓进入沁尧山?”裴陆予转而去看一旁的县令,问道,“难道官府没有发布入山禁令?”
“沁尧山里住着山神,不用我们发告示,也不会有一般百姓敢接近的。但是那山里还有些别地没有的草药宝贝,总有不怕死之人要冒险进入,我们也是拦不住的。”县里推诿道。
堂中几人此刻沉默,郁旸涎却忽然阔步离去。
班及幼未能及时出手,只见裴陆予抢先拦在郁旸涎身前问道:“郁师弟,你要去哪?”
“他还在山里。”郁旸涎的口吻不容知否。
裴陆予还想说话,却被班及幼拉住,郁旸涎见状错身离开,裴陆予虽然担心却也未去追,只是回头看了眼班及幼道:“我始终放心不下。”
“你根本拦不住他,他要救洛兄的心情比你以为的要强烈许多。”班及幼不忍见裴陆予总是愁眉深锁,道,“先回去等消息吧,说不定稍后郁兄就回来了。”
裴陆予仍是迟疑,班及幼却再不理会他的优柔寡断,一把拉起他的手便离开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