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姑娘转了转眼睛,然后点头,“大夫说的是。小女子打小就十分敬佩大夫,那时小女子的爹爹生了重病,村子里又没有大夫,哥哥就连夜的进城找大夫。家中没钱,但城里的大夫最后却没收诊费,只收了药钱,这才救了爹爹一命。”
“那现在你的家人呢?”若是家人都在,她又怎会在这种地方。
“那一年家乡发大水,他们都死了。小女子命大捡回一条命,本想着来草流城投奔亲戚,可是他们也不知所踪了。没办法,小女子只好卖了自己,否则早就饿死街头了。”说着,姑娘几分凄然。
看着她,孟揽月不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这姑娘眼角眉梢间都是老练,尽管她在有所掩饰。但想来她也并非故意为之,而是生活在这个地方已成自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次她陪着的客人是个女人,所以她就不谈风月。得知她是大夫,就说起家事来,顺便夸赞一番大夫。
果然啊,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到这儿来,甭管这里的姑娘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听着顺耳才是真的。
胡桑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边喝茶边笑看孟揽月和那姑娘,他就知道孟揽月来这个地方不会不适应。
白无夜一如既往的冷面,在他看来简直荒唐。
吃着水果喝着酒,不过片刻,房门再次从外打开。一个姑娘身着桃粉的长裙盈盈的走进来,然后直奔胡桑。
孟揽月看着,也不禁弯起红唇,这个铃儿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她并非美貌无双,但是身上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气质,那是和胡桑很像的书香气,这个铃儿姑娘似乎也饱读诗书。
随着铃儿姑娘进来,又有几个姑娘抱着琵琶或是古琴走了进来。在对面的环形椅子上落座,下一刻丝竹声起,悠扬的调子格外好听,当真让人飘飘然。
胡桑与铃儿姑娘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二人相对而坐,讨论的也是诗词歌赋,不时的喝一杯,胡桑的眼角眉梢都写着轻松二字。
房间里,放松的人在放松,喝酒的人在喝酒,弹琴的人在弹琴,唯独白无夜一人正襟危坐,周身两米内无法近人。
喝着酒,孟揽月转眼扫了白无夜一眼。她是真想不明白,他又不玩乐,又不喝酒,却一直待在这里是想干嘛?
放下酒杯,孟揽月弯起红唇,蓦地道:“听说这醉烟楼里来过许多的大人物,不知三王爷的胞弟,那位大名鼎鼎的五王爷有没有来过?”
孟揽月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那边胡桑和铃儿姑娘看过来,白无夜也几不可微的扬眉。
倒酒的姑娘一诧,看着孟揽月感兴趣的脸,她眨眨眼睛,快速的思考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那边铃儿姑娘轻咳一声,想让那姑娘看过来,她不知这房间里坐着的都是谁,若是乱说很可能惹麻烦。
不过,那姑娘却没听到铃儿姑娘的咳嗽声,很快的便思考好了,一边倒酒一边笑道:“那位五王啊,自然来过。听说啊,他一点也不行。”最后一句话她压低了声音凑到孟揽月的耳朵边,可想听到的,无论她多小声他也听得到。
孟揽月当即笑出了声,恍若花开,在这个房间里,没人能与她比较样貌。
胡桑也轻笑,看了一眼白无夜,他拿起酒杯放在唇前做遮挡,但毫无用处,他笑的太明显了。
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刚刚哽在喉咙的那口气可算是出来了,孟揽月心情舒畅,咽下去的酒也更有味道了。
瞧见孟揽月和胡桑都在笑,姑娘的心里有了底,拿着水果送到孟揽月嘴边,又道:“听说,那位五王娶了帝都有名的荡妇。他们这一对儿倒是极有意思,一个不行,一个又没了男人不行,其实也算很相配,大夫你说是不是?”
笑意缓缓从嘴边消失,孟揽月把水果咽下去,却险些呛着。
那边,白无夜面上的冷色缓和了许多,漆黑如子夜的眸子里溢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转眼看向孟揽月,清楚的瞧见她僵着的侧脸,眼里的笑意更甚。
胡桑实在忍不住,放下酒杯笑出了声音。铃儿姑娘几分忐忑的瞅着孟揽月和白无夜,不知该怎么缓和当下的气氛。
听着胡桑的笑声,孟揽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倒是忘了自己和白无夜的名字现在是捆绑在一起的,说起白无夜,就得带上她孟揽月。
白无夜大名鼎鼎,她也一样。
这两个人能成为夫妻,若她是个外人,也肯定会觉得好笑。
攻击白无夜不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没讨到一点儿便宜。
直至夜半,几人才离开醉烟楼。白无夜并非独自前来,他的护卫都在外面的走廊待命,三人离开,他们分别在前后,为三人开辟出一条无碍的道路来。
不过,任何人瞧见这阵势都得避让开,毕竟普通人也不会出门带着这么多的护卫在身边。
虽已夜半,可这条街依旧人声鼎沸,这个时候,是这条街最热闹的时候。
喝了一壶的红袖,孟揽月的头有丝丝晕眩。这酒虽不醉人,但喝多了也犯晕。
走在街上,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孟揽月觉得让她在这个地方喝上一夜她也能坚持,这儿真是个消遣放松的好地方。
走着,前头的护卫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就听到从前头传来的叫骂哭泣声,周遭的人也都停在原地看热闹。有的笑嘻嘻,有的不忍看,尽展百态。
微微歪头往前头看,借着明亮的灯火,十几米开外处,几个龟奴打扮的人正在揪扯着一个女子。他们把她往旁边的楼子里拖,一边拳打脚踢骂骂咧咧,难听至极。
晕眩散去大半,孟揽月皱起眉头,随后迈步打算过去。
然而,她也只是迈出去一步罢了,袖子一紧,她被胡桑抓住了。
“放开,一群只会欺负女人的混蛋,我要给他们好看。”说着,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把一直随身携带的卷镇拿了出来。以前她是手无缚鸡之力连自保都成问题,但现在她很自信可以用银针教训那些混蛋。
“那个女子应该是这妓院的妓女,看样子是逃跑被抓住了,他们把她抓回来,或是打她惩罚她,都是应该的。不说我们管不了,连三哥都无法管。她把自己卖给了妓院,生死也就不归自己了。”胡桑抓着她的袖子不放开,一边轻声的说着草流城的规矩。繁华自有繁华的益处,但不可避免的,在繁华的背后还有阴暗,且无法剔除。
孟揽月盯着前方,但不可否认胡桑说的有道理,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矩。
那几个龟奴拖着那女子往楼子里走,女子边哭边挣扎,他们就拳打脚踢,女子哭的更惨烈了。
随着他们把她拖上台阶,一条血迹进入视线,都是那女子流出来的,在地上画出了一条长线。
四周看热闹的人不乏喝多的,也跟着起哄,他们好似很喜欢这种场面。
看着那些人的嘴脸,孟揽月长长的吸口气,把卷镇重新放回衣服的口袋里,“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一米开外,一直双手负后没有言语的白无夜垂眸看向刚刚发出感叹的人,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这通明的灯火,却无法照到他眸子的深处。
“于某些时候来说,我们也是魔鬼。”胡桑赞同孟揽月的话,但他把自己也归类在其中。
闭了闭眼睛,孟揽月不知该说些什么,胡桑的话,是对的。
“雷肃。”蓦地,白无夜出声,前头的护卫立即回过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给了一个眼神儿,雷肃就立即离开原地,朝着那楼子里跑了过去。
扭头看向白无夜,孟揽月不知他要做什么。
“规矩都是给别人立的,入戏太深,连自己也被束缚了。不过,规矩对于本王来说就是笑话。”他双手负后,睥睨一切,什么规矩不规矩,在他眼里比不过空气。
看着他,孟揽月忽然发觉这咸蛋真像个男人,无法无天,傲视一切。
雷肃很快的就把刚刚那个被拖进去的女子拎了出来,她下半身都是血,而且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看热闹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且不断的议论纷纷,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倒是妓女被打死的事情经常有,这条街的常客就有亲眼见过的。
“王爷,这女子已经昏迷了,属下怎么处理?”雷肃十分有力气,仅用一只手就把她轻松的拎着。
“送给孟大夫吧。”白无夜只是看了一眼,他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今日若不是孟揽月的那句话,他也根本没打算好心。
看向白无夜,孟揽月弯了弯唇角,“多谢王爷了。”这次的谢,真心实意。
没有搭理她,白无夜举步,他要尽快的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走吧,把她带回去,再不给她治疗,估计她就没命了。”看着雷肃手里的那个女子,蓬乱的头发下一张脸苍白的如同白纸,毫无血色。
返回三王府,孟揽月直接把那女子带回了东院。雷肃全程帮忙拎着,并且把那女子安放好了之后还询问孟揽月是否需要他帮忙后才离开。
虽是喝了酒,但孟揽月此时差不多已经彻底醒酒了。脱下那女子的衣服,也瞧见了她身上的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上半身的青紫应该就是刚刚被拖拽时拳打脚踢造成的,而她下半身则多处破开,膝盖以下的部分,皮肉绽开,看得出是由什么锋利的东西造成的。
将她腿上的血擦拭了以下,伤口露出来,呈圆圈的形状环绕在腿上,十分有规则,这很像那时在营地里不慎踩入捕兽夹的兵士的伤口。
银针止血止痛,随后上麻药,孟揽月开始缝合。烛火的光亮不如太阳,但也不影响孟揽月的手法和速度。
天色微明,孟揽月最后的包扎也终于完成,看着那女子,她的面色平静多了。
叹口气,几分可怜她的境遇,在这个世界,女人果然是弱势。想一想自己,若不是自己有这一技之长,她的境遇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给她盖上被子,孟揽月伸展着筋骨,边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不过几分钟她就陷入了深眠。
翌日天气晴好,但温度还是不高,府中很安静,但仍旧不时的有人出入于王府之中。他们有的看起来极为神秘,有的则身着盔甲,哪个都不是寻常人。
时近晌午,东院的月牙门处,换上一身浅绿色长裙的孟揽月才出现。她的脸上挂着黑眼圈,在那白的反光的脸上格外明显,以至于她的眼睛看起来也更大了。
拿着卷镇和一张写好的药方,孟揽月朝着白天齐的住处走去。她醒来之后就没瞧见人,本想把这方子随便给哪个下人要他们去抓药,可谁想这东院安静如鸡,一个人影也没有。
走下长廊,绕过一片常青树,就到了白天齐的居室。抬眼看过去,就见几个人从那台阶上走下来,边走边说着什么。
看着他们,孟揽月忽然发觉这几个人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几个人走下了台阶,自然也瞧见了走过来的孟揽月。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瞅清了孟揽月的脸,尴尬瞬间浮上他的脸。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然后他转身就快步走开了,恍若有火在烧他的屁股。
其他几个人也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分别朝着孟揽月或轻或重的点点头,也快速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孟揽月回过神来,她说这几人怎么眼熟呢,在西疆大营时,他们曾去过。
那时是送阑尾病发的胡桑去找杜先生的,她的出现,惹得这几人都很不快。其中那个刚刚最先逃跑的彪形大汉还骂过她,怪不得这会儿满脸尴尬的样子。
那时她不仅能给胡桑治病,现在还能在他们的三王爷身上‘动手动脚’,他们的尴尬,来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