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那一天,吕有顺亲自莅临,并称赞该项目对于改善周边商业环境,将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万顺龙作为嘉宾也登台致辞,他说纬通集团的飞速发展应该成为河州地产企业的学习标杆,尤其是大手笔打造商业步行街的气魄,实在是难能可贵。
开街庆典结束后,杜林祥亲自领着众人去街内参观。杜林祥手舞足蹈地介绍相关情况,吕有顺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万顺龙却把高明勇招呼过来,详细询问步行街的业态分布,有多少是做零售的,有多少是做餐饮的,有哪些品牌商家进驻?
万顺龙还特别问,所有商铺都卖出去了?高明勇得意地说:“都卖了,销售状况不是一般的好。”万顺龙也笑着点了点头。
安幼琪这时走过来说:“万总,你是地产界的专家,可要给我们指点一下啊!”
万顺龙诡异地笑起来:“我算哪门子专家?我只是来参观学习,没什么可指点的。看到你们的销售状况这么好,我简直替你们高兴。”
后来,安幼琪把这句话转告给了杜林祥,杜林祥哈哈笑道:“想不到万顺龙那样狂妄自大的家伙,也学会表扬别人了。”
然而,杜林祥的高兴却没有持续多久!
刚开始的两个月,借着新店开张的喜庆劲儿,步行街的生意红红火火。可两个月后,生意却逐渐冷清下来,到最后竟是一天不如一天。按理说,商铺全都卖了出去,生意好坏是别人的事,用不着杜林祥操心。可那些投资的业主还是不断找上门来,有在公司门口静坐示威的,还有直接拿石块砸玻璃的。半年后,十多名业主更联合向法院起诉,说纬通集团在销售商铺时存有误导宣传甚至是诈骗行为。
杜林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让高明勇去联系,将业主请到公司来,双方举行一次对话会。最后,业主方推举了十名代表出席对话会,而纬通方面,杜林祥、安幼琪、林正亮等悉数到场。
对话会定于礼拜六下午,在纬通集团会议室举行。高明勇心思很细,不仅安排了保安到场,还特别叮嘱办公室的人,将会议室里平时用的陶瓷茶杯全部撤走,到时就用纸杯。他担心哪位业主一言不合,直接将杯子摔过来把人砸伤。
业主代表中领头的有两人,一个叫李英华,退休前是河州某区的交通局副局长,另一个叫邓春林,是河州一家KTV歌城的老板,据说此人在江湖上还有个绰号,叫黑娃。购买住宅的业主,一般是普通市民,而购买商铺的,大多都是这种经济实力较强,同时还有一定社会活动能力的人。要应付这帮人,难度显然更大。
会议一开始,李英华就发言说:“很多买商铺的业主都是把自己毕生的积蓄砸进去,以后的生活也指望这个铺面。可现在,整条步行街生意冷清,白天没人气,晚上有鬼气。那些来租商铺的商家,也跑的跑,撤的撤,我们花几百万买来的商铺,现在连一分钱租金都收不了。”
杜林祥一边听着,心里却在骂,一间商铺可得好几百万,像你这种退休公务员,要不是当初贪赃枉法,恐怕几辈子也买不起。杜林祥轻咳一声后说:“我承认,现在步行街的生意不怎么好。作为企业我们也在想办法,尽量聚拢人气。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你们花钱买铺面,本来就是一种投资行为,既然是投资,当然有风险。现在一时生意没起来,更需要我们双方努力,一味闹下去可不是办法。”
黑娃邓春林把桌子一拍,说:“当初你们的广告上说得多好,什么黄金口岸,升值潜力巨大,结果通通是屁话。现在我们的要求很简单,退钱。”
杜林祥笑了一下:“现在可是市场经济,双方都得按合同办事。合同上哪一条写了,生意不好就能退房?说实话,现在我们不停想办法,让步行街生意好起来,更多其实是一种道义责任。要按法律,商铺已经卖给你们,生意好坏,可跟我们没关系。”
李英华口气强硬地说:“如果你们这样认为,那还开什么对话会?能够投资几百万买商铺的人,都不是好惹的。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人?”
安幼琪这时说:“我们开对话会,就是希望双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共同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意气用事,逞一时之快是没用的。”
对话会就这样无休止地吵了下去。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黑娃毕竟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脾气有点爆躁,他最后站起来:“姓杜的,老子告诉你,现在要么退房,要么就等着好看!”
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种口气对杜林祥说话了。杜林祥淡淡地回了句:“如果想真正解决问题,麻烦把语气放平和些。如果是来这儿撒野,你还不够格。”
黑娃暴跳如雷:“知道老子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敢同老子这样说话,我看你是不想混了。”说话间,黑娃举起面前的杯子,朝杜林祥掷了过来。
杜林祥躲闪不及,茶杯正好击中他的左脸。尽管高明勇有先见之明,提前换了纸杯,但茶水还是泼了杜林祥一身,几片茶叶还沾在他的脸上,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保安赶紧进来控制场面,并把黑娃按在了座位上。黑娃依旧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还冲后面的几个跟班大叫:“打电话叫兄弟们过来,今天就把这个烂公司给我砸了。”
杜林祥何时受过这般羞辱,压抑了很久的怒气如火山般爆发。他站起来对保安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王八蛋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打出人命我负责。他妈的,一个小歌厅的老板,就敢到这儿耍赖。”
得到命令后的保安,一个个摩拳擦掌,欢喜不已。这帮保安,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杜林祥还为他们专门聘请了两个教头,一位是退役特种兵,一位是武当山的道士。整天习练拳脚功夫,却一直没有施展机会,人都快憋慌了。今天大老板下令,正好抓一个人来练手。
坐在一旁的安幼琪知道,此刻的杜林祥好比一头发怒的野兽,什么话都不会听。她只好匆匆跑出去,吩咐高明勇立即去制止保安,千万不要对黑娃动手。毕竟纬通集团是正规企业,不是黑社会,哪怕受了点委屈,也不能意气用事。被高明勇喝止的保安,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懊恼不已。
对话会就这样不欢而散。然而那个侥幸没挨打车黑娃,却以为自己的英雄气概已经震慑住了杜林祥。回到歌城后,他纠集了几十个兄弟,径直闯到纬通门口,扬言是来兴师问罪,还叫杜林祥给自己赔礼道歉。
听到消息后,办公室里的杜林祥暴跳如雷,他朝高明勇大吼:“都是你他妈坏事,刚才拦着保安干什么,现在人家要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高明勇呆立在那儿,吓得两腿发抖。
保安队的两名教头也气愤不已,跑到杜林祥办公室请缨:“杜总,你每个月给我们一万块工资,今天正是我们报答你的时候。别看他们人多,我们只带十个弟兄出去,把他们通通打趴在地上。”
林正亮更是激动不已地说:“三哥,咱们出来混,何时这样窝囊过?我在外边找了一帮兄弟,分分钟把他那个什么狗屁歌城砸得稀巴烂。他狗日的不是叫黑娃吗?老子今天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黑社会。”
“都别动!”安幼琪这时闯进办公室说,“我已经报警,公安几分钟就到。咱们现在动手,只能是火上浇油。”
林正亮很是不满,大声说:“报警干什么,难道我们怕了他?咱们手下的兄弟,就对付不了他?”
安幼琪毫不示弱地说:“你懂什么?咱们是正规企业,能和一个歌城老板斤斤计较吗?把他打一顿容易,到头来怎么善后?”
林正亮涨红了脸没有说话。他的隐忍完全是看在杜林祥的面子上,以他的脾气,不会对这个婆娘有一丝一毫的客气。
杜林祥尽管气愤不已,但他觉得安幼琪的话不无道理。自己这么大的身家,同一个小混混动手,实在有些跌份儿。他坐回沙发上,闷头抽起烟。
十分钟后,公安赶到现场。不过黑娃好像在公安局里有什么熟人,警察只把几个闹事的小混混抓走,黑娃本人则安然无恙地回家去了。当天晚上,公安局甚至还派人到纬通集团来,把几个保安叫去问话。如此一来,黑娃的胆子更壮了,在外边到处扬言,要找机会让杜林祥好看。
不动用自己的关系是不行了,杜林祥觉得这种小事不值得麻烦吕有顺,便给吕有顺的秘书刘光友打了电话。刘光友这些年没少拿杜林祥的好处,听完杜林祥的诉苦,他惊呼说:“这还了得?大哥,你别急,我马上跟公安局联系一下。”
市长秘书过问,公安局的态度立刻转变。第二天,黑娃本人就被抓走,他的歌城也因为涉黄被查封。
不过,就在黑娃被抓不久,河州坊间却传出一种说法,纬通集团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还在条约中设置霸王条款。业主上门讨公道,被公司保安拳打脚踢,更可气的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将无辜的业主逮捕。更有甚者,说纬通集团根本就是一个黑社会团伙,买他们的房子,就算吃亏也只能自认倒霉。
焦头烂额的杜林祥,一天路过安幼琪的办公室,便主动走了进来:“我是来谢谢你的。幸亏你那天保持了冷静,才没闹出什么大事。咱们都已经那样忍气吞声了,外面还说纬通是黑社会。真要把那王八蛋打残了,还不知道惹多大麻烦。”
安幼琪说:“你们男人都热血沸腾了,我一个女人再不冷静怎么办?外面的流言蜚语你也不要太在意。一方面,苦于房价过高,所有人都把责任推到房地产商身上,因此大家对房产企业的观感本身就不好,也都宁愿去相信那些负面消息;另一方面,步行街的业主投资失败,憋了一肚子火,只好到处造谣。”
杜林祥苦笑着说:“这要是一般人,受谣言所伤也就算了,大不了一笑置之。可咱们是企业啊,这些负面信息会直接伤害品牌形象。听说最近几天,我们楼盘的销量都受到了影响。”
安幼琪说:“人家都说以大欺小,其实大也有大的烦恼。就说黑娃吧,就他那种小混混,也不用在乎什么品牌、形象,可咱们不一样。一个乞丐来招惹富翁,富翁还得忍着。因为乞丐本来就破罐子破摔,富翁却是投鼠忌器。”
安幼琪没有再说下去。她本来想发几句牢骚:叫你当时不要贸然进入商业地产,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不过,看着已左支右绌的杜林祥,安幼琪不忍心再去责备这个男人。
杜林祥倒是主动说起:“出这么多事,根子还是在步行街那里。当初我不听你意见,执意进入商业地产,看来是草率了。”
杜林祥正想继续说下去,却接到妻子周玉茹的电话:“你在哪,快回家来一趟。”
杜林祥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吗?中午我约了银行的人吃饭,怕是回来不了。”
周玉茹口气急促地说:“你一定得回来,家里出事了。”
杜林祥追问:“出什么事了?”
周玉茹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回来就知道了。另外赶紧准备一百万现金,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