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十来岁容易欺负的小孩子了,而是如今在卫县都能独当一面的人人称赞的杂货店掌柜。宋高氏以长辈的姿态压他,他还真不吃这套的。
“你!”宋高氏没想到这宋虎头竟然如此不好说话,脸色都变了。她顿了顿道:“你姐当初说愿意给我们养老,还算不算?”
宋虎头愣了片刻,才想起这一处来,顿时笑道:“三奶奶这是想要把五伯八伯送去大牢了?而且不止五伯八伯,你那几个孙子,您都不要了?”
宋高氏冷哼一声,道:“要什么要?一个个的都不孝顺!你看这屋里乱七八糟的能进人儿吗?他们爹恨不得炕上吃炕上拉,里里外外都要我打扫着。我这多大岁数的人了?我都六十了啊。临老临老一点儿福气都享不上,那我还管他们干啥?”
宋虎头道:“这我可不管,若是你想让我家给你和三爷爷养老,那您得跟五伯八伯去商量。你们商量好了找人带个话儿给我,我自然就安排着您和三爷爷养老的事儿。”
他说完,也不坐了,直接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三奶奶可得想好了,这件事儿可不是顺个碗偷个鸡蛋那么容易的。”
宋虎头上了马车出了村子,还总觉得自己身上隐约的飘着一股子臭味。那种臭味不只是屎尿的气味,还有一种老人行将就木的气息,带着令人无法忍受的腐臭。
他回到家把这件事儿说了,宋兴义气的脑袋疼,干脆出屋蹲在院子的大石磨上抽烟。
五奶奶六奶奶道:“怕是我们在这里时间长了,她看着眼馋呢。”
宋李氏气道:“眼馋就眼馋呗,她要是能把自己儿子孙子送去大牢,我家豁出去点儿银子给她养老送终!”
宋丁香笑道:“奶奶,您放心,我三奶奶不可能会来这里要求咱们给养老的。她估计就是想拿着儿子孙子,逼着儿媳妇孙媳妇来伺候。而且就算她真的狠下这个心,到时候我送个婶子过去帮她料理家里的事儿,这也是养老的法子,没必要把人接过来的。”
宋李氏道:“她也能豁下去那张老脸。六十的人了还把家管成这样,说出去不丢人吗?怕是到了地底下,老祖宗看见她都懒得搭理她。”
谁知道刚过破五,村里还真有人来传话了。
“三爷爷昨晚上就不行了,今天早晨说是一摸都凉了。三奶奶让我来请你们回去。”跑腿的是宋兴忠家的一个孙子,看着应该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大从,你这是咋过来的?”宋李氏问道。
宋钧从喝了宋虎头递来的水抹抹嘴道:“家里给了几文钱,我先从家里跑到镇上,又从镇上搭了辆骡车过来的。四爷爷四奶奶,五奶奶,六奶奶……六爷爷呢?你们啥时候过去啊?”
宋丁香道:“你且等着,这收拾收拾就过去。你一大早来怕是饿了吧?虎头去,让厨房给煮碗面条。”
宋钧从嗯了声,就被宋虎头带着坐在大厅里等着了。
周一诺道:“孩子留家里让珍珠和奶娘们看着,不带过去了。”
宋丁香烦躁道:“不用你说也不带过去,当什么好事儿呢?万一冲着咱家俩小胖子咋整?”
周一诺抬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你别烦,一会儿我带上几个护卫一起过去,量他们也不敢惹事儿。”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我就是烦这大年的都过不好,你说咋就这么寸?虎头刚过去没几天,三爷爷就走了。”
周一诺道:“三爷爷好歹也六十了,这多大岁数的人啦,又中了风。这些日子天冷……不过好歹是过了个年才走的。”
宋兴仁走了,这边出了好几辆马车,把三大家子人都挤了上去。不过几个小的都没带,而是放在家里让管家和下人们帮忙照看着。到时候大门一关,也不怕出事。
周一诺点了十名护卫骑着马,守在马车两侧,往村子里去了。
宋钧从摸摸这宽敞的马车,心里羡慕得很。他看看身边坐着的宋虎头,忍不住问道:“虎头,你家开春还招工不?我带你嫂子过来干活成不?”
宋虎头道:“招工,只要你家里人同意就能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干不好到时候还会撵你们走的,别以为咱们是亲戚就能胡乱应付。你还不知道吧?我家那个酱料作坊皇上还亲笔题了牌匾,开春就挂了,若是在那里不好好干活,据说还会被杀头的。”
宋钧从被唬了一跳,“真的假的?”
宋虎头道:“咋不是真的?你敢在皇上赐的牌匾下面捣乱?别说我家护不住你,到时候人家直接抓你去大牢!”
宋钧从有些胆怯了,可是想到村里有人来干活的拿回去的银子,又鼓起勇气道:“我哪里敢折腾呢?别的不会,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干点儿重活啥的都没问题。”
宋虎头道:“等开春再说吧,我现在也应不下啥,我家是有长工的,如果长工忙不过来才会招短工呢。”
宋钧从看着宋虎头一身利利索索崭新的衣裳,心里羡慕的很。他现在身上穿的棉衣看着像新的,其实就是在旧棉衣外面用粗棉布重新做了个罩衣罢了。等过完年罩衣脱了仍旧是旧衣裳。可是宋虎头这从头到脚看上去都嘎嘎新,还有宋虎子,如今穿着读书人的长棉袍,十分的像模像样了。
宋虎头懒得纠结宋钧从的目光,而是转过头跟宋钧山他们聊天。这一车坐的都是年轻男人,而且也都是自家兄弟,聊起来时候过得也快。
马车一进村子,候在路边的村长就迎了上来。
宋志远和宋志成连忙下了车,道:“这么大冷的天儿,您咋还在这里等着呢?”
村长尴尬又谄媚的笑了笑,道:“这不是挺长时间没给县主磕头了吗?知道县主今天来,特地想过来磕个头。”
宋志远尴尬的不行,连声道:“今天回来是家里有事儿呢,再说都是咱村里的孩子,哪讲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赶紧起赶紧起。”说着跟宋志成硬是把村长扶了起来。
村长起来也不离开,就跟着马车走,边走边道:“今天宋老三这不是走了吗?我也得过去看看,帮忙张罗着。你说这大过年的……哎……宋老三这一辈子,也没咋享了福。”
宋丁香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村长这是哪里的话,我三爷爷儿女齐全,孙子孙女也都有,又是四世同堂的,怎么就不享福了呢?”
村长一愣,连忙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道:“嗨,看我这胡乱说的。也不是不享福,只是这一年多了都从炕上摊着。我这人说话直,也不怕县主和将军笑话。我媳妇儿去过宋老三家,那股子味儿啊……”
以前宋兴仁还没躺下的时候,宋高氏到也算是个贴心的。再加上她活计好,宋兴仁身上衣服里里外外的都是宋高氏做的,十分舒适妥帖。可是自从宋兴仁躺下了,这宋高氏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开始好歹还伺候着,时间长了便懒得管了。后来干脆不在一个屋里住了。
村长把这些话说完,道:“也不是说老三家的坏话,只是这久病床前无孝子,别说孩子了,连媳妇儿都嫌弃他。”
宋志远叹了口气。他几乎都能想象的出来宋兴仁究竟是怎么死的了。也难怪村长说他三伯没享了福。
宋兴仁走的突然,家里人什么都没准备。
马车先回的自己那院子,李盛他们早早的都等着呢,“知道姑奶奶您们今天一准回来,这院子里的炕都烧上了。五婶子和六婶子家的炕也都收拾出来了,但是烧的没咱家的热,不如就都先在这边歇歇脚?”
五奶奶下了马车,笑道:“也多亏你帮忙了,让他们年轻人回去收拾,我们几个老的在这里先歇歇。”
李盛笑着说不敢当,跟自己老婆孩子帮着一起把马车都牵进院子,又把马赶到后院棚子里去吃草料。
宋丁香让人腾出两间屋子,让护卫们也去歇了。她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主屋,跟着宋李氏爬到炕上。等李盛进来便问道:“这村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就赶紧先说着。”
李盛道:“其实我们除了忙乎农活也很少出去,不过关于宋兴仁家也是略略知道一些。他们家的孙子都跑去媳妇儿家住了,就每个月送点儿钱过来,平日里都不照面的。就连这边村里的地也都干脆佃出去了,说是在那边帮人卖杂货或者做货郎啥的,其实日子也能过得去。后来宋兴仁中风了,他那俩儿子一开始也帮忙伺候着,儿媳妇朱氏也算是勤快,但是那老太太的嘴实在是……反正后来,他们就都不愿意跟家里呆着,经常就是吃完饭就出门溜达,天大黑了才会去。”
宋李氏道:“老太太……骂人了?”
李盛道:“可不是吗?有一次我听了个正着,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别说他儿子儿媳妇受不了,就连咱们偶尔听了几句的也都受不了。”
六奶奶叹气道:“真是作孽。以前也不知道三嫂是个爱骂人的,平日里见了说话都细声细语。这人到老了,咋就变了个样儿呢。”
五奶奶冷笑道:“我看是压根没变,以前藏的深,如今破罐子破摔了吧。”
“那还有呢?”宋丁香又问。
李盛想了想,道:“其实今天一大早,宋志深出来到处喊人,我也过去帮忙了。只是摸着老爷子那炕,冰凉冰凉,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那老爷子的脸都是青色的,看着吓人极了。”
屋子里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