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白生生的肉骨，看起来分外可怕。

    “不要了……丫头……不要了……我求你……”

    陌上尘颤抖着身形，看着明月将自己一点一点折磨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也跟着痛得不能呼吸。

    下一刻，重重跪地的声音响起。

    却是，站在那里的陌上尘，跪在了明月面前……这一举动，让着原本就已惊住的所有人，再度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快要死去的明月。

    “我求你……丫头……求你……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陌上尘一边痛苦说着，一边朝着明月磕了下头。

    明月冷冷看着，身上痛的已经麻木，脸上也一并火辣辣灼热……对于现在的情况，心下不觉异常可笑，逐渐的生命，也在慢慢消失。

    陌上尘，你终究良心不安了。

    相处那么久，即便你真的不曾爱上我，最起码也会一丝一毫动容……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了眷恋，但是你害了我孩子的性命，我即便是死，也要毁了自己，让你此生不安，永远将我埋在心底。

    生不能，死不起。

    “对你来说……这天下与百姓……不是大于一切么？既然如此……我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

    唇边不知何时，溢出了涔涔血迹，有着丝丝咸味在口中荡漾。

    “丫头……我错了……求你……求你……”

    陌上尘一遍遍呼唤着，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明月，放弃了一切尊严。

    曾经，明月一次次为了他，做尽了所有……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明月感受。

    “什么都还给你了……什么都不欠你了……这双眼睛是恨生的……他是你的转世……也是属于你的……现在一并还给你……”

    明月罔顾陌上尘的祈求与卑微，只是艰难说着下面的一切。

    听到明月这么一言，陌上尘猛然出声阻止。

    看只看到，明月脸上血肉模糊，唇边却是笑靥如花，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深深地最后眷恋……下一刻，她复而举起双手，伸出食指与中指，竟生生袭了下来，赫然朝着双眼之处，她竟真的能够下得去手！

    下一刻，惨叫声音响起，回荡着经久不散。

    陌上尘瞬间失了所有力气一样，身形一下子瘫软下来。

    而那些后面之人与皇甫御，则是根本反应不过来……没有人，没有人能对自己这么残忍，她到底是何等的绝望心境？连这样也做得出来！

    双手垂落，指上血迹残留。

    原本的清澈双眼，此刻成了血眼，向下流下两道血迹，长长的从着上面，滴落到地上……映衬着血森森的脸颊，看起来狰狞恐怖至极。

    “不欠你了，终于……不欠你了！江山与百姓，才是你的心头至爱……”

    明月轻言飘渺一句，感到疼痛将她包括起来，生命俨然也到了尽头……脚下摇晃一退，身后尽是万丈深渊：“你是世上最温柔之人，亦是最残忍之人，我努力了这么久，一直以为是懂你的，可到如今才发现，我从来不曾进过你的心底……陌上尘，我们至死不见！”

    一语毕，一袭被鲜血染红的身影，直直倒向后面……隐隐之中，成为最耀眼瞩目的一道风景。

    若是没有遇见你，即便我再累再苦，也不会这般凄惨。

    若是没有遇见你，我可以平平凡凡过一生，也不会一次次锥心。

    若是没有遇见你，天下之大任由我闯，嫁与任何平凡人也不会绝望。

    陌上尘，若是没有遇见你，那该有……多好啊！

    身下不断坠落，一道道风声划过耳边，终究意识一点一点涣散，陷入一片……无边无际黑暗当中。

    来世，我不求荣华富贵，不求事业有成，甚至不求婚姻美满……但求，再也不会与你相遇。

    “不要……不要……丫头……”

    明月的突然一番跳入崖下，任谁也不曾猜到。

    陌上尘声嘶力竭声声呼唤，整个人狼狈的向前爬到崖边，入眼却是白茫茫一片白雾……十指紧紧抓着崖边碎石，任由手掌被碎石刺破，掌中布满鲜血淋漓。

    不论如何，再也唤不回心心念念的那个她。

    她就这般去了，带着给他的诅咒，连着什么也没留下……连尸体，也不曾有。

    就这般恨我么？丫头……恨我恨到，连死的机会，也不给我。

    江上与百姓，才是你的心头至爱……

    隐隐之中，女子最后的凄凉话语入了耳中，使得他有着一瞬的怔忪。

    末了，用力摇着头，白发胡乱散落着，口中喃喃道上：“不是的……不是的……你才是我的心头至爱……丫头……”

    从遇见你的第一眼起，你便走进了我的心底啊！

    求你，求你别这么残忍，别这么残忍把我一个人丢下……丫头，没有了你，你要我一个人如何在这世上，没有了你，江山与百姓，又对我算得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求了，只要你回来，什么都依着你……好不好？丫头，我什么都依着你。

    “陌上尘……都是你害得她……她死得那么惨……都是因为你……”

    皇甫御在反应过来之后，踉跄着脚步上了前，看了一眼万丈深渊之后，一阵尖锐疼痛传过心下……末了，一手将着趴在那里的陌上尘拉起，口中狠狠说出一句。

    伸出手，想要给他来上一拳。

    但在看到陌上尘生不如死的神情后，终是缓缓放下了手来：“她那么爱你……连死都在爱着你……我不打你陌上尘……打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皇甫御冷冷一言，将着陌上尘大力摔在地上：“这下，你满意了？江山与百姓，都是你的……可是陌上尘，得到了这些，却永远失去了她，到底还有什么意义？这天下，对你来说，还真是重要……”

    一语毕，皇甫御颤抖着转过了身，朝着后方一步一步走了去。

    明月，你就这么死了，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只是为了陌上尘……值得吗？明月，你对他到底是有多爱……竟然，能够那么狠心！

    比起你对陌上尘，我想我对你的爱……也做不到此，你赢了，终究赢了。

    这个男人，他现在痛不欲生，根本就是后悔了。

    明月，你可以安心走了，陌上尘……是爱你的。

    陌上尘一袭白衫躺在那里，白发散乱在他的脸上与肩膀之处，映衬出一丝丝的狼狈……眼前，仿佛隐隐闪现出，女子的笑颜与温柔：“阿陌，我在这里……”

    陌上尘赶忙伸手一抓，却是一片空虚。

    待细细看之时，哪里还有什么女子……只有崖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涔入身体，冰凉刺骨。

    他的丫头，已经坠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再难回天。

    一瞬间，心下一点点凝聚起恨意，双眼亦是一点点转变，夹杂了一丝嗜血之意，脸上俊美容颜随之变了色，看起来一片狰狞……什么天下，什么百姓，什么千秋霸业，没有了她，皆是虚妄。

    丫头，我不爱这天下与百姓。

    你恨他们，说一声便是。

    他们是生是死，关我们何事。

    在我心里，你无人能及。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一声，我给你便是。

    爱给你，人给你，心……也给你。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决绝？是在恨我，因为天下与百姓，给了你一剑么……若是如此，看我一一毁了他们，为你陪葬。

    北陵皇朝，血流成河。

    只因，一个白衣男子手握利剑，毫不留情屠杀着每一个百姓，使之造成了分外慌乱的局面……百姓们纷纷尖叫着逃跑，但只逃出了一些。

    剩下的则是，成了刀下亡魂。

    他似是不知疲倦一样，一个又一个的杀着，眸中被血色染红……长长的白发，随着杀戮翩然起舞，脸上扭曲成了一团，看起来分外狰狞恐怖。

    没有人敢上前阻止，不仅仅由着他功力非凡，更是由着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是北陵皇朝之王，掌握着生杀大权，谁也没有权利对他下命令。

    杀戮维持了一天一夜，百姓死伤分外惨重，单是鲜血就已沾染了到处……隐隐之中，只剩下百姓的惨叫声，尸体铺满了一地。

    丫头，我不爱这天下，更不爱这百姓。

    你看，我毁了他们，我把他们全毁了……我爱的是你，也只有你。

    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能舍弃。

    陌上尘一边想着，一边麻木再度挥刀，似乎不知疲倦一样。

    直至，利剑被人挡了下来……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陌上尘，她已经死了，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皇甫御看着这一片惨况，心下不觉震惊得很，又觉一片荒唐。

    为了天下，他无意识选择，将利剑刺向明月。

    为了明月，他又决绝改变……仅仅一夜，便已血流成河。

    百姓惨重过半，一路走来，幸存下来的，皆是围在亲人尸体面前，低低的哭泣着……在他们心底，对于陌上尘俨然没有了什么爱戴，只剩下浓浓的恐惧与仇恨，偏偏又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她死了？不，她没死……她只是厌恶这天下与百姓，等我毁了他们，她就会开心回来了……”

    陌上尘狰狞的脸上凄凄一笑，折射出一种嗜血的光芒。

    见此，饶是皇甫御，心下也不由一慌。

    陌上尘的这个摸样，他自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当他发怒之时，用尽所有力量，容颜便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前一刻还是谪仙模样，下一刻便会转变成魔鬼。

    任谁也阻止不了他，已然入魔。

    现在，已经成了这种惨况

    若再下去，百姓恐怕会被他杀光，到时……就真的毁了一切。

    明月啊明月，你真该看看这一幕。

    他不是不爱你，只是明白的太晚，你我皆是以为，在他心底，这天下与权力最为重要……殊不知，你对他来讲，早已是独一无二。

    为了你，他一夜斩杀千百人。

    为了你，北陵皇朝，横尸遍野。

    为了你，一代君主变为昏暴之君。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若是你能够看到这些……也该，心下安慰了吧。

    “陌上尘，别自欺欺人了！她已经死了……就算，你毁了所有，她也不会回来了！”

    事到如今，皇甫御只好冒险将之劝下。

    明月离去，是那般的突然，又是那般的惨烈……他回到府邸，喝酒麻醉自己，早上醒来便听了这个消息。

    之于陌上尘，他无有一丝感情，单凭明月是因着他死，便已让他痛恨……然退一步来讲，百姓与天下，却是无辜的，这样的屠杀，未免过于残忍了些，等到了最后，什么都成了虚有。

    若是边境来犯，也没了抵抗力量。

    而明月，她若是还在的话，肯定也不会看着这场悲剧的发生……她起誓之时，并未有真心想毁，只是逼着陌上尘亲手杀了她。

    当时，如果陌上尘没有刺那一剑，将明月示为比所有重要，也不会有了后来一幕……更不会，有了现在的屠城。

    所以，这一切都是命啊！

    自从遇见明月之后，似乎很多事情，他都想的更加通彻了……蓦然回首，发现以前的自己，是那么蛮横无知，只知去争去夺，暴戾的不明世事。

    “她不会死的……她说过，会永远陪着我！陪着我……陪着我……”

    陌上尘的心思与神智，依稀盲目了许多，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语。

    皇甫御不知该如何劝说，看着他一袭白衫被鲜血染红，白色发上也尽数血丝……手中所拿剑上，一滴接一滴的鲜血，更是向下点点滑落，看起来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本该是处变不惊之人，一时变成了这般，多少看着有些不忍。

    还未待皇甫御想出办法，陌上尘已然再度起了杀意，心下被一个念头填满。

    杀了他们，毁了天下……明月就会回来了！

    这般想着，陌上尘提剑朝着前方走去，强大力量使得皇甫御阻挡不住……万般紧急之下，脑海当中一道灵光闪过：“陌上尘，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屠杀无辜之人，而是该去寻找明月……”

    “寻找明月？”

    听此，陌上尘总算有了一点该有反应。

    皇甫御见此，心下长长舒了口气，暗想自己何时变得宽容了些……很快，又抬头望向陌上尘，开口定定应了声：“是，明月跳下了悬崖，但是并未见尸首，也许还有一丝生机……你该做的，是去寻找她，而不是这样自欺欺人！”

    一语毕，看着陌上尘脸上一点一点松动下来。

    明明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在着心爱女子去了之后，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人……连最起码的思考，都被抛到了一边！

    情字，真是一个伤人的东西！

    利剑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眼前，明月决绝跳入悬崖那一幕，在此一一闪过。

    不多一时，陌上尘整个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嗜血的双眸，缓慢转化为本色……狰狞的脸庞，也在此之后，回归了原本面容。

    “对，我该去找她！她还活着……还活着……”

    说到此，陌上尘匆匆转过了身，带着些许踉跄，似是一瞬苍老了许多一样。

    看着陌上尘快速走向前方，很快失去了踪影，皇甫御唇边流露出一抹苦笑……他不过是编了个理由，来将着陌上尘心中的魔性稳定下来，而明月显然是最好的引子。

    所谓一线生机，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万丈深渊，任何人都没有活命的可能。

    更何况，明月已经把自己折磨成那样，根本不可能保住性命……现在恐怕，早已粉身碎骨。

    看着遍地的尸体，脚下还未干涸的鲜血。

    皇甫御不由摇了摇头，明月这一走，便带来了这样毁了所有的力量……值得还是不值得，已经无从去判断。

    至于自己，心痛么？也许，同时又多了一丝释然……他爱的女子，就该当如此，勇敢而又特别。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一股血腥味道。

    皇甫御伸出手，但见一朵落花飘到手心当中……眼看就要夏天，花瓣却在这个时刻凋谢，隐隐也是在明月的离去而惋惜。

    其实，明月，你虽然说恨他……但还是，爱的吧。

    因为爱到骨子里，以至他开口说，要陪你一起死之时，你起了誓言阻止……终究，你是不希望他死去的，哪怕他伤你至深。

    明月，你真是一个傻女子。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街市之上，百姓痛哭与呻吟声交织成一片，俨然一幅悲戚的画面。

    对于陌上尘，他们打心底怕到了极点。

    皇甫御望着这一群无辜之人，心下不由的叹了口气，转而尽了最大力气，对他们施给帮助……陌上尘去寻找明月，此刻肯定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明月那么爱陌上尘，他这么做，就算是帮明月尽一份心思。

    事实上，陌上尘的确是无从顾及的。

    皇甫御一句善意谎言，使得他就记在了心上，此后下令所有人，深入崖下去寻找。

    其中，自然亦是包括他自己。

    只是三日过去，崖下也已到了底，却实实没有明月的踪迹……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丝一毫的存在，都没有留下。

    似乎，她从来不曾来过一样。

    崖下，陌上尘满身狼狈站在那里，在他面前是一块块山石……从着崖上，到这崖下，可谓是万丈深渊。

    摔下来，铁定是粉身碎骨的。

    在一遍遍找寻之后，这个念头闪过陌上尘的脑海，随之被他用力甩了出去。

    不会的，明月不会这么惨状的！

    她那么善良，那么无辜，那么怜惜……上天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赐予她这样一个结局？

    终是，陌上尘再也承受不了，仰天大叫了一声。

    一袭白衣沾染尘土，三千白发凌乱散落，谪仙容颜枯萎一片……与之前相比，他实在变了太多太多，让人很难猜到，他心里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才转变成了这幅模样。

    隐隐当中，女子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一遍遍浮现。

    一声声的呼唤，不绝于耳，字字珠玑，沉入人心。

    “丫头，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这江山，这天下，我都不要了……”

    嘶吼之后，陌上尘低低的自言自语，只是没有人能够听得到什么。

    崖下的阳光，微弱而又涣散。

    如同人心，在一点一点溃不成伤。

    陌上尘恍惚站在那里，谁也不敢上前打扰，特别在他做了屠城举动之后……对于这位新晃，若说之前是存着敬畏，那么这一刻，则是全都变成了恐惧。

    唯恐一个不慎，就死在他的手掌之下。

    直至，天色黄昏之时，宫里消息传来。

    这才，敢有人小心上前禀报，却是离在较远之处：“启禀皇上，宫中传来消息说，有一人与死去的天师容颜一模一样，想要求见皇上一面。”

    无城……

    陌上尘的思绪，原本是极为恍惚的，然在这一刻，听了侍卫的汇报一样，似是刹那间想到了……下一刻，一挥白色衣衫快速转身：“起驾，回宫。”

    明月是死是活，大抵在这个世上……也只有无城知晓了。

    在花灵沉睡之后，他用计让无城昏死过去，骗过了所有人。

    在此之后，无城带着花灵，去往一处国度，求得秘方，用以根治好花灵……同去的，还有扶苏与聆风等人。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明明丫头什么也没有做，为何无城一开始预言说，她会是血誓的起源……若仅仅是因着这个预言出错，便使得明月那么悲惨，他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住杀了无城！

    陌上尘赶回皇宫之时，已然是夜晚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