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台榭园林修得很豪华,因而耗费了人民的钱财;随随便便让人去送命,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年老体弱的人受冻挨饿,强壮有力的人被弄得夭折瘦弱,几乎都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又把死亡和被俘的命运加在他们身上。攻打没有罪的国家以便掠取土地,杀死没有罪的人以便夺取利益。这样做却想让宗庙平安,让国家不危险,岂不是很难吗?
假如有人说:“某某人有很多财物,他家房屋的后墙很潮湿,看家的狗死了,这是可以挖墙洞的好机会。”那么一定要责备这个人。如果说:“某某国遇到荒年,它的城墙低矮,它的防守器具很少,可以偷袭并且夺取它。”却对这样的人不责备。这就是不知道去类比了。
【原文】
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恶能听言①?不知情,恶能当言②?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③?
造父始习于大豆④,蠭门始习于甘蝇⑤,御大豆⑥,射甘蝇,而不徙人以为性者也⑦。不徙之,所以致远追急也⑧,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习其心,然后能听说。不习其心,习之于学问。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⑨,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⑩,孔穿之议公孙龙(11),翟翦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
【注释】
①恶(wū):何。
②当:合,相称。
③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此句义不可通。当作“其与夫(kòu)音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人”为“夫”字之误,“谷(繁体作‘穀’)言”为“音”之误。
④造父、大豆:都是古代善于驾车的人。大豆,他书或作“泰豆”。
⑤蠭(páng)门,甘绳:都是古代善于射箭的人。蠭门,他书或作“蠭蒙”、“逢蒙”等。
⑥御大豆:向大豆学习驾车。“御”后省略了介词“于”。下句“射甘蝇”指向甘蝇学习射箭。
⑦不徒人以为性;即以不徙人为性。大意是,不向别人学习,而专门向他们学习,以便学得他们的技术。
⑧致远追急:指驭术之功效。下句“除害禁暴”指射术之功效。
⑨白圭:名丹,字圭,魏人(依粱玉绳说)。惠子:惠施,宋人,仕魏。白圭非惠子之事见《不屈》篇。
⑩公孙龙:魏人,战国时名家的代表人物。燕昭王;战国时燕国君主,公元前311年—前279年在位。偃:止息,消除。公孙龙说燕昭王以偃兵之事见《应言》篇。应空洛之遇事见《淫辞》篇,该篇作“空雄”,当为“空雒”(雒同“洛”)之误。空洛,地名。遇,盟会。
(11)孔穿:字子高,孔子的后代。孔穿泌公孙龙之事见《淫辞》篇。
【译文】
功绩先于名声,事情先于功绩,言论先于事情。不了解事情的实质,怎么能轻易听信言论呢?不了解内情,怎么能使言论与事实相符呢?如果不能这样,那么人言与鸟音,有没有区别呢?
造父最初向大豆学习的时候,蠭门最初向甘蝇学习的时候,向大豆学习驭术,向甘蝇学习射术,专心不渝,并以此作为自己的本质。专心不渝,这是他们所以能学到致远追急的驭术。除暴禁害的射术的原因。凡人也一定要修养自己的心性,然后才能正确听取别人的议论。不修养自己的心性,也要研究学问。不学习而能正确听取意见的,从古到今都还没有。这道理体现在自圭非难惠子、公孙龙以消除战争劝说燕昭王以及应付秦赵的空洛盟约、孔穿非议公孙龙、翟翦责难惠子制订的法令等方面。这四个人的议论,都包含着充足的理由,对此是不可不认真去辨察清楚的。
孝行览·本味
【原文】
求之其本,经旬必得;求之其末,劳而无功。功名之立,由事之本也,得贤之化也①。非贤,其孰知乎事化?故曰其本在得贤。
【注释】
①得贤之化:得到贤人的教化。
【译文】
做事情要从根本做起,经过短的时间必定要有收获;从枝节做起,就会劳而无功。功名的建立,是由于抓住了事物的本质,得到了贤人教化。不是贤人,谁懂得事情的教化呢?所以说,建立功名的根本在于得到贤人。
【原文】
有侁氏女子采桑①,得婴儿于空桑之中②,献之其君。其君令烰人养之③,察其所以然。曰:“其母居伊水之上④,孕,梦有神告之曰:‘臼出水而东走⑤,毋顾⑥!’明日,视臼出水,告其邻,东走十里而顾,其邑尽为水,身因化为空桑⑦。故命之曰伊尹⑧。”此伊尹生空桑之故也。长而贤。汤闻伊尹,使人请之有侁氏,有侁氏不可。伊尹亦欲归汤,汤于是请取妇为婚⑨。有侁氏喜,以伊尹媵女⑩。故贤主之求有道之士,无不以也;有道之士求贤主,无不行也(11)。相得然后乐(12)。不谋而亲,不约而信,相为殚智竭力,犯危行苦,志欢乐之。此功名所以大成也。固不独(13),士有孤而自恃,人主有奋而好独者(14),则名号必废熄,社稷必危殆。故黄帝立四面,尧、舜得伯阳、续耳然后成。
【注释】
①有侁(shēn)氏:即有莘氏,古部族名。
②空桑:中空的桑树。
③烰(fú)人:庖人,厨师。
④伊水:水名,即伊河,源出河南卢氏,东北流入洛河。
⑤臼:舂米的器具。
⑥毋:不要。顾:回头看。
⑦身因化为空桑:指伊尹之母变成了中空的桑树。
⑧命:取名。伊尹:名挚,商汤臣。
⑨取:娶妻。这个意义后来写作“娶”。婚:结为婚姻。
⑩媵(yìng)女:指做有侁氏之女的陪嫁臣仆。媵,随嫁,这里用如动词。
(11)行:做。
(12)相得:指贤王得有道之士、有道之士得贤主。
(13)固:本来,必定。
(14)奋:矜,自负。
(15)伯阳、续耳:相传都是尧时的贤人。
【译文】
有侁氏的女子采摘桑叶,在中空的桑树里面捡到了一个婴儿,把他献给了自己的君主。君主命厨师哺育这个婴儿,并让他去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厨师向君主报告说:“婴儿的母亲住在伊水边.怀了孕,梦里天神告诉她:‘如果臼里出了水就向东跑,不要回头看!’第二天,她看到臼里出了水,就把情况告诉了她的邻居,然后向东跑了十里,回头一看,她的村子已是一片汪洋。于是她的身体变成了一棵中空的桑树。因此给这个婴儿起名叫伊尹。”这就是伊尹出生在空桑之中的缘由。伊尹长大了很贤德。商汤听说伊尹贤德,就派人向有侁氏请求要伊尹,有侁氏不答应。伊尹也想归附汤,于是汤就请求娶有侁氏女为妻,结为婚姻。有侁氏很高兴,就把伊尹作为女子陪嫁的奴仆给了汤。所以,贤明的君主为求得有道之士,没什么办法不可使用;有道之士为求得贤明的君主,没什么事不能做。贤明的君主和有道之士各如其愿,然后彼此都很快乐。他们事先不谋划就能亲密无间,不约定就能恪守信用,共同尽心竭力,承担危难和劳苦,内心却以此为乐。这就是功名取得极大成就的原因。贤明的君主、有道之士本来都不会孤独,士如果孤独傲慢,君主如果骄傲而且喜好孤独,那么名声必定会被毁灭,国家必定遭危险。所以黄帝派人去四方寻求贤人立为辅佐,尧、舜得到伯阳、续耳,然后成就了自己的帝业。
【原文】
凡贤人之德,有以知之也。伯牙鼓琴①,钟子期听之②。方鼓琴而志在太山③,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④。”少选之间⑤,而志在流水⑥,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⑦。”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非独琴若此也,贤者亦然。虽有贤者,而无礼以接之,贤奚由尽忠?犹御之不善,骥不自千里也⑧。
【注释】
①伯牙:春秋时楚国人,善弹琴,相传《高山流水》就是他的作品。鼓:弹奏。
②钟子期:姓钟,名期,子是古代男子的通称。春秋时楚国人。
③方;刚刚。志在太山:志向在登大山。太山即“大山”。
④巍巍乎:高大的样子。
⑤少选:须臾,一会儿。
⑥志在流水:志向在随流水常进不懈。
⑦汤汤(shāng):水大流急的样子。
⑧自:跟随。
【译文】
大凡贤德之人的品行,是有办法去了解的。伯牙弹琴,钟子期听。刚开始弹琴时表现出攀登高山的志向,钟子期说:“琴弹得太好了!就像高山一样的巍峨!”过了一会儿,琴声表现出随流水奔流的志向,钟子期又说:“琴弹得太好了!就像流水一样激荡!”钟子期死了以后,伯牙摔坏了琴,折断了弦,终身再不弹琴,认为世上再没有值得为之弹琴的人。不仅弹琴是这样,寻求贤德的人也是这样的。即便是有贤德的人,如果不能以礼相待,贤德的人又如何尽忠呢?这就如同御手不好,良马也不能跟随他跑千里一样。
【原文】
汤得伊尹,祓之于庙①,爝以爟火②,衅以牺豭③。明日,设朝而见之。说汤以至味,汤曰:“可对而为乎④?”对曰:“君之国小,不足以具之,为天子然后可具。夫三群之虫⑤,水居者腥,肉者臊⑥,草食者膻。臭恶犹美,皆有所以⑦。凡味之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⑧,九沸九变,火为之纪⑨。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膻,必以其胜,无失其理⑩。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11),皆有自起。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12),阴阳之化(13),四时之数(14)。故久而不弊(15),熟而不烂(16),甘而不哝(17),酸而不酷(18),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澹而不薄(19),肥而不(20)。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21),隽觾之翠(22),述荡之(23),旄象之约(24),流沙之西(25),丹山之南(26),有凤之丸(27),沃民所食(28)。鱼之美者,洞庭之(29),东海之鲕(30),醴水之鱼(31),名曰朱鳖,六足、有珠、百碧(32),雚水之鱼(33),名曰鳐(34),其状若鲤而有翼,常从西海夜飞游于东海。菜之美者,昆仑之蘋(35),寿木之华(36),指姑之东(37),中容之国(38),有赤木玄木之叶焉(39),馀瞀之南(40),南极之崖(41),有菜,其名曰嘉树,其色若碧,阳华之芸(42),云梦之芹(43),具区之菁(44),浸渊之草(45),名曰土英。和之美者,阳朴之姜(46),招摇之桂(47),越骆之菌(48),鳣鲔之醢(49),大夏之盐(50),宰揭之露(51),其色如玉,长泽之卵(52)。饭之美者,玄山之禾(53),不周之粟(54),阳山之穄(55),南海之秬(56)。水之美者,三危之露(57),昆仑之井(58),沮江之丘(59),名曰摇水(60),曰山之水(61),高泉之山(62),其上有涌泉焉,冀州之原(63)。果之美者,沙棠之实(64),常山之北(65),投渊之上(66),有百果焉,群帝所食,箕山之东(67),青岛之所(68),有甘栌焉(69),江浦之橘(70),云梦之柚,汉上石耳(71)。所以致之,马之美者(72),青龙之匹(73),遗风之乘。非先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强为,必先知道(74)。道者止彼在己(75),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则至味具。故审近所以知远也,成己所以成人也。圣人之道要矣,岂越越多业哉(76)!”
【注释】
①祓(fú):古代为除邪而举行仪式。
②爝(jué):束苇为炬,燃炬以祓除不祥。爟(guàn)火:祓除不祥的火。
③衅(xìn):指以牲血涂祭器。牺豭(jiā):祭祀用的纯色雄猪。牺,祭祀用的纯色牲畜。
④可对而为乎:当作“可得而为乎”。
⑤三群之虫:指下文的水居者(鱼鳖之属)、肉獾者(鹰雕之属)、草食者(獐鹿之属)。群,群居。虫,泛指各种动物。
⑥:通“攫”(jué),用爪抓取。
⑦皆有所以:都各有它们的缘故。指下文烹调方法而言。
⑧五味:咸、苦、酸、辛、甘。三材:指水、木、火。
⑨纪:纲纪。这里是调节、节制的意思。
⑩理:指火候适中。
(11)齐(jì):剂量,调剂。这个意义后来写作“剂”。
(12)射御之微:指射技御技之精妙,可以中的致远。
(13)阴阳之化:指阴阳和而成万物。
(14)四时之数:指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功效。
(15)弊:败,坏。
(16)烂:指烹饪过了火候。
(17)哝:当作“噮”(yuàn)。噮,足,厚。这里是过厚的意思。
(18)酷:甚,过分。
(19)澹:清淡。
(20)肥而不:大意是说肥而不腻。,字书无考。《集韵》引伊尹曰“肥而不”,《酉阳杂俎》作“肥而不腴”。
(21)獾獾:鸟名。《山海经·南山经》作“灌灌”。炙:通“跖”,指鸟的脚掌。
(22)隽觾:当作“嶲燕”,鸟名。翠:鸟尾肉。
(23)述荡:兽名。《山海经·大荒南经》作“踢”。:通“腕”。这里指兽的小腿。
(24)旄:旄牛。约:指短尾。
(25)流沙:古地名,在敦煌西。
(26)丹山:古地名,在南方。
(27)丸:卵。
(28)沃民:沃民国,在西方。
(29)(zhuān):鱼名。
(30)鲕(ér):鱼名。
(31)醴水:水名,在湖南西北部。
(32)有珠:指能吐珠。百碧:疑为“青碧”之误。碧,青玉。
(33)雚(guàn)水:古水名,在西方。《山海经·西山经》作“观水”。
(34)鳐(yáo):鱼名。
(35)蘋:一种永生野菜。
(36)寿木:指昆仑山之树,传说吃了这种树的果实可以不死,所以叫“寿木”。华:古“花”字。这里指果实。
(37)指姑:即姑余,山名,在东南方。《齐民要术》引作“括姑”。
(38)中容之国:古代方国名。
(39)赤木玄木之叶:传说赤木玄木之叶可食,食而能成仙。
(40)馀瞀(mào):古山名,传说在南方。
(41)崖:边。
(42)芸:菜名。
(43)芹:一种水生野菜。
(44)菁:菜名。
(45)浸渊:古池泽名,其地不详。
(46)阳朴:地名,传说在蜀郡。
(47)招摇:山名,传说在桂阳。
(48)越骆:当作“骆越”。骆,越的别名。菌:通“箘”(Jùn),竹笋。
(49)鳣(zhān):即鲟鳇鱼。鲔(wěi):即鲟鱼。鳣和鲔都是大鱼。醢(hǎi):肉酱。
(50)大夏:古泽名,或说是山名,传说在西方。
(51)宰揭:古山名,其处不详。
(52)长泽:古泽名,传说在西方。
(53)玄山:古山名,其处不详。
(54)不周:即不周山,古传说中的山名,在昆仑西北。
(55)阳山:指昆仑山之南,山南曰阳,故称“阳山”。穄(jì):也叫糜子,即黍之不粘者。
(56)秬(jù):黑黍。
(57)三危:古山名,传说在西方。
(58)井:泉。
(59)沮江之丘:沮江边的山丘。沮江,水名。
(60)摇水:古水名。
(61)曰山:当为“白山”之误。自山,即天山,因其终年积雪而得名。
(62)高泉:古山名,传说在西方。
(63)原:水源。这个意义后来写作“源”。
(64)沙棠:树木名,生于昆仑山。
(65)常山:即恒山。汉避文帝刘恒讳、宋避真宗赵恒讳改名常山。为五岳中的北岳。在今河北曲阳西北。
(66)投渊:水名。
(67)箕山:山名,在今河南登封东南。传说中尧时的许由隐居于此山。
(68)青岛之所:青鸟所居之地。青鸟,鸟名,居西方,神话传说常为西王母所使。
(69)甘栌:当为“甘楂”(栌的繁体“”与楂的异体字“”形近)之误。
(70)江浦:长江之滨。浦,滨。
(71)汉:汉水。石耳:菜名。
(72)马之美:此三字当为衍文,下“者”字应连上读。
(73)青龙:骏马名。下文的“遗风”也是骏马名。
(74)知道:指懂得仁义之道。
(75)止:当为“亡”字之误。彼:别人。亡彼在己,意思是,不在别人而在于自己。
(76)越越:用力的样子。业:事。
【译文】
汤得到伊尹之后,在宗庙里举办祓除灾邪的仪式,点燃苇把来消除不祥,用纯色雄猪的血涂于祭器。第二天上朝,汤以礼接见伊尹。伊尹为汤讲述美味,汤说:“可以得到并制作这些美味吗?”伊尹回答说:“您的国家还小,不足以具备这些东西,当了天子,然后才能具备。三类动物,生活在水里的腥,吃肉的臊,吃草的膻。气味不好的仍然可以使之变好,但这些都各有它们内部的原因。调和味道的根本,首先在于用水。五种味道。三样材料,多次煮沸,多次变化,火候则是关键。火时而炽热,时而微弱,一定要以火除去腥味、臊味、膻味,但火候要适中。调和味道,必定要用甜酸苦辣咸,先放后放,放多放少,调料的剂量很小,这些又都有一定的规定。鼎中味道的变化,精妙微细,既不能言传,也不能意会,就如同射技御技的精微、阴阳二气的交合、四季的变化一样。所以,时间长,但不毁坏;做得熟,但不超过火候;甜,但不过度;酸,但不过分;咸,但不减损原味;辣,但不浓烈;清淡,但不过薄;肥,但不腻。肉中的美昧,有猩猩的嘴唇,獾獾的脚掌,嶲燕的尾肉,述荡的小腿,旄牛大象的短尾,以及流沙西边、丹山南边出产的沃国人所食用的凤凰卵。鱼中的美味,有洞庭的鱼,东海的鲕鱼,醴水中长着六只脚、能吐珠于、青翠色的名叫朱鳖的鱼,雚水中形状像鲤鱼可是却有翅膀、经常夜里从西海飞到东海的名叫鳐的鱼。菜中的美味,有昆仑山的蘋菜,寿木的花果,指姑东边、中容国里的红树黑树的树叶,馀瞀南边、南极边上颜色像碧玉一样的名叫嘉树的菜,阳华池的芸菜,云梦泽的水芹,具区泽的菁菜,浸渊叫土英的草。调料中的美味,有阳朴的姜,招摇的桂,骆越的笋,鲴鱼鲔鱼做的肉酱,大夏的盐,宰揭的洁白如玉的露,大泽的鸟卵。粮食中的美味,有玄山的禾谷,不周山的小米,阳山的糜子,南海的黑黍。水中的美味。有三危山的露水,昆仑山的泉水,沮江边山丘上名叫摇水的泉水,白山的水,高泉山上作为冀州之水源头的涌泉。水果中的美味,有沙棠树的果实,常山北边、投渊上面先帝们享用的各种果实,箕山东边、青鸟居住之处的甜山楂,长江边的橘子,云梦畔的柚子,汉水旁的石耳。运来这些水果,要用青龙马和遗风马。不先当天子。就不可能具备这些美味。天子不可以勉强去当,必须要先懂得仁义之道。仁义之道不在别人,而在于自己。自己具备了仁义之道,就能成为天子。能成为天子,那么美味就齐全了。所以,审察近的就可以了解远的,自己具备了仁义之道就可以去教化别人。圣人的办法很简单,哪里用得着费力去做许多事情呢?”
孝行览·义赏①
【原文】
春气至则草木产,秋气至则草木落,产与落或使之,非自然也。故使之者至,物无不为;使之者不至,物无可为。古之人审其所以使,故物莫不为用。赏罚之柄,此上之所以使也。其所以加者义,则忠信亲爱之道彰。久彰而愈长,民之安之若性,此之谓教成。教成则虽有厚赏严威弗能禁。故善教者,不以赏罚而教成,教成而赏罚弗能禁。用赏罚不当亦然。奸伪贼乱贪戾之道兴,久兴而不息,民之雠之若性,戎、夷、胡、貉②、巴、越之民是以,虽有厚赏严罚弗能禁。郢人之以两版垣也③,吴起变之而见恶,赏罚易而民安乐;氐羌④之民,其虏也,不忧其系累⑤,而忧其死不焚也;皆成乎邪电,且成而贼民。故赏罚之所加,不可不慎。且成而贼民。
【注释】
①义赏:赏罚要合乎道义。本篇阐述的是阴阳家的学说。
②貉(mò):通“貊”。我国古代统治阶级对东北部一个民族带污蔑性的称谓。
③郢(yǐng):楚国的都城。两版:用两版夹土。垣:墙。
④氐(dī)羌:我国古代西部的一个民族。
⑤系累:被囚禁捆绑。
【译文】
春天到了草木就生长,秋天到了草木就凋零,生长和凋零是天气使它们这样的,不是它们自己的原因。所以说只要条件到来,万物无不根据条件发生变化的;条件没有到来,万物就不会发生变化。古代的人审度到这样的条件,所以万物没有不被使用的。赏罚的根据,是圣上用来指使人的条件。在赏罚这个问题上如果把道义当作条件,那么忠信、亲爱的方面就得到发扬。发扬得久了就会越助长这一风气,百姓对于这些就会作为本性一样安逸,这样就是教化的成功。教化成功,那么虽然有重赏严威也不能改变禁止,所以,善于教化的人,不用赏罚,都可以养成良好的社会风气,教化成功后就是使用赏罚也不能使它被禁止。使用赏罚不当的话也会形成一种坏的风气,奸诈、虚伪、贼盗、混乱、贪婪、暴戾的方面兴起,长久兴起而不停息,百姓的仇恨就会养成习惯,塞外边区的少数民族就是这样,虽然有重赏严法也不能使他们改变。郢都的人用两块木版筑墙,吴起改变这种方法遭到了郢都百姓的埋怨。用赏罚容易,而百姓却安于乐于原来的习俗。氐羌的少数民族,他们的人被俘虏了,不担心受到捆绑,反而担心死后身体能不能被火化。他们都形成了怪邪的习俗,一旦形成了这样的怪邪的习俗后对百姓就造成了伤害。所以实行赏罚不可以不慎重。否则将成为刁民,就难以治理。
【原文】
昔晋文公将与楚人战于城濮①,召咎犯而问曰:“楚众我寡,标何而可?”咎犯对曰:“臣闻繁礼之君,不足于文;繁战之君,不足于诈。君亦诈之而已。”文公以咎犯言告雍季,雍季曰:“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②,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诈伪之道,虽今偷可③,后将无复④,非长术也。”文公用咎犯之言,而败楚人于城濮。反⑤而为赏,雍季在上。左右谏曰:“城濮之功,咎犯之谋也。君用其言而赏后其身,或者不可乎!”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咎犯之言,一时之务也。焉有以一时之务先百世之利者乎?”
孔子闻之曰:“临难用诈,足以却敌。反而尊贤,足以报德。文公虽不终始,足以霸矣。”赏重则民移之,民移之则成焉。成乎诈,其成毁,其胜败。天下胜者众矣,而霸者乃五,文公处其一,知胜之所成也。胜而不知胜之所成,与无胜同。
秦胜于戎而败乎殽,楚胜于诸夏而败乎柏举。武王得之矣,故一胜而王天下。众诈盈国,不可以为安,患非独外也。
赵襄子出围,赏有功者五人,高赦为首。张孟谈曰:“晋阳之中,赦无大功,赏而为首何也?”襄子曰:“寡人之国危,社稷殆,身在忧约之中,与寡人交而不失君臣之礼者惟赦,吾是以先之。”
仲尼闻之曰:“襄子可谓善赏矣。赏一人而天下之为人臣莫敢失礼。”为六军则不可易。北取代⑥,东迫齐。令张孟谈逾城潜行,与魏桓、韩康期而击智伯,断其头以为觞⑦,遂定三家⑧,岂非用赏罚当邪?
【注释】
①城濮:春秋时地名,在卫国,今河南。
②薮(sǒu):水浅草盛的泽地。田:就是“畋”,打猎。
③偷可:勉强可行,侥幸可以过得去。
④无复:不可再重复,不可以再行。 ⑤反:同“返”,返回。
⑥代:战国时国名。
⑦觞(shāng):酒器。
⑧三家:指韩康子、赵襄子、魏桓子。
【译文】
以前,晋文公将要与楚国的军队在城濮开战,他召见咎犯问道:“楚国人多,我国人少,该怎么办呢?”咎犯回答说:“我听说很讲究繁文礼节的君王,对文采不厌倦;经常打仗的君王,不反对狡诈。君王也用欺诈的方法就行了。”晋文公把咎犯的话对雍季说,雍季回答:“把池塘的水抽干了去抓鱼,能捉不到鱼吗?可第二年就没有鱼了;点火焚烧田野山林,能没有收获吗?可第二年就没有兽类出没了。欺诈的方法,虽然今天可以勉强用上,往后就不要再用了,这并不是长久的办法。”晋文公使用了咎犯的计策,在城濮之战中打败了楚国人。回去论赏的时候,却给了雍季最先的奖赏。左右的人都劝谏说:“城濮之战的功劳是咎犯的谋略得当,你用了他的计谋却在后才奖赏他,大概不行吧。”晋文公说:“雍季的看法,对后世都有好处,而咎犯的主张,只是一时的用处,怎能把一时的功用放在对百世功业有利的主张前面呢?”
孔子听了之后说:“面对困境使用狡诈的方法,足可以使敌人退兵。回去后尊敬贤人,就可以回报德行。晋文公虽然不能自始至终都用德行来修身,但也足可以称霸天下了。”赏赐重,人民就随着赏赐来变化,人民发生变化就是教化成功了。如果教化成狡诈,那么教化的成功也会被毁坏,胜利也是失败。天下胜利的人很多,称霸的只有五个人,晋文公是其中的一个,他知道胜利是怎样形成的。取胜了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取胜的,这和没有取胜是一样的。
秦国战胜了西戎而称霸,但在殽却败给了晋国。楚国与诸夏打仗都获胜,却在柏举输给了吴国。武王知道自己胜利的原因,所以打赢了纣王而在天下称了王。狡诈在国家中泛滥,国家就会不安定,祸殃就不单单是外患了。
赵襄子冲破包围,赏赐五个有功的人,高赦是头一个。张孟谈说:“晋阳的大难中,高赦没有什么功劳,为什么头一个奖赏他呢?”赵襄子说:“我的国家有危难,社稷危殆,在忧患中和我相处,却还不失却君臣之礼的只有高赦一个人,所以我头一个要奖赏他。”
孔子听说后说:“赵襄子可以算是善于给奖赏的人了。奖赏这样一个人,那么天下的人就不敢再对君王失礼了。”统率六军不可以轻易地使用赏罚。赵襄子向北出军攻打代州,向东逼近齐国,命令张孟谈越墙偷偷行军,和魏桓、韩康一起攻打智伯,砍下了智伯的人头来做酒器,从而奠定了赵魏韩三分的局面,难道这不是赏罚得当的结果吗?
慎大览·慎大
【原文】
贤主愈大愈惧,愈强愈恐。凡大者,小邻国也①;强者,胜其敌也。胜其敌则多怨,小邻国则多患。多患多怨,国虽强大,恶得不惧?恶得不恐?故贤主于安思危,于达思穷,于得思丧。《周书》曰②:“若临深渊,若履薄冰③。”以言慎事也。
【注释】
①小:用如使动,使……小。
②周书:古逸书。
③履:踩,踏。这两句《诗·小雅·小旻》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译文】
贤明的君主,土地越广大则会越感到恐惧,力量越强盛则会越感到害怕。凡土地广大的,都是侵削邻国的结果;力量强盛的,都是战胜敌国的结果。战胜了敌国,就会招致很多怨恨;侵削邻国,也就会招致很多憎恶。怨恨你的多了,憎恶你的多了,国家虽然强大,却怎么能不恐惧?怎么能不害怕?所以贤明的君主在平安时就想到危险,在显赫时就想到困窘,在有所得时就想到有所失。《周书》上说:“就象面临深渊一样,就象脚踩薄冰一样。”这是说作事情一定要小心谨慎。
【原文】
夫忧所以为昌也,而喜所以为亡也。胜非其难者也,持之其难者也①。贤主以此持胜,故其福及后世。齐荆吴越,皆尝胜矣,而卒取亡,不达乎持胜也。唯有道之主能持胜。孔子之劲②,举国门之关③,而不肯以力闻。墨子为守攻,公输般服④,而不肯以兵加⑤。善持胜者,以术强弱⑥。
【注释】
①持:守,保持。
②劲(jìng):坚强有力。
③关:门闩。
④墨子为守攻,公输般服:公输般为楚国造云梯,要攻打宋国,墨子听说后去劝阻。公输般九次攻城,墨子九次打退他;公输般守城,墨子九次攻下。事见《墨子·公输》。公输般:古代巧匠。
⑤加:当作“知”(依孙志祖说)。
⑥强:用如使动。
【译文】
忧虑是昌盛的基础,喜悦则是灭亡的起点。取得胜利不是困难的事,保持住胜利才是困难的事,贤明的君主依照这种认识,保持住了胜利,所以他的福分能传到子孙后代。齐国、楚国、吴国、越国,都曾经胜利过,可最终都遭到了灭亡,这是因为它们不懂得如何保持住胜利啊!只有有道的君主,才能保持胜利。孔子力气那样大,能举起国都城门的门闩,却不肯以力气大而闻名天下。墨子善于攻城守城,使公输般折服,却不肯以善于用兵被人知晓。善于保持胜利的人,能有办法使弱小变成强大。
慎大览·贵因
【原文】
三代所宝莫如因①,因则无敌。禹通三江五湖,决伊阙②,沟回陆③,注之东海,因水之力也。舜一徙成邑④,再徙成都,三徒成国,而尧授之禅位⑤,因人之心也。汤、武以千乘制夏、商,因民之欲也。如秦者立而至⑥,有车也;适越者坐而至⑦,有舟也。秦、越,远涂也⑧,竫立安坐而至者⑨,因其械也。
【注释】
①因:凭借,顺应。
②伊阀:山名,又名“塞阙山”、“龙门山”。因两山相对如阙,伊水流经其间,故名“伊阙”。
③沟回陆:当作“迵沟陆”(依王念孙说),指疏通沟道。迵(tóng),通达。陆,道。
④邑:与下文的“都”都指古代的区域单位,邑小都大。这几句意思是,舜受到人民拥戴,人民都归附他。
⑤禅(shán):把帝王之位传让给他人。
⑥如:往,到……去。古代乘车立乘,所以说“立而至”。
⑦适:往,到……去。
⑧涂:通“途”,路途。
⑨竫(jìng):安静。
【译文】
夏商周三代最宝贵的东西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顺应、依凭外物了,顺应、依凭外物则能听向无敌。禹疏通三江五湖,凿开伊阙山,使水道畅通,水流入东海,这是顺应了水的力量。舜迁移了一次形成城邑,迁移了两次形成都城,迁移了三次形成国家,因而尧把帝位让给了他,是顺应了人心。汤、武王凭着诸侯国的地位制服了夏、商,这是顺应了人民的愿望。到秦国去的人站在车上就能达达,是因为有车;到越国去的人坐在船上就能到达,是因为要船,到秦国、越国去,路途遥远,安静地站着、坐着就能到达,是因为凭借着车船等的交通工具。
【原文】
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往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武王与周公旦明日早要期①,则弗得也。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取不能其主②,有以其恶告王③,不忍为也。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
夫审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时,因也;推历者④,视月行而知晦朔⑤,因也;禹之裸国⑥,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见荆王,锦衣吹笙⑦,因也;孔子道弥子瑕见釐夫人⑧,因也;汤、武遭乱世,临苦民,扬其义,成其功,因也。故因则功⑨,专则拙⑩。因者无敌,国虽大,民虽众,何益?
【注释】
①要期:约定的日期。
②取:选取,采取。能:亲近,亲善。
③有:通“又”。
④历:历法。
⑤晦:夏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夏历每月的第一天。
⑥裸国:指不知穿衣服的部族。
⑦锦衣:当作“衣锦”(依孙人和说),指穿上华丽衣服。墨子好俭非乐,这里说他“衣锦吹笙”。是为了顺应荆王的嗜好。
⑧道:由。弥子瑕:卫灵公的宠臣。釐夫人:当指卫灵公夫人南子。
⑨因则功:顺应、依凭外物就会成功。
⑩专则拙:单凭个人力量就会失败。拙,这里是失败的意思。
【译文】
武王进入了殷都,听说有个德高望重的人,就去会见他,问他殷商灭亡的原因。那个德高望重的人回答:“您如果想知道,那就请定于明天日中之时。”第二天武王和周公旦提前去了,却并没有见到那个人。武王感到很奇怪,周公说:“我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这是个君子啊。他本来就采取不亲近自己君主的态度,现在又要把自己君主的坏处告诉您,他不忍心这样做。至于约定了日期却不如期赴约,说了话却不守信用,这则是殷商灭亡的原因。他已经用这种方式把殷商灭亡的原因告诉您了。”
观测天象的人,观察众星运行的情况便能知道四季,是因为有所凭借;推算历法的人,观看月亮运行的情况就能知道晦日、朔日,是因为有所凭借;禹到裸体国去,裸体进去,出来以后再穿衣服,就是为了顺应那里的习俗;墨子见楚王,穿上华丽衣服,吹起笙,是为了迎合楚王的爱好;孔子通过弥子瑕去见釐夫人,是为了借此实行自己的主张;汤、武王遇上混乱的世道,面对贫苦的人民,发扬自己的道义,成就了自己的功业,是因为顺应、依凭外物的缘故。所以善于顺应、依凭外物,就能成功;专凭个人的力量,就会失败。善于顺应、依凭外物的人就能所向无敌。在这样的人面前,国土即使广大,人民即使众多,那又有什么益处?
先识览·察微
【原文】
使治乱存亡若高山之与深谿①,若白垩之与黑漆②,则无所用智,虽愚犹可矣。且治乱存亡则不然③。如可知,如可不知④;如可见,如可不见。故智士贤者相与积心愁虑以求之⑤,犹尚有管叔、蔡叔之事与东夷八国不听之谋⑥。故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
【注释】
①使:假使。
②白垩(è):白色的土。
③且:等于说“而”。
④可不:当作“不可”(依毕沅说)。下句同。
⑤愁虑:等于说“积虑”。愁,聚的意思(依王引之说)。
⑥管叔、蔡叔之事与东夷八国不听之谋:管叔、蔡叔为周武王之弟,武王灭商后,分别封于管(今河南郑州)和蔡(令河南上蔡西南)。武王死,成王幼,周公摄政,管叔、蔡叔不服,和武庚(纣王之子)一起叛乱,东夷八国附从,不听王命。
【译文】
假设治和乱、存和亡之间的区别如高山和深谷,如白土和黑漆那样分明,就没有必要运用智慧,即使蠢人也可以知道了。然而治和乱、存和亡之间的区别并不是这样。好象可知,又好象不可知;好象可见。又好象不可见。所以有才智的人、贤明的人都在千思百虑、费尽心思去探求治缸存亡的征兆,尽管如此,尚且有管叔、蔡叔的叛乱事件和东夷八国不听王命的阴谋。所以治乱存亡,它们刚刚出现的时候就象秋毫那样,但是能够明察秋毫,大事就不会出现过失了。
【原文】
鲁季氏与郈氏斗鸡①,郈氏介其鸡②,季氏为之金距③。季氏之鸡不胜,季平子怒,因归郈氏之宫④,而益其宅⑤。郈昭伯怒,伤之于昭公⑥,曰:“禘于襄公之庙也⑦,舞者二人而已⑧,其余尽舞于季氏。季氏之舞道⑨,无上久矣⑩。弗诛,必危社稷。”公怒,不审(11),乃使郈昭伯将师徒以攻季氏,遂入其宫。仲孙氏、叔孙氏相与谋曰(12):“无季氏,则吾族也死亡无日矣。”遂起甲以往(13),陷西北隅以入之(14),三家为一,郈昭伯不胜而死。昭公惧,遂出奔齐,卒于干侯(15)。鲁昭听伤而不辩其义(16),惧以鲁国不胜季氏,而不知仲、叔氏之恐,而与季氏同患也。是不达乎人心也。不达乎人心,位虽尊,何益于安也?以鲁国恐不胜一季氏。况于三季(17)?同恶固相助(18)。权物若此其过也,非独仲、叔氏也,鲁国皆恐。鲁国皆恐,则是与一国为敌也,其得至干侯而卒犹远。
【注释】
①季氏:季孙氏,鲁国最有权势的贵族。此指季平子。郈(hòu)氏:鲁国公室。此指郈昭伯。
②介:甲,用如动词,给……披上甲。
③为之金距:给鸡套上金属爪。之,代鸡。距,鸡瓜。
④归:当是“侵”字之误(依孙人和说)。宫:室。
⑤益其宅:扩大自己的住宅。
⑥伤:诋毁。
⑦禘(dì):古代祭名。襄公:昭公之父。
⑧二人:当为“二八”之误(依毕沅校说)。古代舞制,天予八佾(舞蹈时八人一行,谓之一佾),诸侯六佾,大夫四佾。鲁本诸侯,礼当用六佾,今只用二佾,其余四佾为季氏占有。故《论语·八佾》说季氏“八佾舞于庭”。
⑨舞道:舞蹈的规矩。舞,毕本作“无”,夸从众本改。
⑩无上:目无君主。
(11)审:详察。
(12)仲孙氏、叔孙氏:都是鲁国的贵族,与季孙氏同族。
(13)起甲:发兵。甲,甲士。
(14)隅:墙角。
(15)干侯:晋邑,在今河北成安县东南。
(16)辩:通“辨”,分辨。
(17)三季:三个季氏。指季孙氏、仲孙氏、叔孙氏。
(18)同恶(wù):所厌恶的相同。这里指仲孙氏、叔孙氏、季孙氏都厌恶昭公。
【译文】
鲁国的季氏和郈氏斗鸡,郈氏给他的鸡披上甲,季氏给鸡套上金属爪。季氏的鸡没斗胜,季平子很生气,于是去侵占郈氏的房屋,扩大自己的住宅。郈昭伯十分恼怒,就在昭公面前诋毁季氏说:“在襄公之庙举行大祭时,舞蹈的人仅有十六人而已,其余的人都到季氏家去跳舞了。季氏家舞蹈人数超过了规格,他目无君主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不杀掉他,一定会危害国家。”昭公大怒,不加详察,就派郈昭伯率领军队去攻打季氏,攻入了他的庭院。仲孙氏、叔孙氏彼此商量说:“如果没有了季氏,那我们家族距离灭亡就没有几天了。”于是发兵前往救助,攻破了院墙的西北角进入庭院,三家合兵一处,郈昭伯不能取胜而被杀死。昭公害怕了,于是逃亡到齐国,后来死在干侯。鲁昭公听信诋毁季氏的话,却不分辨是否合乎道理,他只害怕凭着鲁国不能胜过季氏,却不知道仲孙氏,叔孙氏也很恐惧,他们与季孙氏是患难与共的。这是因为不了解人心。不了解人心,地位即便尊贵,对安全又有什么益处呢!凭借鲁国尚且害怕不能胜过一个季氏,更何况是三个季氏呢?他们都厌恶昭公,本来就会互相救助。昭公权衡事情错误到如此地步,不只是仲孙氏、叔孙氏,整个鲁国都会感到恐惧。整个鲁国都感到恐惧,这就是与整个国家为敌了。昭公与整个国家为敌,在国内就应该被杀,今得以死在干侯,还算有幸死得远了呢!
先识览·去宥
【原文】
东方之墨者谢子①,将西见秦惠王②。惠王问秦之墨者唐姑果③。唐姑果恐王之亲谢子贤于己也,对曰:“谢子,东方之辩士也。其为人甚险,将奋于说④,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谢子至,说王,王弗听。谢子不说⑤,遂辞而行。凡听言以求善也,所言苟善,虽奋于取少主,何损?所言不善,虽不奋于取少主,何益?不以善为之悫⑥,而徒以取少主为之悖,惠王失所以为听矣⑦。用志若是,见客虽劳,耳目虽弊⑧,犹不得所谓也⑨。此史定所以得行其邪也⑩,此史定所以得饰鬼以人、罪杀不辜,群臣扰乱,国几大危也。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今惠王之老也,形与智皆衰邪?
【注释】
①谢子:姓谢,子是古代对人的尊称。他书或作“射子”。
②秦惠王:即秦惠文王,战国时秦国国君,名驷,公元前337——前311年在位。
③唐姑果:秦国的墨家人物。他书或作“唐姑”、“唐姑粱”。
④奋于说:竭力游说。
⑤说:喜悦。这个意义后来写作“悦”。
⑥为之悫(què):认为他忠厚老实。为,通“谓”。下句“为”与此同。悫,诚实,忠厚。
⑦所以为听:指听言的目的。
⑧弊:疲弊。
⑨所谓:指宾客言谈的宗旨。
⑩史定:秦史官,名定。行其邪:即指下文的“饰鬼以人,罪杀不辜”。
【译文】
东方墨家学派的谢子,将要到西方去拜见秦惠王。惠王向秦国墨家学派的唐姑果去打听谢子的情况。唐姑果担心秦王亲近谢子超过自己,就回答说:“谢子是在东方能言善辩的人。他的为人狡诈,这次来,将竭力游说,取得太子的欢心。”于是秦王心怀愤怒等待谢子的到来。谢子来了,劝说秦王,秦王不听从他的意见。谢子很不高兴,就告辞走了。凡听人议论是为了听取好的意见,所说的意见如果好,即便是竭力想取得太子的欢心,又有什么损害?所说的意见如果不好,即便不是要竭力取得太子的欢心,又有什么益处?不因为他的意见好认为他诚实,而只是因为他想取得太子的欢心就认为他悖逆,惠王丧失了要听取意见的目的了。象这样动用心思,会见宾客即使很劳苦,耳朵眼睛即使非常疲惫,还是得不到宾客言谈的要旨。这就是史定能够干邪僻之事的原因,这就是史定能用人装扮成鬼、加罪杀戮无辜之人,以致群臣骚乱、国家几乎危亡的原因。人到了年老的时候,身体越来越衰弱,但是智慧越来越旺盛。现在惠王已到了老年,难道身体和智慧都衰竭了吗?
【原文】
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①,往鬻金者之所②,见人操金,攫而夺之③。吏搏而束缚之④,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对吏曰⑤:“殊不见人⑥,徒见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
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昼为昏,以白为黑,以尧为桀。宥之为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然后知,别宥则能全其天矣⑦。
【注释】
①被(pī);这里是穿戴的意思。这个意义后来写作“披”。
②鬻(yù):卖。
③攫:本指鸟用爪疫取,引申为抓取。
④搏:抓住。
⑤吏:执法的官吏。
⑥殊:极,很。这里有根本的意思。
⑦天:指身。
【译文】
齐国有个一心想得到金子的人,清晨,穿上衣服,戴好帽子,就到了卖金子的人那里,看见人拿着金子,抓住金子就夺了过来。吏役把他抓住捆了起来,问他说:“人都在这里,你就抓取人家的金子,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我根本没有看见人,只见到了金子。”这真是蔽塞到极点了。
有所蔽塞的人,本来就把白天当成黑夜,把白当成黑,把尧当成桀。蔽塞的害处真太大了。亡国的君主大概都是蔽塞到极点了吧。所以,凡是人一定要能够区分什么是蔽塞,才能知道事物的全貌;能够区分什么是蔽塞就能保垒自身了。
审分览·任数①
【原文】
凡官者,以治为任②,以乱为罪。今乱而无责,则乱愈长矣③。人主好暴示能④,以好唱自奋⑤,人臣以不争持位⑥,以听从取容,是君代有司为有司也,是臣得后随以进其业⑦。君臣不定⑧,耳虽闻不可以听,目虽见不可以视,心虽知不可以举⑨,势使之也。凡耳之闻也藉于静⑩,目之见也藉于昭(11),心之知也藉于理。君臣易操(12),则上之三官者废矣(13)。亡国之主,其耳非不可以闻也,其目非不可以见也,其心非不可以知也,君臣扰乱,上下不分别,虽闻曷闻?虽见曷见?虽知曷知?驰骋而因耳矣(14),此愚者之所不至也。不至则不知,不知则不信。无骨者不可令知冰。有土之君,能察此言也,则灾无由至矣。
【注释】
①数:术,指驾驭臣下的权术、方法。
②任:胜任。
③长:这里是大的意思。
④暴(pù):显露,显示。
⑤唱:倡导。奋:矜夸。
⑤争:谏诤。这个意义后来写作“诤”。持位:保住官职。
⑦进其业:指做“持位”、“取容”之事。
⑧君臣不定:君臣的正常关系不能确立。
⑨举:指举荐人,选取人。
⑩藉(jiè):凭借,依靠。
(11)昭:明亮。
(12)易操:交换彼此的职守。操,职守。
(13)三官:指上文所说的耳、目、心。
(14)驰骋而因:大意是说,要想达到随心所欲无所不至的地步,就要有所凭借。驰骋,比喻无所拘束、无所不至。因,凭借。耳:语气词。
【译文】
凡是任用官吏,把治理得好看成能够胜任,把治理得混乱看成是有罪。现在治理得混乱却不加责备,那么混乱就会更加厉害了。君主以好炫耀来显示自己的才能,以好做先导来自夸,臣子以不劝谏君主来保持官职,以曲意听从来求得收容,这样就是君主代替主管官吏当主管官吏,这样就是臣子得以跟随着干那些保持官职、曲意求容的事情。君臣的正常关系不能确定,耳朵即使能听也无法听清,眼睛即使能看也无法看清,内心即使知道也无法选取,这是情势陡他这样的。耳朵能听见是凭借着寂静,眼睛能看见是凭借着光明,内心能知道是凭借着义理。君臣如果交换了各自的职守,那么上面说的三种器官的功用就被废弃了。亡国的君主,他的耳朵不是不可以听到,他的眼睛不是不可以看到,他的内心不是不可以知道,君臣的职分混乱,上下不加分别,即使听到,又能真正听到些什么呢?即使看到,又能真正看到些什么呢?即使知道,又能真正知道什么?要达到随心所欲无所不至的境界,就得有所凭借啊。这是愚蠢君主的智慧所不能达到的。不能达到就不能知道,不能知道就不相信这种情况。没有骨骼的虫子春生秋死,不可能让它知道有冰雪。拥有疆土的君主,能明察这些话,灾祸就会无法到来了。
【原文】
孔子穷乎陈、蔡之间①,藜羹不斟②,七日不尝粒。昼寝。颜回索米,得而爨之③,几熟④,孔子望见颜回攫其甑中而食之⑤,选间⑥,食熟,谒孔子而进食。孔子佯为不见之⑦。孔子起曰:“今者梦见先君,食洁而后馈⑧。”颜回对曰:“不可。向者煤炱入甑中⑨,弃食不祥,回攫而饭之。”孔子叹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固不易矣。”故知非难也,孔子之所以知人难也。
【注释】
①陈、蔡:都是春秋时代的诸侯国。
②藜羹:带汤的野菜。斟:当作“糂”(依毕沅说)。糂(sǎn),以米和羹。
③爨(cuàn):烧火煮饭。
④几:将要。
⑤攫(jué):用手抓取。甑(zèng):古代炊具,类似现在的蒸锅。
⑥选间:须臾,一会几。
⑦孔子佯为不见之:这里是说孔子假装没有看见颜回抓锅里的饭吃。
⑧馈:送给人食物,这里指献给鬼神祭品。
⑨煤炱(tái):旧作“煤室”,毕沅改作“煤炱”。按:“煤室”当作“台煤”,今本“台煤”误倒,“台”又误作“室”。台通“炱”,凝聚的烟尘。(依王引之说)。
【译文】
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只能吃些没有米的野菜,七天没吃到粮食。孔子白天躺着睡觉。颜回去讨米,讨到米后烧火做饭,饭快熟了,孔子望见颜回抓取锅里的饭吃。过了一会儿,饭做熟了,颜回谒见孔子并献上饭食,孔子假装没看见颜回抓饭吃,起身说:“我今天梦见了先君,把饭食弄干净了然后去祭祀先君。”颜回回答说:“不行。刚才烟尘掉到锅里,扔掉沾着烟尘的食物不吉利,我就抓出来吃了。”孔子叹息着说:“所相信的是眼睛,可是眼睛看到的还是不可以相信;所依靠的是心,可是心里揣度的还是不足以依靠。学生们记住:了解人本来就不容易呀。”所以,有所知并不难,掌握知人之术就是很难了。
审分览·知度
【原文】
明君者,非遍见万物也,明于人主之所执也①。有术之主者,非一自行之也②,知百官之要也。知百官之要,故事省而国治也。明于人主之所执,故权专而奸止。奸止则说者不来,而情谕矣③。情者不饰,而事实见矣④。此谓之至治。至治之世,其民不好空言虚辞,不好淫学流说⑤。贤不肖各反其质⑥,行其情,不雕其素⑦,蒙厚纯朴⑧,以事其上。若此则工拙愚智勇惧可得以故易官⑨,易官则各当其任矣。故有职者安其职,不听其议;无职者责其实,以验其辞。此二者审,则无用之言不入于朝矣。君服性命之情,去爱恶之心⑩,用虚无为本,以听有用之言,谓之朝(11)。凡朝也者,相与召理义也,相与植法则也(12)。上服性命之情,则理义之士至矣,法则之用植矣,枉辟邪挠之人退矣(13),贪得伪诈之曹远矣(14)。故治天下之要,存乎除奸(15);除奸之要,存乎治官;治官之要,存乎治道;治道之要,存乎知性命。故子华子曰(16):“厚而不博,敬守一事,正性是喜(17)。群众不周(18),而务成一能。尽能既成,四夷乃平。唯彼天符(19),不周而周。此神农之所以长(20),而尧舜之所以章也(21)。”
【注释】
①所执:指所应掌握的东西。
②一:一概。
③情谕:真情显露出来让人知道。谕,晓谕。
④见(xiàn):现,显露。
⑤淫学:指邪僻的学说。流说:流言,指无稽之谈。
⑥反:返回。这个意义后来写怍“返”。
⑦雕:雕饰。素:质朴。
⑧蒙厚:敦厚。蒙,通“”,厚。
⑨易官:改换官职。
⑩爱恶:喜爱和憎恶。
(11)朝:听朝。
(12)植:树立,确立。
(13)邪挠:邪曲。挠,曲。
(14)曹:辈。
(15)存:存在,在。
(16)子华子:战国时期魏国人,思想属道家。
(17)正性是喜:即“喜正性”。是,指示代词,复指前置宾语“正性”。
(18)群众:众人。周:合。
(19)天符:上天的符命,天命,天道。
(20)长:兴盛。
(21)章:彰明,卓著。
【译文】
善于明察的君主,并不是普遍地明察万事万物,而是去明察君主所应掌握的东西。有道术的君主,并不是一切都亲自去做,面是要明瞭治理百官的根本。明瞭治理百官的根本,所以事情少但国家太平。明察君主所应掌握的东西,因而大权独揽,奸邪止息。奸邪止息,那么游说的不来,而真情也就能了解了。真情不加虚饰,事实也能显现了。这就叫做最完美的政治。政治最完美的社会,人民不好说空话假话,不好流言邪说。贤德的与不贤德的各自都恢复其本来面目,依照真情行事,对自己的本性不加以雕饰,保持敦厚纯朴的品行,凭此来侍奉自己的君主。这样,对灵巧的、拙笨的、愚蠢的、聪明的、勇敢的、怯懦的,就都可以因此而变动他们的官职。变动了官职,各自就能胜任自己的职务了。所以,对有职位的人就要求他们安于职位,不听他们的议论;对没有职位的人就要求他们的实际行动,用以检验他们的言论。这两种情况都明察了,那么无用之言就不能进入朝廷了。君主依照天性行事,去掉爱憎之心,以虚无为根本,来听取有用之言,这就叫做听朝。凡是听朝,都是君臣共同招致理义,共同确立法度。君主依天性行事,讲求理义的人就会到来了,法度的效用就会确立了。所以,治理天下的关键在于除掉奸邪,除掉奸邪的关键在于治理官吏,治理官吏的关键在于研习道术,研习道术的关键在于懂得天性。所以子华子说:“君主应该求深入但不是广博,谨滇地守住根本,喜爱正性。与众人不相同,而要致力于学得驾驭臣下的能力。完全学到了这种能力,四方就会平定。只有那些符合天道的人,不求相同却能达到相同。这就是神农兴盛,尧、舜名声卓著的原因。”
【原文】
人主之患,必在任人而不能用之,用之而与不知者议之也。绝江者托于船①,致远者托于骥,霸王者托于贤。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此霸王者之船骥也。释父兄与子弟②,非疏之也;任庖人钓者与仇人仆虏③,非阿之也④。持社稷立功名之道,不得不然也。犹大匠之为宫室也,量小大而知材木矣,訾功丈而知人数矣⑤。故小臣、吕尚听⑥,而天下知殷、周之王也;管夷吾、百里奚听,而天下知齐、秦之霸也。岂特骥远哉⑦?
【注释】
①绝:横渡。
②释:舍弃,不用。
③庖(páo)人:指伊尹。伊尹曾为庖厨之臣,所以这里称之为“庖人”。钓者:指吕尚。吕尚曾钓于兹水,所以称之为“钓者”。仇人:指管夷吾。他曾箭射公子小白(即齐桓公)中钩,所以称之为“仇人”。仆虏:指百里奚。他曾被俘并当过陪嫁之臣,所以称之为“仆虏”。
④阿:偏私。
⑤訾(zī):估量。
⑥小臣:指伊尹,他被汤任为小臣(官名)。
⑦岂特骥远哉:义不可通,当有脱误。毕沅谓当作“岂特船骥哉”。《说苑》作“岂特船乘战”。
【译文】
君主的弊病,一定是委任给人官职却不让他做事,或者让他做事却与不了解他的人议论他。横渡长江的人靠的是船,到远处去的人靠的是千里马,成就王霸之业的人靠的则是贤人。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这些人就是成就王霸之业的人的船和千里马啊。不任用父兄与子弟,并不是疏远他们;任用厨师、钓鱼的人与仇人、奴仆,也并不是偏爱他们。保住国家、建立功名的原则要求君主不得不这样啊。这就如同卓越的工匠建筑宫室一样,测量一下宫室的大小就知道需要的木材了,估量一下工程的大小尺寸就知道需要的人数了。所以小臣伊尹、吕尚被重用,天下人就知道殷、周要成王了;管夷吾、百里奚被重用,天下人就知道齐、秦要成霸了。他们岂只是船和千里马啊?
【原文】
夫成王霸者固有人,亡国者亦有人。桀用羊辛①,纣用恶来②,宋用唐鞅③、齐用苏秦④,而天下知其亡。非其人而欲有功,譬之若夏至之日而欲夜之长也,射鱼指天而欲发之当也⑤。舜、禹犹若困,而况俗主乎?
【注释】
①羊辛:当作“干辛”,桀之邪臣。
②恶来:纣之谀臣。
③唐鞅:宋康王之臣。
④苏秦:战国时期东周人,字季子。他奉燕昭王命入齐从事反间活动,想让齐疲于对外战争,以便攻齐。后乐毅率六国军队攻齐,其反间活动暴露,被车裂而死。
⑤当:这里是射中的意思。
【译文】
成就王业霸业的当然要有人,亡国的也要有人。桀重用干辛,纣重用恶来,宋国重用唐鞅,齐国重用苏秦。因此天下也就知道他们要灭亡了。不任用贤人却想要建立功业,这就好象在夏至这一天却想让夜长,射鱼时冲着天却想射中一样。舜、禹对此尚且办不到,更何况是平庸的君主呢?
审应览·精谕
【原文】
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从蜻游,蜻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前后左右尽蜻也,终日玩之而不去①。其父告之曰:“闻蜻皆从女居,取而来,吾将玩之。”明日之海上,而蜻无至者矣。
【注释】
①去:离开。
【译文】
海上有个特喜欢蜻蜒的人,每当他停留在海上,总跟蜻蜓一起嬉戏,来的蜻蜓数百计不止,前后左右尽是蜻蜓,整天玩赏它们,它们也不离开。他的父亲告诉他说:“听说蜻蜓都跟你在一起,你把它们带来,我也要玩赏它们。”第二天到了海上,蜻蜓却没有一个来的了。
【原文】
胜书说周公旦曰①:“廷小人众,徐言则不闻,疾言则人知之。徐言乎,疾言乎?”周公旦曰:“徐言。”胜书曰:“有事于此,而精言之而不明②,勿言之而不成。精言乎,勿言乎?”周公旦曰:“勿言。”故胜书能以不言说,而周公旦能以不言听。此之谓不言之听。不言之谋,不闻之事,殷虽恶周,不能疵矣③。口不言④,以精相告,纣虽多心,弗能知矣。目视于无形,耳听于无声,商闻虽众,弗能窥矣。同恶同好,志皆有欲,虽为天子,弗能离矣。
【注释】
①胜书:人名。
②精:微。
③疵:毁谤,责难。
④(wěn):同“吻”。
【译文】
胜书劝说周公旦说:“廷堂小而人很多,轻声说您听不到,大声说别人会知道。那么是轻声说呢,还是太声说呢?”周公旦说:“轻声说。”胜书说:“假如有件事情,隐微地说不能说明白,不说就不能办成。那么是隐微地说呢,还是不说呢?”周公旦说:“不说。”所以胜书能凭着不言劝说周公,而周公旦也能凭着对方的不言听懂他的意思。这就叫做不用别人说话就能听懂。不说出来的计谋,听不到的事情,商虽然厌恶周,也不能挑毛病。嘴巴不讲话,通过神情告诉对方,纣虽然多心,也不能知道周的计谋。眼睛看到的都是无形的东西,耳朵听到的都是无声的东西,商探听消息的人虽然多,也不能窥见周的秘密。听者与说者好恶相同,志欲一样,虽然是天子,也不能把他们隔断。
【原文】
孔子见温伯雪子①,不言而出。子贡曰:“夫子之欲见温伯雪子好矣②,今也见之而不言,其故何也?”孔子曰:“若夫人者③,目击而道存矣,不可以容声矣④。”故未见其人而知其志,见其人而心与志皆见,天符同也⑤。圣人之相知,岂待言哉?
【注释】
①温伯雪子:当时的贤者。
②好:义未详。《庄子·田子方》作“久”,译文姑依《庄子》。
③夫人:那个人。夫,彼,那。
④不可以容声矣:用不着再讲话了。
⑤天符:天道。同:相合。
【译文】
孔子去见温伯雪子,没有说话就出来了。子贡说:“先生您希望见到温伯雪子已经很久了,可现在见到了却不说话,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像他那样的人,用眼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道之人,用不着再讲话了。”所以,还没有见到那个人就能知道他的志向,见到他以后他的内心与志向都能看清楚,这是因为彼此都与天道相合。圣人互相了解,哪里要等待言语呢?
【原文】
白公问于孔子曰①:“人可与微言乎②?”孔子不应。白公曰:“若以石投水③,奚若④?”孔子曰:“没人能取之⑤。”白公曰:“若以水投水,奚若?”孔子曰:“淄、渑之合者⑥,易牙尝而知之⑦。”白公曰:“然则人不可与微言乎?”孔子曰:“胡为不可?唯知言之谓者为可耳⑧。”白公弗得也。知谓则不以言矣⑨。言者谓之属也。求鱼者濡⑩,争兽者趋(11),非乐之也。故至言去言,至为无为。浅智者之所争则末矣。此白公之所以死于法室(12)。
【注释】
①白公:楚大夫,名胜,楚平王之孙,太子建之子。太子建因受陷害而出奔郑,后被郑人杀死。为报父仇,白胜谋划杀死楚国领兵救郑的令尹子西、司马子期。下文的问“微言”即指此。
②微言:不明言,以暗喻示意。
③若以石投水:比喻微言像把石头投入水中一样,无人知晓。
④奚若:何如,怎么样。
⑤没人:在水中潜行的人。
⑥淄、渑:齐国境内二水名。台:汇合。
⑦易牙:齐桓公近臣,善别滋味。
⑧谓:意思,思想。
⑨言:此字当叠。
⑩濡:沾湿。
(11)趋:快步走,奔跑。
(12)法室:刑室,监狱。一说为浴室。按,据《左传》,白公于楚惠王十年(前479年)起兵杀死令尹子西、司马子期,控制楚都,后被叶公子高打败,“白公奔山而缢”。这里的说法与《左传》异。
【译文】
白公问孔子道:“人可以跟他讲隐秘的话吗?”孔子不回答。白公说:“讲的隐秘的话就像把石头投入水中一样不为人所知,怎么样?”孔子说:“在水中潜行的人能得到它。”白公说:“就像把水倒入水中一样不为人所知,怎么样?”孔子说:“淄水、渑水汇合在一起,易牙尝尝就可以区分它们。”白公说:“这样说来,那么人不可以跟他讲隐秘的话了吗?”孔子说:“为什么不可以?只有懂得说的话的意思的人才可以啊。”白公不懂得说的话的意思。懂得意思就可以不用言语了,因为言语是表达思想的。捕鱼的要沾湿衣服,争抢野兽的要奔跑,并不是他们愿意沾湿衣服或奔跑。所以,最高境界的言语是抛弃言语,最高境界的作为是无所作为。才智短浅的人他们所争的已是很渺小了。这就是后来白公死在监狱里的原因。
【原文】
齐桓公合诸侯,卫人后至。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①,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曰:“吾于卫无故②,子曷为请?”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君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知终不为诸侯笑矣。”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声,夫人乃以行步气志。桓公虽不言,若暗夜而烛燎也。
【注释】
①卫姬:齐桓公夫人,娶于卫,故称“卫姬”。
②故:事。指战争之事。
【译文】
齐桓公盟会诸侯,卫国人来晚了。桓公上朝时与管仲谋划攻打卫国,退朝以后进入内室,卫姬望见君主,下堂拜了两拜,为卫国君主请罪。桓公说:“我对卫国没有事,你为什么要请罪?”卫姬回答说:“我望见您进来时,迈着大步,怒气冲冲,有攻打别国的意思。见到我就变丁脸色,这表明要攻打卫国啊。”第二天桓公上朝,向管仲作揖请他进来。管仲说:“您不攻打卫国了吧?”桓公说:“仲父怎么知道?”管仲说:“您升朝时作揖很恭敬,说话慢,见到我面有愧色,因此知道的。”桓公说:“好。仲父治理宫外的事情,夫人治理宫内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终究不会被诸侯们耻笑了。”桓公用以掩盖自己意图的办法是不说话,现在管子却凭着容貌声音、夫人却凭着走路气质察觉到了。桓公虽然不说话,他的意图就像黑夜点燃烛火一样看得明白。
审应览·具备
【原文】
今有羿、蠭蒙、繁弱于此,而无弦,则必不能中也。中非独弦也,而弦为弓中之具也①。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贤虽过汤、武,则劳而无功矣。汤尝约于、薄矣②,武王尝穷于毕、裎矣③,伊尹尝居于庖厨矣,太公尝隐于钓鱼矣④。贤非衰也,智非愚也,皆无其具也。故凡立功名,虽贤,必有其具,然后可成。
【注释】
①弓:当为衍文(依俞樾说)。具:器具,这里指条件。
②约:穷困。薄:通“毫”,汤时的都城,故址在令河南省商丘县北。
③毕、裎:当作“毕、郢”。毕,即毕原,在今陕西省咸阳市北。郢,也作“程”,古邑名,周文王曾迁居于此。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
④太公:指太公望。
【译文】
假如有羿、蠭蒙这样善射的人和繁弱这样的良弓,却没有弓弦,那必定不能射中。射中不仅仅是靠了弓弦,但弓弦也是射中的条件。建立功名也要有条件。不具备条件,即使贤德超过了汤、武王,那么也会劳而无功。汤曾经在、受贫困,武王曾经在毕、郢受困窘,伊尹曾经在厨房里当仆隶,太公望曾经隐居钓鱼。他们的贤德并不是衰微了,他们的才智也并不是愚蠢了,都是因为没有具备条件。所以凡是建立功名,即使贤德,也必定要具备条件,然后才能成功。
【原文】
宓子贱治亶父①,恐鲁君之听谗人,而令己不得行其术也,将辞而行,请近吏二人于鲁君与之俱②。至于亶父,邑吏皆朝。宓子贱令吏二人书。吏方将书,宓子贱从旁时掣摇其肘,吏书之不善,则宓子贱为之怒③。吏甚患之,辞而请归。宓子贱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归矣④!”二吏归报于君,曰:“宓子不可为书。”君曰:“何故?”吏对曰:“宓子使臣书,而时掣摇臣之肘,书恶而有甚怒⑤,吏皆笑宓子。此臣所以辞而去也。”鲁君太息而叹曰:“宓子以此谏寡人之不肖也。寡人之乱子⑥,而令宓子不得行其术,必数有之矣⑦。微二人⑧,寡人几过。”遂发所爱而令之亶父⑨,告宓子曰:“自今以来,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于亶父者,子决为之矣。五岁而言其要⑩。”宓子敬诺,乃得行其术于亶父。三年,巫马旗短褐衣弊裘而往观化于亶父(11),见夜渔者,得则舍之。巫马旗问焉(12),曰:“渔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对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鱼也。所舍者小鱼也。”巫马旗归,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严刑于旁。敢问宓予何以至于此?”孔子曰:“丘尝与之言曰:‘诚乎此者刑乎彼(13)。’宓子必行此术于亶父也。”夫宓子之得行此术也,鲁君后得之也。鲁君后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备也。先有其备,岂遽必哉(14)?此鲁君之贤也。
【注释】
①宓(作姓古读fú,令读mì)子贱:孔子弟子宓不齐,字子贱。亶父(dǎn fǔ):即单父(shàn fǔ),春秋时鲁邑,在今山东省单县。
②近吏:指君主身边的人。与之俱:跟他一起去。
③为之怒:为此而发怒。
④勉:尽力,这里是赶快的意思。
⑤有:通“又”。
⑥乱子:当作“乱宓子”,“宓”字误脱(依陶鸿庆说)。
⑦数(shuò):屡次,多次。
⑧微:假如没有。
⑨所爱:所喜欢的人。之:往。
⑩言其要:报告施政的主要情况。要,要点。
(11)巫马旗:通作“巫马期”,孔予的弟子。短褐:古代平民所穿的粗陋衣服。短,通“裋“(shù),僮仆所穿的衣服。褐,粗毛编织的衣服。衣(yì);穿。弊裘:破旧的皮衣。弊,通“敝”。
(12)焉:之。
(13)诚乎此者刑乎彼:即诚于心而形于外之意。刑,通“形”。
(14)岂遽:义同“岂”,难道。
【译文】
宓子贱去治理亶父,担心鲁国君主听信谗人的话,而使自己不能实行自己的主张,将要告辞时,向鲁国君主请求君主身边的两个官和自己一起去。到了亶父,亶父的官吏都来朝见。宓子贱让那两个官吏书写。官吏刚要书写,宓子贱从旁边不时地摇动他们的胳膊肘,官吏写得很不好,宓子贱就为此而发怒。官吏对此厌恨,就告辞请求回去。宓子贱说:“你们写得很不好,你们赶快回去吧!”两个官吏回去后便向鲁国君主禀报说:“宓子不可以给他书写。”鲁国君主说:“为什么?”官吏回答说:“宓子让我们书写,却不时地摇动我们的胳膊,写得不好又大发脾气,亶父的官吏都因宓子这样做发笑。这就是我们要告辞的原因。”鲁国君主长叹道;“宓子是用这种方式对我的缺点进行劝谏啊。我扰乱宓予,使宓子不能实行自己的主张,这样的事一定发生过多次了。假如没有这两个人,我几乎要犯错误。”于是就派所喜欢的人让他去亶父,告诉宓子说:“从今以后,亶父不归我所有,归你所有。有对亶父有利的事情,你自己决断如何去做吧。五年以后报告施政的要点。”宓子恭敬地答应了,这才得以在亶父实行自己的主张。过了三年,巫马旗穿着粗劣的衣服和破旧的皮衣,到亶父去观察施行教化的情况,看到夜里捕鱼的人,得到鱼以后就扔回水里。巫马旗问他说:“捕鱼是为了得到鱼,现在你得到鱼却把它扔回水里,这是为什么呢?”那人回答说:“宓子不想让人们捕取小鱼。我扔回水里的都是小鱼。”巫马旗回去以后,告诉孔子说:“宓子的德政达到极点了,他能让人们黑夜中独自做事,就象有严刑在身旁一样不敢为非作歹。请问宓子用什么办法达到这种境地的?”孔子说:“我曾经跟他说过:‘自己心诚的,就能在外实行。’宓子一定是在亶父实行这个主张了。”宓子得以实行这个主张,是因为鲁国君主后来领悟到这一点。鲁国君主之所以后来能领悟到这一点,是因为宓子事先有了准备。事先有了准备,难道就一定能让君主领悟到吗?这正是鲁国君主的贤明之处啊。
【原文】
三月婴儿,轩冕在前①,弗知欲也;斧钺在后②,弗知恶也;慈母之爱,谕焉。诚也。故诚有诚乃合于情,精有精乃通于天。乃通于天,水木石之性,皆可动也,又况于有血气者乎?故凡说与治之务莫若诚。听言哀者,不若见其哭也;听言怒者,不若见其斗也。说与治不诚,其动人心不神③。
【注释】
①轩冕:古代卿大夫的车服。轩,古代大夫以上的人乘坐的车子。冕,古代大夫以上的人穿的礼服。
②钺:古代兵器,形似斧,比斧大。
③不神:指不能感化人。
【译文】
三个月的婴儿,轩冕在前边不知道羡慕,斧钺在后边也不知道厌恶,对慈母的爱却能懂得。这是因为婴儿的心赤诚啊。所以诚而又诚才合乎真情,精而又精才相通天性。与天性相通,水、木、石的本性都可以改变,更何况是有血气的人呢?所以凡是劝说别人与治理政事,要做的事没有比赤诚更重要的了。听别人说的话很悲哀,不如看到他哭泣;听别人说的话很愤怒,不如看到他搏斗。劝说别人与治理政事不赤诚,那样就不能感化人心。
离俗览·贵信
【原文】
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谁人不亲?故《周书》曰①:“允哉②!允哉!”以言非信则百事不满也③。故信之为功大矣。信立则虚言可以赏矣④。虚言可以赏,则六合之内皆为己府矣⑤。信之所及,尽制之矣。制之而不用,人之有也;制之而用之,己之有也。己有之,则天地之物毕为用矣⑥。人主有见此论者,其王不久矣;人臣有知此论者,可以为王者佐矣。
【注释】
①周书:古逸书,记载周代训诰誓命之书。
②允:诚信,真诚。
③满:完,成。
④赏:鉴别。
⑤府:府库。这里是比喻说法。
⑥毕:尽,都。
【译文】
凡是君主一定要讲诚信,诚信了再诚信,谁还能不亲附呢?所以《周书》上说:“诚信啊!诚信啊!”这就是说如果不诚信,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成功。因此诚信所产生的功效太大了。诚信树立了,那么虚假的话就可以鉴别了。虚假的话可以鉴别,那么整个天下就都成自己的了。诚信所达到的地方,就都能够控制了。能够控制却不加以利用,仍然会为他人所有;能够控制而又加以利用,才会为自己所有。为自己所有,天地间的事物就全都为自己所用了。君主如有知道这个道理的,那他也就很快称王了;臣子如有知道这个道理的,就可以当帝王的辅佐了。
【原文】
天行不信①,不能成岁;地行不信,草木不大。春之德风②,风不信,其华不盛③,华不盛,则果实不生。夏之德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不肥,则长遂不精④。秋之德雨,雨不信,其谷不坚,谷不坚,则五种不成。冬之德寒,寒不信,其地不刚,地不刚,则冻闭不开⑤。天地之大,四时之化,而犹不能以不信成物,又况乎人事?
【注释】
①天行不信:天的运行不遵循规律,指节气失调等。
②德:事物的属性。这里有表征、象征的意思。
③华:古“花”字。
④遂:成。
⑤冻闭不开:指地冻得不能裂开。按,本书《仲冬纪》有“冰益壮,地始坼”之语,“地始坼”即地冻得开始裂开缝隙。此处“冻闭不开”其意正与“地始坼”相反,乃是“寒不信”“地不刚”所致。
【译文】
不遵循天的运行规律,就不能形成岁时;不遵循地的运行规律,草木就不能长大。春天的特征是风,风不能按时到来,花就不会盛开,花不会盛开,果实就不会生长。夏天的特征是炎热,炎热不能按时到来,土地就不肥沃,土地不肥沃,植物生长成熟的情况就不好。秋天的特征是雨,雨不能按时降下,谷粒就不坚实饱满,谷粒不坚实饱满,五谷就不能成熟。冬天的特征是寒冷,寒冷不能按时到来,地冻得就不坚固,地冻得不坚固,就不能冻开裂缝。天地如此之大,四时如此变化,尚且不能以不遵循规律生成万物,更何况是人事呢?
【原文】
君臣不信,则百姓诽谤,社稷不宁。处官不信①,则少不畏长,贵贱相轻。赏罚不信,则民易犯法,不可使令。交友不信,则离散郁怨,不能相亲。百工不信,则器械苦伪②,丹漆染色不贞③。夫可与为始④,可与为终,可与尊通,可与卑穷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袭于身⑤,乃通于天。以此治人,则膏雨甘露降矣⑥,寒暑四时当矣。
【注释】
①处官:居官。
②苦(gǔ):通“盬”,粗劣。伪:作假。
③丹漆:二者均为颜料。丹,红色。漆,黑色。贞:纯正。
④可与为始:即“可与之为始”,意思是,可以跟它一块开始。下文三句结构与此同。
⑤重袭:重叠。
⑥膏雨:肥沃大地的雨水。甘露:甜美的露水。
【译文】
君臣如果不诚信,百姓就会批评指责,国家就会不安宁。当官如果不诚信,年轻的就会不敬畏年长的,地位尊贵的和地位低下的就会相互轻视。赏罚不诚信,百姓就会轻易地犯法,不可以役使。结交朋友不诚信,就会离散怨恨,不能互相亲近。各种工匠不诚信,制造器物就会粗劣作假,丹和漆等颜料就不纯正。可以跟它一块开始,可以跟它一块终止,可以跟它一块尊贵显达,可以跟它一块卑微穷困的,大概只有诚信了吧!诚信了再诚信,诚信重叠于身,就能与天意相通。靠这个来治理人,那么滋润大地的雨水和甜美的露水就会降下来,寒暑四季也就会得当了。
【原文】
齐桓公伐鲁。鲁人不敢轻战,去鲁国五十里而封之①。鲁请比关内侯以听②,桓公许之。曹翙谓鲁庄公曰③:“君宁死而又死乎④,其宁生而又生乎⑤?”庄公曰:“何谓也?”曹翙曰:“听臣之言,国必广大,身必安乐,是生而又生也;不听臣之言,国必灭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庄公曰:“请从。”于是明日将盟,庄公与曹翙皆怀剑至于坛上⑥。庄公左搏桓公,右抽剑以自承⑦,曰:“鲁国去境数百里。今去境五十里,亦无生矣。钧其死也⑧,戮于君前⑨。”管仲、鲍叔进,曹翙按剑当两陛之间曰⑩:“且二君将改图(11),毋或进者(12)!!”庄公曰:“封于汶则可(13),不则请死。”管仲曰:“以地卫君,非以君卫地。君其许之!”乃遂封于汶南,与之盟。归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谓智;临难而不能勿听,不可谓勇;许之而不予,不可谓信。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虽亡地,亦得信。以四百里之地见信于天下,君犹得也。”庄公,仇也(14);曹翙,贼也(15)。信于仇贼,又况于非仇贼者乎?夫九合之而合(16),壹匡之而听(17),从此生矣。管仲可谓能因物矣。以辱为荣,以穷为通,虽失乎前,可谓后得之矣。物固不可全也。
【注释】
①去:距离,离。国:都城。封:封土为界。
②鲁请比关内侯以听:意思是,鲁国请求像齐国封邑大臣一样服从弃国,意即做齐的附属国。比,比照。关,国家的关隘。侯,指国内有食邑的大官。
③曹翙(huì):他书或作“曹刿”、”曹沫”。鲁庄公:春秋时鲁国君主,公元前693—前662年在位。
④死而又死:指身危国亡。
⑤生而又生:指身安国存。“宁……宁……”是表示选择的习惯句式。
⑥坛:指土坛,古代盟誓时要积土为坛。
⑦自承:指把剑冲着自己。庄公这样做是表示自己决心同齐桓公拼命。按他书载此事皆言曹沫劫桓公,与此异。
⑧钧:通“均”,同。
⑨戮于君前:死在您面前。意思是和您同归于尽。
⑩陛:殿或坛的台阶。
(11)改图:另作商量。
(12)毋或进者:谁也不要上去。毋,不要。
(13)汶:水名,泰山一带水皆名汶,靠近齐国。
(14)庄公,仇也:意思是,庄公乃是桓公的仇敌。
(15)贼:与“仇”义近,指外敌。
(16)九合:指齐桓公多次盟会诸侯。按,齐桓公合诸侯不只九次,这里说九次只是言其次数之多。
(17)壹匡:指齐桓公“一匡天下”。壹,一切,全部。听:听从。
【译文】
齐桓公攻打鲁国。鲁国不敢轻率作战,离鲁国都城五十里封土为界。鲁国请求像齐国的封邑大臣一样服从于齐国,桓公答应了。曹翙对鲁庄公说:“您是愿意死而又死,还是愿意生而又生呢”庄公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曹翙说:“您听从我的话,国土必定广大,您自身也必定安乐,这就是生而又生;您不听从我的话,国家必定会灭亡,您自身也必定遭到危险耻辱,这就是死而又死。”庄公说:“我愿意听从你的话。”于是第二天将要盟会时,庄公与曹翙都怀揣着剑到了盟会的土坛上。庄公左手抓住桓公,右手抽出剑来指向自己,说:“鲁国都城本来就是离边境几百里。如今离边境却只有五十里,反正我也无法生存了。削减领土不能生存与跟你拼命同样是死,让我死在您面前。”管仲、鲍叔要上去,曹翙手按着剑站在两阶之间说:“两位君主将另作商量,谁都不许上去!”庄公说:“在汶水封土为界就可以,不然的话就请求一死。”管仲对桓公说:“是用领土保卫君主,不是用君主保卫领土。您还是答应了吧!”于是终于在汶水之南封土为界,跟鲁国订立了盟约。桓公回国以后想不还给鲁国上地,管仲说:“不可以。人家只是要劫持您,并不想跟您订立盟约,可是您却不知道,这不能说是聪明;面对危难却不能不受人家胁迫,这不能说是勇敢;答应了人家却不还给人家土地,这不能算作诚信。不聪明、不勇敢、不诚信,有这三种行为的,是不可以建立功名。还给它土地,这样虽说失去了土地,也还能得到诚信的名声。用四百里土地就在天下人面前显示出诚信来,还是合算的。”庄公是仇人,曹翙是敌人,对仇人敌人都讲诚信,更何况是对不是仇人敌人的人呢?桓公多次盟会诸侯而能成功,使天下一切都得到匡正而天下能听从,就由此产生出来了。管仲可以说是能因势利导了。把耻辱变成光荣,把困窘变成通达。虽说前边有所失,不过可以说后来也有所得了。事情本来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啊。
离俗览·举难
【原文】
以全举人固难,物之情也。人伤尧以不慈之名①,舜以卑父之号②,禹以贪位之意③,汤、武以放弑之谋④,五伯以侵夺之事⑤。由此观之,物岂可全哉?故君子责人则以人⑥,自责则以义。责人以人则易足,易足则得人;自责以义则难为非,难为非则行饰⑦。故任天地而有余。不肖者则不然。责人则以义,自责则以人。责人以义则难瞻⑧,难瞻则失亲;自责以人则易为,易为则行苟。故天下之大而不容也,身取危,国取亡焉。此桀、纣、幽、厉之行也。尺之木必有节目⑨,寸之玉必有瑕瓋⑩。先王知物之不可全也,故择物而贵取一也。
【注释】
①人伤尧以不慈之名:即“人以不慈之名伤尧”。尧传位与舜而不与子,所以有人以“不慈”之名诋毁他。伤,诋毁。
②舜以卑父之号:即“伤舜以卑父之号”,“伤”字承上文而省略。下三句与此同。按,《庄子·盗跖》谓“尧不慈,舜不孝”。又《韩非子·忠孝》谓“瞽叟为舜父而舜放之”。所以这里说有人以“卑父”之号诋毁舜。
③禹以贪位之意:舜推荐禹为继承人,舜死后,禹避舜之子于阳城,而天下百姓却跟从禹,禹这才继承了帝位。所以有人诋毁他“贪位”。位,指帝位。
④汤、武以放弑之谋:汤打败桀,桀出奔南方。武王伐商,纣兵败自焚而死。所以有人诋毁他们放、弑其君。放,逐。弑,下杀上。
⑤五伯:即“五霸”。
⑥以人:指按一般人的标准。
⑦饰:通“饬”,灭,严整。
⑧难瞻:疑当作“难赡”,难以满足要求。赡,供之使足。
⑨节目:树木枝干交接之处为节,文理纠结不顺的部分为目。
⑩瑕瓋(zhè):玉上的斑点。
【译文】
用十全十美的标准举荐人必然是很难,这是事物的本质。有人用不爱儿子的名声去诋毁尧,用不孝顺父亲的称号去诋毁舜,用内心贪图帝位去诋毁禹,用谋划放逐、杀死君主去诋毁汤、武王,用侵吞掠夺别国去诋毁五霸。由此看来,事物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呢?所以,君子要求别人按照一般的标准,要求自己按照义的标准。按照一般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就容易得到满足,容易得到满足就能受到人民拥护;按照义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就难以做错事,难以做错事行为就严正。所以他们承担天地间的重任还游刃有余。不贤德的人就不是这样了。他们要求别人按照义的标准,要求自己按照一般的标准。按照义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就难以满足,难以满足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会失去;按照一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就容易做到,容易做到行为就苟且。所以天下如此之大他们却不能容身,自己招致危险,国家招致灭亡。这就是桀、纣、周幽王、周厉王的所作所为啊。一尺长的树木必定有节结,一寸大的玉石必定有瑕疵。先王知道事物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对事物的选择只会着重其长处。
【原文】
季孙氏劫公家①,孔子欲谕术则见外②,于是受养而便说③。鲁国以訾④。孔子曰:“龙食乎清而游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浊⑤,鱼食乎浊而游乎浊。今丘上不及龙,下不若鱼,丘其螭邪!”夫欲立功者,岂得中绳哉?救溺者濡⑥,追逃者趋。
【注释】
①季孙氏:春秋时鲁国最有权势的贵族,此当指季平子。《史记·孔子世家》:“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故下文言孔子“受养而便说”。劫公家:把持鲁国公室政权。
②谕术:即“谕以术”,以道理使之晓请。见外:被疏远。
③便说:便于劝说。
④訾(zǐ):毁谤非议。
⑤螭(chī):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龙之属。
⑥濡(rú):沾湿。
【译文】
季孙氏把持公室的政权,孔于想晓之以理,但这样就会被疏远,于是就去接受他的衣食,以便向他进言。鲁国人因此就都责备孔子。孔子说:“龙在清澈的水里吃东西,在清澈的水里游动;螭在清澈的水里吃东西,在浑浊的水里游动;鱼在浑浊的水里吃东西,在浑浊的水里游动。现在我往上赶不七龙,往下不像鱼那样,我大概像螭一样吧!”那些想建立功业的人,哪能处处都合乎规则呢?援救溺水之人的人要沾湿衣服,追赶逃跑之人的人则要奔跑。
【原文】
魏文侯弟曰季成①,友曰翟璜②。文侯欲相之,而未能决,以问李克③,李克对曰:“君欲置相,则问乐腾与王孙苟端孰贤④。”文侯曰:“善。”以王孙苟端为不肖,翟璜进之;以乐腾为贤,季成进之。故相季成。凡听于主,言人不可不慎。季成,弟也,翟璜,友也,而犹不能知,何由知乐腾与王孙苟端哉?疏贱者知,亲习者不知,理无自然。自然而断相⑤,过。李克之对文侯也亦过。虽皆过,譬之若金之与木,金虽柔,犹坚于木⑥。
【注释】
①季成:魏文侯弟。
②翟璜:又作“翟黄”。
③李克:战国初期人,子夏的学生,仕于魏。
④乐腾与王孙苟端:都是魏文侯之臣。
⑤自然:上当脱“理无”二字。
⑥金虽柔,犹坚于木:这是比喻说法,喻李克之过较文侯之过为轻。
【译文】
魏文侯的弟弟名叫季成,朋友名叫翟璜。文侯想让他们中的一个当相,但不能决断,就询问李克,李克回答说:“您想立相,那么看看乐腾与王孙苟端哪一个贤能。”文侯说:“好。”文侯认为王孙苟端不好,而他是翟璜举荐的;认为乐腾好,而他是季成举荐的。所以就让季成当了相。凡是言论被君主听从的人,谈论别人就不可不慎重。季成是弟弟,翟璜是朋友,而文侯尚且不能了解,又怎么能够了解乐腾与王孙苟端呢?对疏远低贱的人却了解,对亲近熟悉的人却不了解,没有这样的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却要以此决断相位,这就错了。李克回答文侯的话也错了。虽然他们都错了,但是就如同金和木一样,金虽然软,但还是比木坚硬。
【原文】
宁戚欲干齐桓公①,穷困无以自进,于是为商旅将任车以至齐②,暮宿于郭门之外③。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任车④,爝火甚盛⑤,从者甚众。宁戚饭牛居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⑥。桓公反,至,从者以请。桓公赐之衣冠,将见之。宁戚见,说桓公以治境内。明日复见,说桓公以为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群臣争之曰⑦:“客,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使人问之。而固贤者也,用之未晚也。”桓公曰:“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己。”凡听必有以矣,今听而不复问,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难全,权而用其长者,当举也。桓公得之矣。
【注释】
④宁戚:即宁速。干:谋求官职。
②任车:装载货物的车子。任,装载。
③郭:外城。
④辟:躲避。这个意义后来写作”避”。这里是使躲避的意思。
⑤爝(jué)火:小火把。
⑥后车:副车,侍从之车。
⑦争:劝谏。这个意义后来写作“诤”。
【译文】
宁戚想向齐桓公谋求官职,但自己处境穷困,没有办法得到举荐,于是就给商人赶着装载货物的车子到了齐国,傍晚住在城门外。桓公到郊外迎客,夜里打开城门,让装载货物的车子躲开,火把明亮,跟随的人很多。宁戚在车下喂牛,望见桓公,心里很悲伤,就敲着牛角大声唱歌唱。桓公听到歌声,抚摸着自己车夫的手说:“真是与众不同啊!这个唱歌的不是一般人!”就命令副车载着他。桓公回去,到了朝廷里,跟随的人请示桓公如何安置宁戚。桓公赐给他衣服帽子,准备召见他。宁戚见到桓公,用如何治理国家的话劝说桓公。第二天又谒见桓公,用如何治理天下的话劝说桓公。桓公非常高兴,准备任用他。臣子们劝谏说:“这个客人是卫国人。卫国离齐国不远,您不如去询问一下。如果确实是个贤德的人,再任用他不晚。”桓公说:“不是这样。去询问,担心他有小毛病。因为人家的小毛病,丢掉人家的大优点,这正是君主失掉天下杰出人才的原因。”凡是听取别人的主张一定是有根据的了,现在听从了他的主张而不再去追究他的为人如何,这是因为其主张符合听者心中的标准。况且人本来就难十全十美,衡量以后用其所长,这是举荐人才的最恰当做法。桓公算是掌握住这个原则的了。
恃君览·骄恣
【原文】
亡国之主,必自骄,必自智,必轻物。自骄则简士①,自智则专独,轻物则无备。无备召祸,专独位危,简士壅塞②。欲无壅塞,必礼士;欲位无危,必得众;欲无召祸,必完备。三者,人君之大经也③。
晋厉公侈淫④,好听谗人,欲尽去其大臣而立其左右。胥童谓厉公日⑤:“必先杀三郄⑥。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⑦。”公曰:“诺。”乃使长鱼矫杀郄犨、郄锜、郄至于朝⑧,而陈其尸。于是厉公游于匠丽氏⑨,栾书、中行偃劫而幽之⑩。诸侯莫之救,百姓莫之哀。三月而杀之。人主之患,患在知能害人,而不知害人之不当而反自及也(11)。是何也?智短也。智短则不知化,不知化者举自危(12)。
【注释】
①简:怠慢。
②壅塞:指听闻闭塞。
③经:道,常道。
④晋厉公:春秋时期晋国君主,前580年——前573年在位。
⑤胥童;他书或作“胥之昧”,晋大夫,厉公用为卿,后被栾书、中行偃杀死。
⑥三郄(xì):即下文所说的郄犨、郄锜,郄至。郄氏是晋国的大族。
⑦不逼:指不逼迫公室,即不威胁公室。
⑧长鱼矫:晋厉公嬖臣。
⑨匠丽氏:《史记·晋世家》作“匠骊氏”,裴骃《集解》引贾逵曰:“匠骊氏,晋外嬖大夫在翼者。”(翼,晋旧都,在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⑩栾书;即栾武子,晋大夫。 中行偃;即荀偃,字伯游。 幽:囚禁。
(11)自及:自己赶上祸害。
(12)圆举:动,行动。
【译文】
亡国之君,必然是骄傲自满,必然是自以为聪明,必然是轻视外物。骄傲自满就会傲视贤士,自以为聪明就会独断专行,看轻外物就会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就会召致祸患,独断专行君位就会危险,傲视贤士听闻就会很闭塞。要想不闭塞,就必须礼贤下士;要想君位不危险,就必须得到众人辅佐;要想不召致祸患,就必须准备齐全。这三条,是君主治理国家最大的原则。
晋厉公奢侈放纵,喜欢听信谗人之言,他想把他的大臣们都除掉,提拔他身边的人为官。胥童对厉公说:“一定要先杀掉三个姓郄的。他们家族大,对公室有很多怨恨,除掉大家族,就不会威逼公室了。”厉公说:“好吧。”于是就派长鱼矫在朝廷上杀死了郄犨、郄锜、郄至,陈列他们的尸体以示众。接着厉公到匠丽氏那里游乐,栾书、中行偃劫持并囚禁了他。诸侯们没有人援救他,百姓们没有人哀怜他。三个月过后,就把他杀死了。君主的弊病,在于只知道自己能危害剐人,却不知道如果所害的人是不该害的反而会遭殃自己。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智谋短浅啊。智谋短浅就不知道事物的变化,不知道事物变化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危害自己。
【原文】
赵简子沈鸾徼于河①,曰:“吾尝好声色矣,而鸾徼致之;吾尝好宫室台榭矣,而鸾徼为之;吾尝好良马善御矣,而鸾徼来之②。今吾好士六年矣,而鸾徼未尝进一人也。是长吾过而绌善也③。”故若简子者,能厚以礼督责于其臣矣。以礼督责于其臣,则入主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非;可与为直,而不可与为枉。此三代之盛教。
【注释】
①鸾微:他书或作“栾激”,赵简子臣。
②来(lài)之:使之来。来,用如使动。
③绌(chǔa)善;当“绌吾善”(依陶鸿庆、孙人和说)。绌,减损。
【译文】
赵简子把鸾徼沉没入黄河里,说:“我曾爱好音乐女色,鸾徼就给我弄来;我爱好宫室台榭,鸾徼就给我修建,我曾爱好良马好驭手,鸾徼就给我找来。如今我爱好贤士六年了,可鸾徼却不曾举荐过一个人。这是助长我的过错、磨灭我的长处啊。”所以象简子这样的人,是能严格地依照原则审察责求自己的臣子了。对自己的臣子依照原则审察责求,那么就可以和他一起为善,而不可以他一起为非;可以跟他一起做正直的事,而不可以跟他一起做邪曲的事。这就是夏商周三代的美好教化。
恃君览·观表
【原文】
凡论人心,观事传①,不可不熟,不可不深。天为高矣,而日月星辰云气雨露未尝休也②;地为大矣,而水泉草木毛羽裸麟未尝息也③。凡居于天地之间、六合之内者④,其务为相安利也,夫为相害危者,不可胜数。人事皆然。事随心,心随欲。欲无度者,其心无度。心无度者,则其所为不可知矣。人之心隐匿难见,渊深难测。故圣人于事志焉⑤。圣人之所以过人以先知,先知必审征表⑥。无征表而欲先知,尧、舜与众人同等。征虽易,表虽难,圣人则不可以飘矣⑦。众人则无道至焉。无道至则以为神,以为幸。非神非幸,其数不得不然。郈成子、吴起近之矣⑧。
【注释】
①事传:事迹,事情。
②休:止。
③毛:指虎狼之类有毛皮的动物。 羽:指飞禽。 裸:指糜鹿牛羊之类裸蹄动物。 鳞:指龙鱼之类。 以上两句意思是说,天地之间的事物都有可以察见的征兆。
④六合:天,地、四方谓之“六合”。
⑤志焉:观其志。志,用如动词。
⑥征:这里指与内心相一致的征兆(依高诱说)。表:这里指与内心不同的虚假的表象(依高诱说)。
⑦飘:迅疾。
⑧郈成子:鲁国大夫。
【译文】
凡是衡量人心,观察事物,不可以不精审,不可以不深入。天算是很高了,而日月星辰云气雨露却从不曾休止过;地算是很大了,但水泉草木飞禽走兽却从不曾灭绝过。凡是处于天地之间四方之内的,本来都应该尽力做到互安互利,可是它们之间互相危害的,却数不胜数。人和事情也都是如此。事情取决于人心,人心取决于欲望。欲望没有限度的,人心也没有限度。人心没有限度的,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会被了解了。人的心思隐藏着,难以窥见,就象深渊难以测量一样。所以圣人考察事情必先观察行事之人的志向。圣人之所以超过一般人,是因为能先知先觉,要先知先觉必须审察征兆和表象。没有征兆表象却想先知先觉,就是尧、舜也和一般人一样不能做到。虽然真象易于观察,假象难于考查,圣人却不论对哪种情况都不可以匆忙下结论。一般人不能审察征兆和表象,所以就无法达到先知先觉了。无法达到先知先觉,就认为先知者是靠神力,是靠侥幸。其实先知并不是靠神力,并不是靠侥幸,而是圣人根据征兆表象看到事理而不得不如此。郈成子、吴起就接近于先知先觉了。
【原文】
古之善相马者,寒风是相口齿①,麻朝相颊,子女厉相目,卫忌相髭,许鄙相②,投伐褐相胸胁,管青相膹③,陈悲相股脚④,秦牙相前,赞君相后。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⑤。其所以相者不同,见马之一征也,而知节之高卑⑥,足之滑易⑦,材之坚脆,能之长短。非独相马然也,人亦有征,事与国皆有征。圣人上知千岁,下知千岁,非意之也⑧,盖有自云也⑨。绿图幡薄⑩,从此生矣。
【注释】
①寒风是:即“韩风氏”,与下文的“麻朝”、“子女厉”、“卫忌”、“许鄙”、“投伐褐”,“管青”、“陈悲”、“秦牙”、“赞君”都是古代善相马者。
②(kāo);臀部。
③膹:当为“唇”字之误。 :同“吻”。
④股:大腿。 脚:小腿。
⑤毕木此句下有“若赵之王良,秦之伯乐,九方堙,尤尽其妙矣”十七字,今据众本删。
⑥节:指骨节。
⑦滑易:义未详。据文意,疑指快慢。
⑧意:猜想,测度。
⑨有自:有原因。 云:语气词。
⑩绿图幡薄:说法不一,难以详考。按绿图,似指“河图”。据古代传说,江河所出图篆皆为绿色,故别称“绿图”(《墨子·非攻下》有“河出绿图”语)。幡薄,当即簿册。“幡”与“薄”义同,“薄”通“簿”。河出绿图幡薄,古人以为帝王圣者受命之瑞。
【译文】
古代善于相马的人,寒风观察马的口齿,麻朝观察马的面颊,子女厉观察马的眼睛,卫忌观察马的须髭,许鄙观察马的臀部,投伐褐观察马的胸肋,管青品评马的嘴唇,陈悲观察马腿,秦牙品评马的前部,赞君品评马的后部。这十人,都是天下的良工巧匠。他们用来相马的方法不同,但他们看到马的一处征象,就能知道马骨节的高低,腿脚的快慢,体质的强弱,才能的高下。不仅相马是这样,人也是有征兆的,事情和国家都是有征兆的。圣人往上知道千年以前的事,往下知道千年以后的事,并不是靠猜想,而是有根据的。绿图幡薄这些吉祥征兆,就从此产生了。
开春论·察览①
【原文】
今有良医于此,治十人而起几人,所以求之万也。故贤者之致功名也,必乎良医,而君人者不知疾求,岂不过哉?今夫塞者,勇力、时日、卜筮、祷祠无事焉,善者必胜。②立功名亦然,要在得贤。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国治身逸。天下之贤主,岂必苦形愁③。考虑哉?执其要而已矣。雪霜雨露时,则万物育矣,人民修矣,疾病妖厉去矣。故日尧之容若委衣裘④,以言少事也。
宓子贱治单父⑤,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宓子曰:“我之谓为任人,子之谓⑥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宓子则君子矣,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以治义矣,任其数⑦而已矣。巫马期则不然,弊生事⑧使精,劳手足,烦教诏,虽治犹未至也。
【注释】
①察贤:发现、辨识贤士。本篇阐述的是阴阳家的学说。
②塞:古代的一种玩的游戏,就像现在的斗牌、打扑克。时曰:时与日的吉凶。祷祠:求神降福。
③愁:再三考虑,苦心考虑。
④容:仪表。委,委曲,下垂。委衣裘:衣裘下垂,说明手足不动,衣裘也下垂不掀起。
⑤宓(mì)子贱,与下面的“巫马期”都是孔子的弟子。单父:春秋鲁国的地名。
⑥谓:通“为”,治理。
⑦数:术,手段。
⑧事:通“使”,使用。
【译文】
如果这里有位良医,治疗的十人中使九人的病有起色,那求他治病的人就会成千上万。所以,贤者为国君招致功名,比良医治病更有把握。但国君不知急于访求贤者,怎么会不犯错误呢?如今那些玩棋戏的人,凭借勇力、时日及占筮、祭祷都无济于事,而精于棋艺的人终必获胜。建立功名也是这样,关键在于求得贤者。魏文侯拜卜子夏为师,以田子方为友,礼遇段干木,于是国家得到治理,自身得到安逸。天下的贤君,难道一定要形体劳累、苦思愁虑么?只需抓住要领罢了。雪霜雨露适时,万物就生长,人民就休养生息,疾病和邪恶就悄除了。所以说,尧帝的仪容是那样悠闲自得,垂拱而治,这说明他政事是很少的。
宓子贱治理单父县,只弹弹琴,自身不下殿堂而单父县就得到治理。巫马期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日夜不停,亲自处理政事,单父县也得到治理。巫马期向宓子贱请教其中原因。宓子贱说:“我是靠用人,你是靠用力,用力因之劳累,用人因之安逸。”宓子贱乃是个君子,他四肢安逸,耳目像全,心平气和,而百官治理得恰当,这是运用了用人之术而已。巫马期就不是这样,他耗费生命,使用精神,劳累手脚,频发教令,虽然治理好了单父县,但却并未达到最高境界。
开春论·爱类①
【原文】
仁于他物,不仁于人,不得为仁、不仁于他物,独仁于人,犹若为仁。仁也者,仁乎其类者也。故仁人之于民也,可以便之,无不行也。《神农之教》曰:“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饥矣;女有当年②而不绩者,则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亲耕,妻亲绩③,所以见致民利也。贤人之不远海内之路,而时往来乎王公之朝,非以要④利也,以民为务故也。人主有能以民为务者,则天下归之矣。王也者,非必坚甲利兵选卒练士也,非必隳⑤人之城郭、杀人之士民也。上世之王者众矣,而事皆不同。其当世之急、忧民之利、除民之害同。
【注释】
①爱类:本篇是惠施流派的学说。爱类,就是同类相爱的意思。
②当年:就是丁年,成年。
③绩:辑麻,把麻搓成线。
④要:追求。
⑤隳(huī):毁。
【译文】
对其他事物仁慈,对人却不爱惜,这不叫仁爱;对其他事物不爱惜,只对人爱惜,还可以叫仁爱。仁爱的做法就是要爱惜自己的同类。所以,有仁义的人对于百姓,只要是令百姓方便的事,就没有什么是不去做的。《神农之教》上面说:“男子在壮年的时候,如果不去进行农业生产,天下就会有人因此挨饥;女子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不去织布纺线,天下就会有人因此受冻了。”所以神农自己亲自在田地里耕种,他的妻子亲自进行纺织采麻,这样做是表示要为百姓谋取利益贤德的人不嫌海内的道路遥远,经常在王公的朝廷卜往来,不是要索取个人的私利,是为了百姓的事务而奔走。君主中有能够把百姓的事看成是自己的事务的话,天下就将会属于这样的一位君主。成为天下的王者,不是一定要有坚固的盔甲、锋利的武器、精选的将士、受训练的士兵,不是一定要摧毁别人的城墙、杀死别人的士兵与民众。上一代成为天子的人很多,每个人的事迹却都不相同。但他们在位的时候去完成当时社会上最急迫的要去做的事、关心百姓的利益、为百姓消除祸害这些却是相同的。
【原文】
公输般①为云梯②,欲以攻宋。墨子③闻之,自鲁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④,见荆王⑤曰:“臣北方之鄙人也,闻大王将攻宋,信有之乎?”王曰:“然,”墨子曰:“必得宋乃攻之乎?亡其⑥坏得宋且不义犹攻之乎?”王曰:“必不得宋,⑦且有不义,则曷为攻之?”墨子曰:“甚善。臣以宋必不可得,”王曰:“公输般天下之巧工也,已为攻宋之械矣。”墨子曰:“请令公输般试攻之,臣清试守之。”于是公输般设攻宋之械,墨子设守宋之备。公输般九攻之,墨子九却之,不能人,故荆辍⑧不攻宋。故曰墨子能以术御荆、免宋之难者,此之谓也。
【注释】
①公输般:姓公输,名般,又叫鲁班,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建筑工匠。
②云梯:一种用来登城的长梯子,详细形制如今已经失传。
③墨子:就是墨翟,春秋战国思想家。
④郢(yǐng):春秋战国时候楚国的国都。
⑤荆王:楚王,指楚惠王。
⑥亡其:或者,还是。亡,无。
⑦有:通“又”。
⑧辍:停止,中止。
【译文】
公输班制造云梯,想要以此来攻打宋国。墨子听了,从鲁国出发,撕裂了衣服裹脚,日夜赶路,赶了十天十夜来到了楚国,拜见楚王说:“我是北方的一个普通人,听说大王将要攻打宋国,有这回事吗?”大王说:“对。”墨子说:“是一定可以夺得宋围才去攻打它吧?或者是没有获胜的把握加之这又是不正义的战争,但还是去攻打它呢?”大王说:“如果一定拿不下宋国,而且又没有正当的原因,那为什么去攻打它呢?”墨子说:“十分对。我认为攻打宋国不可能成功”大王说:“公输班,是天下的巧匠,已经在为我制造攻打宋国的工具了。”墨子说:“我想请公输班试一下攻打,我请求来进行防守。”于是公输班就设置攻打宋国的器械,墨子设置守卫宋国的防备。公输班进攻了九次,墨子却九次打退他的进攻,使他不能进入,所以楚国停止了攻打宋国的计划。所以说,墨子能够利用战术方法来抵御楚国的进攻,避免了宋国的灾难,说的就是这件事。
【原文】
匡章①谓惠子②曰:“齐王之所以用兵而不休,攻击人而不止者,其故何也?”惠子曰:“大者可以王,其次可以霸也。”匡章曰:“公之学去争,今又王齐王,何其到③也?”惠子曰:“今有人于此,欲必击其爱子之头,石可以代之。公取之代乎,其不与?”匡章曰:“施④取代之。子头所重也,石所轻也。击其所轻以免其所重,岂不可哉?”惠子曰:“今可以王齐王而寿黔首⑤之命,免民之死,是以石代爱子头也,何为不为?”民寒则欲火,暑则欲冰,燥则欲湿,湿则欲燥。寒暑燥湿相反,其于利民一也。利民岂一道哉?当其时而已矣。
【注释】
①匡章:战国时候的齐国大将。
②惠子:就是惠施,名家的代表人物。
③到:同“倒”,颠倒,自相矛盾。
④施:发语词。
⑤黔首:先秦时候对百姓的称谓。
【译文】
匡章对惠子说:“齐王不停地使用军队,没有止境地攻击别人,这是什么原因呢?”惠子说:“最大的原因是可以成为天下的大王,其次的原因是可以称霸诸侯。”匡章说:“先生的学说是要舍弃争斗,但现在你又侍奉齐王为自己的大王,这不是矛盾吗?”惠子说:“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在这里,将一定要敲碎他所爱的儿子的头颅,但可以用石头代替他儿子的头颅。先生是用石头去代替还是不用呢?”匡章说:“当然用石头去代替。儿子的头颅足贵重的东西,石头是轻贱之物。敲击轻贱之物来免除自己所认为贵重的东西,不可以吗?”惠子说:“如今我可以帮助齐王当国君,从而使百姓的生命保住,免除了黎民的死亡,这就是用石头代替爱子头颅的做法,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百姓在寒冷的时候就想生火,暑热的时候就想用冰块消暑,干燥的时候就想可以潮湿一点,潮湿的时候就盼望干燥。寒冷暑热干燥潮湿的性质正好相反,但它们对人民有利的一面都相同。对人民有利的途径难道只有一种吗?只要适合当时的百姓就行了。
慎行论·疑似
【原文】
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剑者之所患,患剑之似吴干者①;贤主之所患,患人之博闻辩言而似通者。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所大惑,而圣人之所加虑也,故墨子见歧道而哭之②。
【注释】
①吴干:宝剑名,传为春秋时吴人干将所铸,故称“吴干”,又名“干将”。
②见歧道而哭之:因为歧路使人捉摸不定,所以为之哭泣。《淮南子·说林训》说哭歧路的是杨朱。
【译文】
让人感到迷惑的,一定是相似的事物。玉工所忧虑的,是像玉一样的石头;相剑的人所忧虑的,是像吴干一样的剑;贤明的君主所忧虑的,是见闻广博、能言善辩像是通达事理的人。亡国的君主好像很聪明,亡国的臣子好像很忠诚。相似的事物,是愚昧的人深感迷惑、圣人要用心思索的,所以墨子才看见歧路为之哭泣的。
【原文】
周宅酆、镐①,近戎人。与诸侯约:为高葆祷于王路②,置鼓其上,远近相闻。即戎寇至③,传鼓相告,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当至④,幽王击鼓,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说⑤,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数击鼓,诸侯之兵数至而无寇。至于后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于丽山之下⑥,为天下笑。此夫以无寇失真寇者也。贤者有小恶以致大恶,褒姒之败,乃令幽王好小说以致大灭。故形骸相离,三公九卿出走。此褒姒之所用死晦,而平王所以东徙也⑦,秦襄、晋文之所以劳王劳而赐地也⑧。
【注释】
①宅:居。酆(fēng):周文王时周的国都,在今陕西户县东。字又作“丰”。镐(hào):周武王的国都.又名镐京、宗周,在今陕西西安西南,沣水东岸。
②葆:通“堡”,小城。祷:当为衍文。王路:大路。
③即:如果。
④当:通“尝”。
⑤褒姒(bāosì);周幽王宠妃,本为褒国女子,姒姓,周幽王伐褒时所得。
⑥丽(lí)山:在陕西临潼东南,又作“骊山”。
⑦平王:周平王,名宜臼,幽王子,公元前770—前720年在位。幽王死,平王为避戎人,迁都于洛邑(今洛阳),是为东周。
⑧秦襄:秦襄公,公元前777—前766年在位。晋文:晋文侯,名仇,公元前780—前746年在位。劳王劳:下一“劳”字当为衍文。劳王,即勤王的意思,为天子辛劳尽力。秦襄公、晋文侯都曾护卫平王东迁,有功于周王朝。
【译文】
周建都于酆、镐,靠近戎人。和诸侯达成约定;在大路上修筑高大的土堡,上面设置大鼓,使远近都听见鼓声。如果戎兵入侵,就由近及远击鼓传告,诸侯的军队就束援救天子。戎兵曾经入侵,周幽王击鼓,诸侯军队都如约而至,褒姒看了非常高兴.很喜欢幽王这种做法。幽王希望看到褒姒的笑靥,于是屡屡击鼓,诸侯的军队就多次到来,却没有敌兵。到后来戎兵真的来了,幽王击鼓,但诸侯的军队却不再到来,幽王于是被杀死在骊山之下,被天下人耻笑。这是因为没有敌寇乱击鼓而误了真的敌寇啊!贤明的人有小的过失尚且会招致大的灾祸,更何况是不肖的人呢?褒姒败坏国事,是让幽王喜好无足轻重的欢乐而导致杀身亡国。所以幽王身首分离,三公九卿出逃。这也是褒姒所以身死、平王所以东迁的原因,是秦襄公、晋文侯所以起兵勤王、被赐以土地的原因。
【原文】
梁北有黎丘部①,有奇鬼焉,喜效人之子侄昆弟之状②。邑丈人有之市而醉归者③,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状,扶而道苦之④。丈人归,酒醒,而诮其子曰⑤:“吾为汝父也,岂谓不慈哉?我醉,汝道苦我,何故?”其子泣而触地曰:“孽矣⑥!无此事也。昔也往责于东邑⑦,人可问也。”其父信之,曰:“嘻!是必夫奇鬼也!我固尝闻之矣。”明日端复饮于市⑧,欲遇而刺杀之。明旦之市而醉,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遂逝迎之⑨。丈人望其真子,拔剑而刺之。丈人智惑于似其子者,而杀于真子。夫惑于似士者而失于真士,此黎丘丈人之智也。
【注释】
①梁:周时诸侯国,后为秦所灭。部:《后汉书·张衡传》李贤注引作“乡”。
②喜:当作“善”。子侄:当作“子姓”,子孙。昆弟:兄弟。
③丈人:对老者的尊称。
④苦之:折磨他。
⑤诮(qiào):责备。
⑥孽:妖孽,怪异。
⑦责:讨债。此义后来写作“债”。
⑧端:故意。
⑨逝:往。
【译文】
梁国北部有个黎丘乡,那里有个奇鬼,善于模仿人的子孙兄弟。乡中有个老者到市上去,喝醉了酒往家走,黎丘奇鬼模仿他儿子的样子,搀扶他回家,在路上苦苦折磨他。老者回到家里,酒醒后责问儿子说:“我作为父亲,难道能说不慈爱吗?我喝醉了,你在路上苦苦折磨我,这是为什么?”他的儿子哭着以头碰地说:“您遇到鬼怪了!没有这回事呀!昨天我去东乡讨债,这是可以问别人的。”父亲相信了儿子的话,说:“噢,这一定是那个奇鬼作怪了!我本来就听人说起过它。”第二天老者特意又到市上饮酒,希望再次遇见奇鬼,把它杀死。天刚亮就到市上去,卫喝醉了,他的儿子怕父亲回不了家,就去接他。老者望见儿子,拔剑就刺。老者的思想被像他儿子的奇鬼所迷惑,而杀死丁自己的真儿子。那些被像是贤士的人所迷惑的人,错过了真正的贤士,这种思想就黎丘老者一样啊!
【原文】
疑似之迹,不可不察,察之必于其人也①。舜为御②,尧为左③,禹为右④,入于泽而问牧童,入于水而问渔师,奚故也?其知之审也。夫孪子之相似者,其母常识之,知之审也。
【注释】
①其人:适当的人。指熟悉了解这方面情况的人。
②御:御者,驾车的人。
③左:古时乘车,尊者居左。这里指居于车的左边的尊者。
④右:车右,职责是保卫尊者。
【译文】
对于令人疑惑的相似的现象,不能不去审察清楚。审察这种现象,一定要找个适当的人。即使舜做车夫,尧做主人,禹做车右,进入草泽也要问牧童,到了水边也要问渔夫,是什么缘故呢?困为他们对情况了解得清楚。孪生子长得很相像,但他们的母亲总是能够辨认出来,这是因为母亲对他们了解得清楚。
慎行论·察传
【原文】
夫得言不可以不察。数传而白为黑,黑为白。故狗似玃①,玃似母猴②,母猴似人,人之与狗则远矣。此愚者之所以大过也。
【注释】
①玃(jué):兽名,似猕猴而形体较大。
②母猴:兽名,又称猕猴、沐猴。
【译文】
听到传闻不可以不审察清楚。多次辗转相传,白的就变成黑的,黑的就变成白的。狗像玃,玃像母猴,母猴像人,但是人和狗就差远了。这正是愚蠢的人造成大误的原因。
【原文】
闻而审①,则为福矣;闻而不审,不若无闻矣。齐桓公闻管子于鲍叔,楚庄闻孙叔敖于沈尹筮,审之也,故国霸诸侯也。吴王闻越王勾践于太宰嚭②,智伯闻赵襄子于张武③,不审也,故国亡身死也。
【注释】
①而:如果。审:审察。
②太宰嚭(pǐ):伯嚭,春秋楚人,为吴王夫差太宰,所以称为“太宰嚭”。夫差败越之后,伯嚭接受越人贿赂,极力劝说夫差允许越国求和,使吴国终为越王勾践所灭。
③智伯:名瑶,春秋晋哀公卿。赵襄于:名无恤,晋卿。张武:智伯的家臣。张武劝智伯纠合韩康子、魏桓子把赵襄于围困在晋阳,后韩、赵、魏三家暗中联合,反灭了智伯。
【译文】
如果听到传闻加以审察,会带来好处;如果听到传闻不加审察,就不如没有听到。齐桓公从鲍叔那里听到关于管仲的情况,楚庄王从沈尹筮那里听到关于孙叔敖的情况,听到以后加以审察,所以才能称霸语侯。吴王夫差从太宰嚭那里听到关于越王勾践的议论,智伯从张武那里听到关于赵襄子的议论,听到以后不加审察,所以落得国破身亡。
【原文】
凡闻言必熟论①,其于人必验之以理。鲁哀公问于孔子曰:“乐正夔一足②,信乎?”孔子曰:“昔者舜欲以乐传教于天下③,乃令重黎举夔于草莽之中而进之④,舜以为乐正。夔于是正六律,和五声,以通八风⑤,而天下大服。重黎又欲益求人,舜曰:‘夫乐,天地之精也,得失之节也⑥,故唯圣人为能和,乐之本也⑦。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日‘夔一足’,非‘一足’也。”宋之丁氏,家无井而出溉汲⑧,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闻而传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国人道之,闻之于宋君。宋君令人问之于丁氏,丁氏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于井中也。”求能之若此⑨,不若无闻也。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⑩:“晋师三豕涉河(11)。”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12),‘豕’与‘亥’相似(13)。”至于晋而问之,则曰“晋师己亥涉河”也。
【注释】
①熟论:深入研究、考察。
②乐正:乐官之长。夔(kuí):人名,善音律,舜时为乐正。
③传教:传布教化。古人认为音乐与推行教化关系极大,把音乐看作移风易俗的工具。
④重(chóng)黎:相传尧时掌管时令,后为舜臣。草莽:草野,指民间。
⑤通:调和。八风:八方之风。
⑥节:关键。
⑦乐之本也:这句话当作“和,乐之本也”,脱一“和”字。
⑧溉:灌注。汲:打水。这里“溉”“汲”连用,就是打水的意思。
⑨能:疑为“闻”字之误。
⑩史记:记载历史的书。
(11)豕:猪。涉河:渡黄河。
(12)“己”与“三”相近:“己”古文作“已”,与“三”形近。
(13)“豕”与“亥’’相似:“豕”古文作“”,“亥”古文作“”,二者形体相似。
【译文】
凡是听到的传闻一定要深入考察,关于人的传闻一定要用事理加以验证。鲁哀公问孔子说:“听说舜的乐正夔只有一只脚,是真的吗?”孔子说:“从前舜想利用音乐把教化传布到天下,于是让重黎把夔从民间选拔出来,进荐给君主,舜任用他为乐正。于是夔正定六律,和谐五声,以调和八风,因而天下完全归服。重黎还想多找些像夔这样的人,舜说:‘音乐是天地之气的精华,政治得失的关键,所以只有圣人才能使音乐和谐,而和谐是音乐的根本。夔能使音乐和谐,以此安定天下。像夔这样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所以说‘夔一足’,并不是说‘夔只有一只脚’!”宋国的丁氏,家里没有井,要外出打水,经常有一个专人在外。等到他家挖了井,就告诉别人说:“我挖井得到一个人。”有人听到了就传言说:“丁氏挖井挖得一个人。”国人谈论这件事,让宋国国君昕到了。宋君派人去问丁氏,丁氏说:“我是说得到了一个人使唤,并不是从井里挖到一个人。”对传闻如果这样不得法地寻根究底,就不如没有听到。子夏到晋国去,路过卫国,听到有人读史书,说:“晋国军队三豕渡过黄河。”子夏说:“这是不对的。‘三豕’应是‘己亥’。‘己’和‘三’形体相近,‘豕’和‘亥’写法类似。”到了晋国一问,果然回答说“晋国军队己亥这天渡过了黄河”。
【原文】
辞多类非而是,多类是而非。是非之经,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然则何以慎?缘物之情及人之情以为所闻,则得之矣。
【注释】
①经:界限。
②缘:顺着。为:动词,这里指审察。
【译文】
言辞有很多似乎错误但其实是正确的,也有很多似乎正确其实却错误的。正确和错误的界限,一定要分清。这是连圣人都要慎重对待的。那么怎样慎重对待呢?就是要顺着自然和人事的情理来考察听到的传闻,这样就可以得到真实的情况了。
贵直论·直谏
【原文】
言极则怒①,怒则说者危。非贤者孰肯犯危②?而非贤者也,将以要利矣③;要利之人,犯危何益?故不肖主无贤者。无贤则不闻极言,不闻极言,则奸人比周④,百邪悉起。若此则无以存矣。凡国之存也,主之安也,必有以也⑤。不知所以,虽存必亡,虽安必危。所以不可不论也。
【注释】
①极:尽。指说话不加隐讳,毫无保留。
②犯:冒。
③要(yāo):求。
④比周:为私利而结台。
⑤以:因,原因。
【译文】
臣下尽情言谈,君主就会发怒。君主发怒,劝谏的人就会危险。除了贤明的人,谁肯去冒这风险?如果不是贤明的人,就要凭着进言谋取私利了。对于谋取私利的人来说,冒这危险有什么好处呢?所以不贤的君主身边没有贤人。没有贤人就听不到尽情之言,听不到尽情之言,奸人就会结党营私,各种邪说恶行就会一起产生。这样国家就会无法生存了。凡是国家的生存,君主的平安,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了解这个原因,即使目前生存也必定要灭亡,即使目前平安也必定会遭遇危险。国存主安的原因是不可不察知的。
【原文】
齐桓公、管仲、鲍叔、宁戚相与饮。酒酣,桓公谓鲍叔曰:“何不起为寿①?”鲍叔奉杯而进曰②:“使公毋忘出奔在于莒也,使管仲毋忘束缚而在于鲁也,使宁戚毋忘其饭牛而居于车下。”桓公避席再拜曰③:“寡人与大夫能皆毋忘夫子之言,则齐国之社稷幸于不殆矣④!”当此时也,桓公可与言极言矣。可与言极言,故可与为霸。
【注释】
①为寿:敬酒井献祝寿之辞,这是古人饮酒时的一种礼节。
②奉:捧。
③避席:离开坐席,这是恭敬惶恐的表示。
④幸于:幸而。 殆:危险。
【译文】
齐桓公、管仲、鲍叔牙、宁戚在一起喝酒。喝得正高兴时,桓公对鲍叔说:“为何不起身敬酒祝寿?”鲍叔捧起酒杯敬酒,说:“希望您不要忘记逃亡在莒国的情景,希望管仲不要忘记被囚禁在鲁国的情景,希望宁戚不要忘记自己喂牛住在车下的情景。”桓公离席对鲍叔再拜,说:“如果我和各位大夫能都不忘记您说的话,那么齐国的江山也许就没有危险了!”在这个时候,桓公是可以尽情进言的了。正因为可以尽情进言,所以可以跟他成就霸业。
贵直论·过理
【原文】
亡国之主一贯①。天时虽异,其事虽殊.所以亡同者②,乐不适也③。乐不适则不可以存。
糟丘酒池④,肉圃为格⑤,雕柱而桔诸侯⑥,不适也。刑鬼侯之女而取其环⑦,截涉者胫而视其髓,杀梅伯而遗文王其醢⑧,不适也。文王貌受以告诸侯。作为琁室⑨,筑为顷宫⑩,剖孕妇而观其化(11),杀比干而视其心,不适也。孔子闻之曰:“其窍通则比干不死矣(12)。”夏、商之所以亡也。
【注释】
①一贯:一样。
②所以亡同者:当作“所以亡者同”(依陶鸿庆说)。
③乐不适:以不适为乐。不适,指不合礼义。
④糟丘:用酒糟堆起的小山。 酒池:盛洒的池子。
⑤肉圃:肉林。 为格:设置炮格。炮格:烤肉用的铜架(依俞樾说)。格,铜架。
⑥雕:通“铸”(依许维遥说)。 铸柱:指铸造铜柱,下面点火,让人爬行柱上,坠入火中烧死。这是纣设置的一种酷刑。 桔:当为“梏”字之误(依孙诒让说)。梏,通“酷”(依许维通说),虐害。
⑦刑:杀。 鬼侯:商末诸侯,纣时为三公之一。鬼候的女儿为商纣之妾。 环:玉圈,古人的一种饰物。
⑧梅伯:纣时诸侯。 遗(wèi):送给。 醢(hǎi):肉酱。
⑨作为:就是作的意思,这里指建造。 琁室:用美玉装饰的房屋。琁(xuán),美玉。据其他文献,作为斑室的是夏桀。
⑩顷宫:高大巍峨的宫殿。顷,通“倾”,形容高高耸立,好象要倾倒一样。
(11)化:指未成形的胎儿。
(12)其:指纣。 窍:心窍。
【译文】
亡国的君主都是一样的。天时虽然各异,行事虽然也有不同,但是他们灭亡的原因是相同的,都是把不合礼义当作快乐。把不合礼义当作快乐,就不能存在。
商纣设置糟丘、酒池、肉圃、炮格,铸造铜柱以虐害诸侯,杀死鬼侯的女儿摘取她的玉环,截断涉水者的小腿观看他的骨髓,这不合礼义。杀害梅伯,把用他的尸体制作的肉酱送给文王,这不合礼义 。文王表面接受下来,暗中把它告诉了其他诸侯。建造琁室,修筑顷宫,剖开孕妇之腹观看她的胎儿,杀死比干观看他的心脏,这不合礼义。孔子听到商纣的暴行,说:“他的心窍如果通达,比干就不会被杀了。”这正是商纣灭亡的原因。
【原文】
晋灵公无道①,从上弹人②,而观其避丸也。使宰人臑熊蹯③,不熟,杀之,令妇人载而过朝以示威④,不适也。赵盾骤谏而不听⑤,公恶之,乃使沮麛⑥。沮麛见之不忍贼⑦,曰:“不忘恭敬⑧,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⑨;弃君之命,不信。一于此⑩,不若死。”乃触廷槐而死(11)。
【注释】
①晋灵公:春秋晋国君,文公之孙,暴虐无道,为臣下所杀。
②弹(tán):用弹(dàn)弓射。
③宰人:厨师。臑:通“胹(ér),煮。蹯(fán):野兽的足掌。
④载:用车拉。 示威:显示威严。
⑤赵盾:春秋晋大夫,灵公时为正卿(执政大臣),谥宣子。 骤:屡次。
⑥使沮麛(jū mí):意思是派麛去杀赵盾。沮麛,灵公手下的武士,他书或作“鉏麂”。
⑦贼;杀。
⑧恭:恭顺。 敬;严肃,谨慎。
⑨忠:为别人做事尽心竭力。
⑩一于此:在这两者之中有一样。
(11)廷:通“庭”,院子。
【译文】
晋灵公暴虐无道,用弓弹从高处射人,看人如何躲避弹丸。让厨师煮熊掌,熊掌没煮熟,就把厨师杀死,命令妇人用车子拉着尸体从朝廷中经过,借以显示淫威。赵盾多次劝谏他也不听。灵公厌恶赵盾,就派沮麛去刺杀他。沮麛看到赵盾,不忍心杀他,说;“时刻不忘恭谨,这是百姓的主宰啊!杀害百姓的主宰,这是对百姓的不忠;抛弃国君的命令,这是对国君不守信用。两条中有一条,就不如自己死了好。”于是就撞在院中槐树上死了。
【原文】
齐湣王亡居卫①,谓公王丹日②:“我何如主也③?”王丹对曰:“王贤主也。臣闻古人有辞天下而无恨色者④,臣闻其声⑤,于王而见其实。王名称东帝⑥,实辨天下⑦。去国居卫,容貌充满⑧,颜色发扬⑨,无重国之意⑩。”王曰:“甚善!丹知寡人。寡人自去国居卫也,带益三副矣(11)。”
【注释】
①齐湣王居卫:指齐湣王末年为燕秦等国所伐逃亡齐卫之事,参见《贵直论》注(22)。
②公王丹:即本书《季秋纪·审己》中的“公玉丹”,湣王的幸臣。“主”为“玉”字之误。
③何如:怎样。
④辞:离别,这里是抛弃、失掉的意思。恨:遗憾。
⑤声:名。
⑥东帝:据《史记·田完敬仲世家》和《六国年表》所载,齐湣王三十六年(公元前288年)自称东帝,秦武王同时自称西帝。
⑦辨:治理。
⑧充满:充盈,肌肉丰满。
⑨发扬:焕发。
⑩重:看重。
(11)副:高诱注:“副或作倍”。带益三倍:极言其肥。
【译文】
齐湣王出亡,寓居卫国,问公玉丹说:“我是怎样的一个君主?”公玉丹回答说;“大王是个贤明的君主!我听说古时有人抛弃天下也没有憾色,从前我只是耳闻,今天在您身上眼见其实。您名义上称为东帝,实际是平治天下,但离开齐国住到卫国以后,体貌丰盈,容光焕发,毫无舍不得国家的念头。”滑王说:“说得太好了!还是公玉丹了解我啊!我自从离开齐国到了卫国,衣带已经增加三倍了!”
【原文】
宋王筑为蘖帝,鸱夷血,高悬之,射著甲胄,从下,血坠流地①。左右皆贺曰:“王之贤过汤、武矣。汤、武胜人,今王胜天,贤不可以加矣②。”宋王大说,饮酒。室中有呼万岁者,堂上尽应。堂上已应,堂下尽应。门外庭中闻之,莫敢不应。不适也。
【注释】
①宋王筑为蘖帝……血坠流地:此段文字错讹较多,不可通读,只能译其大意。《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述此事,作:“盛血以韦(皮革)囊,县(悬)而射之,命日‘射天’。宋王:指宋康王。蘖:通“(niè)”,高大的样子。 帝。高诱说为“台”字之误(繁体字“台”作“臺”,与“帝”字形近)。鸱(chī)夷:大的皮口袋,他书或作“鸱”。著(zhuó)‘穿。 胄:头盔。
②加:超过。
【译文】
宋康王筑起高台,用大皮口袋装上血,给它穿上铠甲头盔,高高地悬挂起来作为天帝,站在下边射它,血一直流到地上。他的左右侍从都祝贺他说:“您的贤明超过商汤和周武王了!商汤周武只能胜人,如今您却能胜天,您的贤明再也无法超越了!”宋康王非常高兴,于是设宴饮酒。室中有人喊万岁,堂上的人都应和。堂上一应和,堂下的人也就都应和,门外和院中的人听到了,没有一个人敢不应和。这样是不合礼义的。
不苟论·赞能
【原文】
贤者善人以人①,中人以事②,不肖者以财。得十良马,不若得一伯乐;得十良剑,不若得一欧冶③;得地千里,不若得一圣人。舜得皋陶而舜授之,汤得伊尹而有夏民,文王得吕望而服殷商。夫得圣人,岂有里数哉④?
【注释】
①善:亲善。 以人:指根据这个人的仁德。人,通“仁”。
②事:事功。
③欧冶:春秋时冶工,善铸剑。
④岂有里数哉:得圣人即可得天下,而天下土地不止千里,所以说“岂有里数哉”。
【译文】
贤明的人同人亲善是根据这个人的仁德,普通人同人亲善是根据这个人的功业,不肖的人同人亲善是根据这个人的财富。得到十匹好马,却不如得到一个伯乐;得到十口宝剑,还不如得到一个欧冶,得到千里土地,更不如得到一个圣人。舜得到皋陶就用他治好了天下,汤得到伊尹就拥有了夏的民众,周文王得到吕望就征服了殷商。得到了圣人,所得土地哪里可以用里数来限制呢!
【原文】
孙叔敖、沈尹茎相与友①。叔敖游于郢三年,声问不知②,修行不闻③。沈尹茎谓孙叔数曰:“说义以听④,方术信行⑤,能令人主上至于王,下至于霸,我不若子也。耦世接俗⑥,说义调均⑦,以适主心,子不如我也⑧。子何以不归耕乎?吾将为子游。”沈尹茎游于郢五年,荆王欲以为令尹,沈尹茎辞曰:“期思之鄙人有孙叔敖者⑨,圣人也。王必用之,臣不若也。”荆王于是使人以王舆迎叔敖,以为令尹⑩,十二年而庄王霸。此沈尹茎之力也。功无大乎进贤。
【注释】
①沈尹茎:与他篇的“沈尹筮”、“沈尹蒸”“沈尹巫”等实为一人。
②问:通“闻(wèn)”,名声。
③修行:好的品行。
④义:道理。
⑤方、术:都是道的意思,指主张和学说。 信:确定。
⑥耦、接:都是合的意思,
⑦调均:调和。
⑧如:毕本作“若”,今据众本改。
⑨期思:春秋楚邑,在今河南固始县西北。 鄙人:等于说草野之民。边邑。
⑩王舆:王车,君主乘的车。
【译文】
孙叔敖和沈尹茎彼此交好。孙叔敖到郢都出游了三年,名声不为人所知,美德也不为人了解。沈尹茎对孙叔敖说:“陈说道理能使人听从,所持方策必定能够实行,能使君主上至于称王天下,下至于称霸诸侯,这方面我不如你。随顺被会,附和世俗,陈说道理调和适中,以投合君主的心意,这方面你却不如我,你何不先回去耕田隐居呢?我将在这里为你奔走。”沈尹茎在郢都奔走了五年,楚王想用他为令尹。沈尹茎辞让说:“期思有个叫孙叔敖的草野之民,是个圣人。您一定要任用他,我比不上他。”于是楚王派人用王车把孙叔敖接来,用他做了令尹,过了十二年楚庄王成就了霸业。这正是沈尹茎的力量啊!功劳没有比举荐贤人再大的了。
不苟论·当赏①
【原文】
民无道知天,民以四时寒暑日月星辰之行知天。四时寒暑日月星辰之行当,则诸生有血气之类皆为得其处而安其产。人臣亦无道知主,人臣以赏罚爵禄之所加知主。主之赏罚爵禄之所加者宜,则亲疏远近贤不肖皆尽其力而以为用矣。
晋文公反国②,赏从亡者,而陶狐不与。左右曰:“君反国家,爵禄三出,而陶狐不与。敢问其说。”文公曰:“辅我以义、导我以礼者,吾以为上赏。教我以善、强我以贤者,吾以为次赏。拂吾所欲、数举吾过者。吾以为末赏。三者所以赏有功之臣也。若赏唐圃③之劳徒.则陶狐将为首矣。”周内史兴闻之曰:“晋公其霸乎!昔者圣王先德而后力,晋公其当之矣。”
秦小主夫人④用奄变,群贤不说自匿,百姓郁怨非上。公子连⑤亡在魏,闻之,欲人,因群臣与民从郑所之塞⑥。右主然守塞,弗入,曰:“臣有义,不两主。公子勉去矣。”公子连去,入翟⑦,从焉氏塞⑧,菌改入之。夫人闻之,大骇,令吏兴卒,奉命曰:“寇在边。”卒与吏其始发也,皆曰“往击寇”,中道因变曰:“非击寇也,迎主君也”公子连因与卒俱来,至雍⑨,围夫人,夫人自杀。公子连立,是为献公,怨右主然而将重罪之,德菌改而欲厚赏之监突争⑩之曰:“不可。秦公子之在外者众,若此则人臣争入亡公子矣。此不便主。”献公以为然。故复(11)右主然之罪,而赐菌政官大夫,赐守塞者人米二十石。献公可谓(11)能用赏罚矣。凡赏非以爱之也,罚非以恶之电,用观归也。所归善,虽恶之赏;所归不善,虽爱之罚;此先王之所以治乱安危也。
【注释】
①当赏:赏罚适当。本篇为阴阳家的学说。
②晋文公流亡,后来得到秦穆公的帮助,返回自己的国家。
③唐圃:就是场圃,种菜的菜园。
④秦小主夫人:秦惠公夫人,出子之母,出子就是小主。
⑤公子连:秦灵公的儿子,后来为秦献公。
⑥郑所之塞:在如今陕西华县附近。
⑦翟:就是狄。在当今黄河的西部,桥山山脉的东边,渭水的北岸。
⑧焉氏塞:应该在当今陕西富平县关山附近。
⑨雍:秦国都,在今天的陕西凤翔县境。
⑩争:同“诤”,谏。
(11)复:赦免。
【译文】
人们无法了解天,但他们依据四季的更替、寒暑的变化、日月星辰的运行去了解天。日月星辰的运行适当,一切有血气的生物就 会各得其所,平安地生长。臣子们无法了解君主,他们根据君主对赏罚、爵禄的施加来了解君主。君主的赏罚爵禄施加得适宜,无论关系亲疏、离得近的还是远的、贤明的还是不贤的,都会尽他们的力量为君主所用了。
晋文公回国后,奖赏曾追随他流亡的人,陶狐却没有份。左右的人说:“您回国做了国君,三次颁赐爵禄,陶狐没有份,敢问其中这是为什么?”晋文公说:“以道义辅导我,以礼仪教导我的人,我认为应受最高的奖赏。用善言教导我,以才干辅助我的人,我认为应受次一等的奖赏。违背我的欲望,屡次指出我过失的人,我认为应受末一等的奖赏。这三个等级的赏赐,是用以奖赏有功之臣的。如果要奖赏园艺场的劳工,陶狐将是第一个受奖的。”周朝的大夫内史兴听说这事后说:“晋文公将会成为霸主的!从前圣王先施德泽而后才用武力,晋文公大概当之无愧!”
秦国的出子之母任用宦官而发生变乱,群臣心中不快,隐匿不出;百姓憋着一肚子怨气,非议国君。公子连逃亡在魏国,听说这事后,打算回国,于是借群臣和百姓之力从郑所之塞进入。边境小吏右主然把守关口,不放公子连入境,说:“我有我做臣子的原则,不侍奉两个国君,还是劝公子快快离开吧。”公子连离去,进入翟国,想从焉氏塞进入,把守关口的将领菌改放他入境。出子之母听说这个消息,非常惊恐,命令官吏兴兵抵抗,官吏接到命令说:“敌寇在边境入侵。”当士兵和官吏开始出发时,都说“去打敌寇”,中途就改变了,说:“不是打敌寇,是迎接国君。”公子连于是和士兵一道进来,到了国都雍,包围了出子之母,其母自杀。公子连被拥立为国君,这就是秦献公。秦献公怨恨右主然,并准备重重治他的罪,他感激菌改并打算重重奖赏他。大夫监突劝谏说:“不行。秦国的公子在国外的多着呢,如果这样,就会使臣子们争着放流亡的公子回国了,这对君主不利。”献公认为对,因此赦免了右主然的罪,而赏赐菌改为大夫的爵位,赐给把守耍塞的人每人二十石米。献公可说是善于实行赏罚的了。凡是奖赏一个人,不是因为偏爱他;惩罚一个人,不是因为憎恶他,而是看赏罚之事可能导致什么结果。如果导致好的结果,即使憎恶,也应奖赏他;如果导致不好的结果,即使偏爱也应惩罚他。这是先王为什么能够治理混乱、安定危难的原因。
似顺论·有度①
【原文】
贤主有度而听,故不过。有度而以听,则不可欺矣,不可惶矣,不可恐矣,不可喜矣。凡人之知,不昏乎其所已知,而昏乎其所未知,则人之易欺矣,可惶矣,可恐矣,可喜矣,知之不审也。
客有问季子曰:“尧奚以知舜之能也?”季子曰:“尧固已治天下矣,舜言治天下而合己之符,是以知其能也。”“若虽知之,奚道知其不为私?”季子曰:“诸能治天下者,固必通乎性命之情者,当无私矣。夏不衣裘,非爱裘也,暖有余也。冬不用,非爱也,清有余也。圣人之不为私也,非爱费也,节乎己也。节己,虽贪污之心犹若止,又况乎圣人?”
许由非强也,有所乎通也。有所通则贪污之利外矣。
孔、墨之弟子徒属充满天下,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天下,然而无所行其术,教者术犹不能行,又况乎所教?是何也?仁义之术外也。夫以外胜内,匹夫徒步不能行,又况乎人主?唯通乎性命之情,而仁义之术自行矣。
先王不能尽知,执一而万物治。使人不能执一者,物惑之也。故日通意之悖,解心之缪,去德之累,通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悖意者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缪心者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者也。智能去就取舍六者,塞道者也。此四六者不荡乎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清明,清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注释】
①有度:有法度,就是摈弃一切私心,一切都诉诸法度。
②性命之情:生命的天性。
③:扇子。
④徒步:贫民。
【译文】
贤明的君主在自己的心里有一定的法度来倾听别人的意见,所以就不会犯错误。心里存在一定法度来倾听别人的话,就不可能受到别人的欺骗,就不可能心中有述惑惶惶,就不会惊恐不安,不会喜形于色。一般人的了解,不会对他自己所已经知道的东西觉得混乱不解,但会对于他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就觉得混乱不解。所以人容易受到别人的欺骗,会心中有迷惑惶惶,会惊恐不安,会喜形于色,这是因为他们对于知道的东西不去审察清楚。
有一个客人问季子:“尧是怎样知道舜的才能呢?”季子说:“尧本来就已经是在治理天下的了,舜跟他谈起如何治理天下的话符合尧自己心中治理天下的原则,他就是这样来知道舜的治国才能的。”客人又问:“像这样的话,虽然知道他这样说,但怎能知道他不会徇私图利呢?”季子回答说:“各位能够治理天下的人,本来就通达生命的天性,当然是无私的。夏天不穿毛裘,不是因为爱惜毛裘农服,是因为太热。冬天不用扇子,不是因为爱惜扇子,是因为太过清凉。圣人不为自己谋取私利,也不是吝啬,是因为节制自己。节制自己,虽然存在贪婪的心态世会消除,又何况圣人呢?”
许由不是很勉强的去推辞尧要让位给他这件事,是能够通达生命之情。对生命之情有了共识就可以置身于贪婪污浊的外面。
孔子、墨子的学生满布天下,他们都是用仁义的方法在天下教导别人,然而他们所倡导的仁义没有在天下流行。教导的人自己都不能够实行那样的仁义之术,又何况受到他们教导的人呢?这是为什么?因为仁义之术是外表的工夫。想凭借外表的工夫来战胜内心,一般的人、贫民都不能够做到,又何况君王呢?只有在内心通达性命之情,那么仁义之术自然就会流行了。
先王不可能对万事万物都了解,但掌握一条原则就可以治理好世上万事万物。人之所以不能够掌握这一条原则,是因为物质享受对他们有诱惑。所以说要清扫心中的惑乱,解除心中的谬误,去掉德行上的累赘,弄通道法上的禁塞。高贵、富裕、显荣、权威、名誉、利益这六样东西,是迷惑意志。变化、激动、女色、计较、盛气、情意这六样东西是扰乱心神。憎恶、欲望、狂喜、生气、哀伤、快乐这六样东西是累赘德行。智谋、才能、背叛、亲近、取得、舍弃这六样东西是堵塞道法 。这二十四样东西如果可以不在胸中萦绕,人的心就会刚正不偏。正就是静,静就会使心胸清澈明亮,就会心中虚空,虚空就是无为,做到虚空无为就没有什么可以做不到了。
分职①
【原文】
先王用非其有,如己有之,通乎君道者也。夫君也者,处虚素服而无智,故能使众智也;智反无能,故能使众能也;能执无为,故能使众为也。无智、无能、无为,此君之所执也。人主之所惑者则不然,以其智强智,以其能强能,以其为强为,此处人臣之职也。处人臣之职而欲无雍塞②,虽舜不能为。
【注释】
①分职:把职责区分开,是论述君王要在君王的位置上做事,不要越权而行,要懂得做君王的方法。
②壅(yāng)塞:上下意见不相通,君主去做下臣要做的事,君王自己的职责就没有履行,人民就得不到王令,大臣的意见也不能够上达,君臣之问不相通就造成壅塞。
【译文】
先代的帝王使用的并不是他自己拥有的,但却像他自己拥有的一样去对待,这是通晓作君王的方法。君王,心中虚无而且不用样样皆知,是因为他能够懂得使用众人的智慧;才能太多反而是没有什么才能的表现,所以君王要能够懂得使用众人的才能;什么都亲自执行反而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所以君王懂得让众人为自己去做事。不用智慧、不用才能、不去做事,这是君王所应该掌握的方法。那些糊涂的君主就不是这样做的,他们要看到凭借自己的智慧去战胜别人的智慧,凭借自己的才能逞强于他人的才能,凭借自己去做事比别人做事强,这是当下臣的人的职责。君主到作为下臣的职位上去工作而想不闭目塞听,即使是舜也是不可能做到。
【原文】
武王之佐五人①。武王之于五人者之事无能也.然而世皆曰:“取天下者武王也。”故武王取非其有,如己有之,通乎君道也。通乎君道,则能令智者谋矣,能令勇者怒矣,能令辩者语矣。夫马者,伯乐相之,造父御之,贤主乘之,一日千里,无御相之劳而有其功,则知所乘矣。
今召客者,酒酣,歌舞鼓瑟吹竽,明日不拜乐己者,而拜主人,主人使之也。先王之立功名,有似于此,使众能与众贤,功名大立于世,不予佐之者,而予其主,其主使之也。譬之若为宫室,必任巧匠,奚故?曰:“匠不巧则宫室不善。”夫国,重物也,其不善也,岂特宫室哉?巧匠为宫室,为圆必以规,为方必以矩,为平直必以准绳。功已就②,知规矩绳墨,而赏巧匠。宫室已成,不知巧匠,而皆曰:“善。此某君某王之宫室也。”此不可不察也。人主之不通主道者则不然,自为人则不能,任贤者则恶之,与不肖者议之,此功名之所以伤③,国家之所以危。
【注释】
①武王之佐五人:这五个人是辅助周武王打天下的名士。
②就:成,完成。
③伤:损害。
【译文】
辅助周武王打天下的名士有五位。这五个人所做过的事,周武王一件都不会,但是世上的人都说:“取天下的人是周武王。”这就是周武王获取了自己没有的东西,把这些东西看作是自己所拥有的一样,这正是通晓当君王的方法。通晓当君王的方法,就能够使有智慧的人为自己出谋划策,能够使勇敢的人为自己奋勇作战,能够使能言善辩的人为自己说话。好马,由伯乐来相它,造父来驱使它,由贤能的主君来乘坐它,一天就可以跑千里的路程,不用有驾御和相马的辛劳就可以有一日千里的功效,正是懂得该怎样坐车的道理。
假使请客,尽情饮酒的时候,便叫人唱歌、跳舞、敲鼓、弹瑟、吹竽,到了第二天,客人们都不拜谢为自己作乐的人,而是拜谢主人,因为是主人叫他们这样做的。先代的帝王建立功名,就有像这样的,他使各位有才能的人和贤士各尽其能,因此功名就会非常显赫的建立起来了,天下不落在辅助君王的人手里,而落到了君主的手里,是因为他们的君主懂得使用他们的才能的原因。就像建造一座宫室,一定要灵巧的工匠来建造,为什么呢?同答说:“工匠不灵巧那么官室就不完善。”国家是很贵重的东西,如果治理不好,其中的严重后果又怎么可拿宫室来相比?灵巧的工匠建造宫室,造圆形的就一定要用圆规,造方形的就一定要用方矩,要使它平直就一定要用准绳。宫室建造成功之后,主人不会知道有圆规、方矩、准绳、墨斗的功劳,而奖赏灵巧的工匠。宫室建成之后,人们都不会知道灵巧的工匠,而都会说:“好啊。这是某位君王某位帝王的宫室。”这种道理不可以不察明。君王不懂得当君王的方法,就会不是这个样子了。他们那些人自己要去做别人的事情却不能胜任,任用贤能的人去做就又厌恶他们,对他们吹毛求疵,反而和庸俗的人来一起商议问题,这就是功名受到损害、国家受到危害的原由。
士容论·上农
【原文】
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民农非徒为地利也①,贵其志也②。民农则朴,朴则易用,易用则边境安,主位尊。民农则重③,重则少私义④,少私义则公法立⑤,力专一。民农则其产复⑥,其产复则重徙⑦,重徙则死其处而无二虑。民舍本而事末则不令⑧,不令则不可以守,不可以战。民舍本而事末则其产约⑨,其产约则轻迁徙殴,轻迁徙则国家有患皆有远志,无有居心。民舍本而事末则好智,好智则多诈,多诈则巧法令⑩以是为非,以非为是。
【注释】
①农:用如动词,从事农业。地利:土地生产之利。
②贵:用如使动。
③重:稳重,持重,
④义:通“议”。
⑤立:建立,确立。
⑥产:家产。指土地、农具等。复:繁多。
⑦重:以……为重,觉得准办。
⑧本:根本,指农业。末:末业,指工商。不令:不受令,不听从命令。
⑨约:简易。商人家产主要是金钱货物·较农民的土地农具易于搬迁。
⑩巧法令:在法令上耍机巧。
【译文】
古代圣王引导百姓的方略,首先是致_力于农业。使百姓从事农业,不仅是为了十地生产之利,也是为了陶冶他们的心志。百姓从事农业思想就会淳朴,淳朴就会容易役使,容易役使边境就会安全,君主的地位也就会尊崇。百姓从事农业怍风就会持重,持重就会很少私下发表议论,很少私下发表议论国家的法制就能确立,民力就能专一。百姓从事农业家产就繁多,家产繁多就会不愿迁涉,不愿迁徙就会老死故乡却没有别的考虑。百姓舍弃农业而从事工商就会不听从命令,不听从命令就不能依靠他们防守,不能依靠他们攻战。百姓舍弃农业从事工商家产就简单,家产简单就会随意迁徙,随意迁徙.国家遭遇患难就都想远走高飞,没有安居之心。百姓舍弃农业去从事工商,就会喜好耍弄智谋,喜好耍弄智谋行为就会诡诈多端,行为诡诈多端就会在法令上耍饥巧,把对的说成错的,把错的说成对的。
【原文】
后稷曰①:“所以务耕织者,以为本教也②。”是故天子亲率诸侯耕帝籍田③,大夫士皆有功业④。是故当时之务⑤,农不见于国⑥,以教民尊地产也⑦。后妃率九嫔蚕于郊⑧,桑于公田⑨,是以春秋冬夏皆有麻枲丝茧之功⑩,以力妇教也(11)。是故丈夫不织而衣,妇人不耕而食,男女贸功以长生(12),此圣人之制也。
【注释】
①后稷曰:下面所引后稷之言当是古农书上的话,出自古农家的假托。
②本教:根本的教化。
③籍田:古代供帝王举行亲耕仪式的田地,其出产用于宗庙祭祀。
④功业:职事,这里指在举行籍田之礼时需要完成的劳动。《孟春纪》载籍田之礼,“天子三推,三公正推,卿诸候大夫九推”。
⑤时:农时。务:急务。
⑥见(xiàn):出现。国:这里指都邑。
⑦地产:土地的生产。
⑧蚕:用如动词,养蚕。
⑨桑:用如动词,采桑。
⑩集(xǐ):麻的雄株。功:事。
(11)力:致力,尽力。妇教:对妇女的教化。
(12)贸:交换。功:功效,指劳动所得。长(zhǎng)生:延续生命,生存。
【译文】
后稷说:“致力于耕织,是因为这是教化的根本。”因此天子亲自率领诸侯去耕种籍田,大夫、士也都有各自的职事。正当农事大忙的时候,农民不得在都邑出现,以此教育他们重视田地里的生产。后妃率领九嫔去郊外养蚕,到公田采桑,因而一年四季都有绩麻缫丝等喜情要做,以此来致力对妇女的教化。所以男子不织布却也有衣穿,妇女不种田却有饭吃,男女交换劳动所得来维持生活,这就是圣人的法度。
【原文】
故敬时爱日,非老不休,非疾不息,非死不舍。上田夫食九人,下田夫食五人,可以益,不可以损。一人治之,十人食之,六畜皆在其中矣。此大任地之道也。
【注释】
①敬:慎。爱:爱惜。
②上田:上等田地。夫:成年男子。这里指一夫所耕之田。《司马法》:“亩百为夫。”食(sì):供养。
③六畜皆在其中:指把饲养的六畜也包括在内统一计算。古代耕牧结合,每个农夫配给的耕地数量相同,但上等田地配给的牧地少,下等田地配给的牧地多,以期每个农夫总的生产量(包括粮食、牲畜)相当。上句规定每个农夫生产的粮食要供十人消费,但下等田地的粮食产量不可能这样多,所以这里加以申说,指出“十人食之”是总的规定,下田的农夫把牲畜折舍起来计算,也应达到这个标准。
④任地:使用土地。
【译文】
所以,要慎守农时,爱惜光阴,不是年老不能停止劳作,不是患病不能休息,不到死日不能弃舍农事。种上等田地每个农夫要供养九个人,种下等田地,每个农夫要供养五个人,供养的人数只能增加,不能减少。总之一个人种田,要供十个人消费,饲养的各种家畜都包括在这一要求之内,可以折合计算。这就是充分利用土地的方法。
【原文】
故当时之务,不兴土功,不作师徒①。庶人不冠弁、娶妻、嫁女、享祀②,不酒醴聚众③;农不上闻④,不敢私籍于庸⑤。为害于时也。然后制野禁⑥。苟非同姓,农不出御⑦,女不外嫁⑧,以安农也。野禁有五:地未辟易⑨,不操麻⑩,不出粪(11);齿年未长(12),不敢为园囿(13);量力不足,不敢渠地而耕(14);农不敢行贾;不敢为异事。为害于时也。然后制四时之禁(15):山不敢伐材下木,泽人不敢灰僇(15),缳网罝罦不敢出于门(16),罛罟不敢入于渊(17),泽非舟虞不敢缘名(18)。为害其时也。若民不力田,墨乃家畜(19)。国家难治,三疑乃极(20)。是谓背本反则,失毁其国。
【注释】
①作:兴。师徒:军队。
②冠(guàn)弁(biàn):用如动词,举行冠礼。弁,皮冠。古代男子二十岁时要举行冠礼,以示进入成年。享祀:祭祀。享,进献。
③酒醴:用如动词,置酒。醴,甜酒。
④上闻:赐爵的一种,得此爵则名字可通于官府。
⑤籍:通“藉”(jiè),借。庸:雇工。这个意义后来写作“傭”。“农不上闻,不敢私籍于庸”是为了使富裕农民也不脱离劳动。
⑥然后制野禁:此句疑为错简,当在下文“以安农也”句下,与“野禁有五”句相连。野禁,关于乡野的禁令。野,郊野,田间,对都邑而言。
⑦农:指从事农耕的男子。出御:从外地娶妻。御:娶妻。
⑧女:未婚女子。古代男女同姓不婚,以上三句是规定男女嫁娶要在本地异姓中择偶,但如本地皆为同姓,则可不受此规定限制。
⑨辟易:整治。辟,耕垦。易,治。
⑩操麻:操怍麻事,即从事绩麻等劳动。
(11)出粪:清除污秽,指打扫房舍等。粪,秽物。对农民来说,整治土地是农作中最先要做好的工怍,这个工作完成,不能去做绩麻等工作。
(12)齿年:年龄。长(zhǎng):上年纪。
(13)园:栽种果树的地方。囿:饲养禽兽的地方。园囿的劳动较轻.所以禁止青壮年去做。
(14)渠:大,使……大,扩大。这句是禁止农民在力所不及的情况下扩大耕地,因为这样一来会在农忙时顾此失彼。
(15)灰:用如动词,烧草木成灰。僇:通“戮”。这里指割草。
(16)缳(huán):罗网。置(jū):捕捕兽网。罦(fú):捕鸟网。
(17)罛(gǔ)、罟(gǔ):部是捕鱼的网。
(18)舟虞:官名,负责管理舟船。缘名:未详。译文姑参照李宝洤、夏纬英说。
(19)墨:通“没”,没收。乃:略同“其”,畜:积畜,财产。
(20)三:指农、工、商三类人。疑:通”拟”,仿效。
【译文】
所以,正当农事大忙的时候,不能大兴土木,不能进行战争。平民如果不是加冠、娶妻、嫁女、祭祀,不得摆酒聚会;农民如果不是名字通于官府,不得私自雇人代耕。因为这些事都是妨害农时。如果不是因为同姓不婚的缘故,男子就不得从外地娶妻,女子也不得出嫁到外地,以便使农民安居一地。然后要规定关于多野的禁令。乡野的禁令有五条:土地尚未整治,不得绩麻,不得扫除污秽;未上年纪,不得从事园圃中的劳动;估计力量不足,不得扩大耕地;农民不得经商;不得去做其他的事情。因为这些事都妨害农时的。还要规定各个季节的禁令:不到适当季节,山中不得伐木取材,水泽地区不得烧灰割草,捕取鸟兽的罗网不得带出门外,鱼网不得下水,不是主管舟船的官员不得借口行船。因为这些事都妨害农时的。如果百姓不尽力于农耕,就没收他们的家产。因为不这样做,农、工、商就会互相仿效,国家难于治理就会达到极点。这就叫做背离根本,违反法则,就会导致国家的丧亡毁灭。
【原文】
凡民自七尺以上①,属诸三官②:农攻粟③,工攻器,贾攻货。时事不共④,是谓大凶。夺之以土功,是渭稽⑤,不绝忧唯⑥,必丧其秕⑦;夺之以水事⑧,是谓籥⑨,丧以继乐⑩,四邻来虚(11);夺之以兵事,是谓厉(12),祸因胥岁(13),不举铚艾(14)。数夺民时,大饥乃来。野有寝耒(15),或谈或歌.旦则有昏(16),丧粟甚多。皆知其末,莫知其本真(17)。
【注释】
①七尺:指成年。古代尺小,七尺为成人身高。
②属:使归属。三官:指农、工、商三种职业。官,这里指职业、职事。
③攻:治,进行、从事某种工作。
④时:农时。事:农事。共:同,一致。
⑤稽:迟延。指延误农时。
⑥唯:通“惟”,思虑。
⑦必丧其秕(bǐ):意思是,一定连秕谷也收获不到。秕,空的不饱满的谷粒。
⑧水事:治水之事。
⑨菕(yuè):通“瀹”,浸渍。这是一种比喻说法,意思是“夺之以水事”就像把农是浸泡在水里一样。
⑩丧以继乐:即以丧继乐,意思是,治水本是好事(“乐”),但由于对间不对,结果使农民丧失收成(“丧”)。
(11)虚:当作“虐”。虐,残害。
(12)厉:虐害。
(13)胥岁:全年。这里是整年连续不断的意思。胥,皆,尽。
(14)不举铚(zhì)艾(yì):用不着开镰牧割,意思是地里毫无收成。铚,收割用的短镰。艾,收割。
(15)寝耒(lěi):闲置不用的农具。耒,泛指农具。
(16)有:通“又”。
(17)本真:根本。这里指重农。
【译文】
凡是百姓,自成年以上的,就分别归属于农、工、商三种职业。农民生产粮食,工匠制作器物,商人经营货物。举措与农时不相适应,这叫做不祥之至。以大兴土木侵夺农时,叫做“延误”,百姓就会忧思不断,田里连秕谷也收到;以治理水患侵夺农时,叫做“浸泡”,悲丧就会继欢乐之后来到,邻国就会来侵害;用进行战争侵夺农时,叫做“虐害”,灾祸就会终年不断,根本不用开镰收割。连续侵夺百姓农时,严重的饥荒就会产生。田中到处是闲置的农具,农民有的闲谈,有的唱歌,早上看是如此,到傍晚仍照旧。农民人人无心劳动,损失的粮食必定很多。人们看到了这种现象却没有谁知道重农这个根本。
【原文】
凡农之道,厚之为宝①。斩木不时,不折必穗②;稼就而不获③,必遇天菑④。夫稼,为主者人也,生之者地也,养之者天也。是以人稼之容足⑤,耨之容耨⑧,据之容手⑦。此之谓耕道。
是以得时之禾⑧,长稠长穗⑨,大本而茎杀⑩,疏而穗大(11),其粟圆而薄糠,其米多沃而食之强。如此者不风(12)。先时者,茎叶带芒以短衡⑩,穗钜而芳夺⑩,秮米而不香(15)。后时者,茎叶带芒而末衡曲,穗阅而青零(16)多秕而不满。
【注释】
①厚:重视。之:当为“时”字之讹(依陈奇猷说)。
①穗:未详,疑为“桡”字之误。桡,弯曲。这句说斩木不时,材不甚用。《周礼·地官·山虞》:“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郑玄注:“阳,夏斩阴,坚濡调。”“坚濡调”即木质刚柔适度。斩木不时则会命名木质过刚或者过柔。高诱注本句“折”字说:“折犹坚也。”也说明本句是就木质则柔而言的。
③就:成熟。
④天菑:指风雨等。庄稼成熟后,一有风雨,籽实就会脱落。菑,同“灾”。
⑤稼:动词,种。 之:指代上文的“稼(庄稼)”。
⑥耨之容耨:第一个耨字为动词,第二个为名词。
⑦据:抓,握,当是指收获时的动作。 以上三句讲不同生长时期苗与苗之间的距离。
⑧禾:谷子。
⑨稠(tóng);禾穗的总梗。
⑩杀:指有节制不徒长。作物的茎秆不徒长,就会长得坚实粗壮。
(11)(jī):组成总穗的小穗,现在北方一些地区叫做“码”。谷穗大,谷码也大,一个个谷码看得很清楚,所以说“疏机”。
(12)风:用如动词,受风灾,指籽实被风吹落。
(13)带:围绕。衡:未详。夏纬瑛认为应该就是上文的“稠”,泽文姑从夏说。
(14)钜:大。 芳:通“房”,草木结果实的子房(依俞樾说)。夺:脱 失。
(15)秮:未详。以为 “饴”字之误。
(16)阅:通“锐”,指穗端尖细。 青零:青色,指后时不熟。
【译文】
农作的原则,是以笃守天时最为重要。伐木不顺应天时,木材不是折断就是弯曲。庄稼熟了不及时收获,必然会遭到天灾。庄稼,种它的是人,生它的是地,养它的则是天。所以播种要使田间放得下脚,锄地也要使田间伸得进锄,收摘要使田间插得进手。这就叫做耕作之道。因此,种得适时的谷子,穗的总梗长,穗子电长,根部发达,秸秆较矮,谷码疏落,谷粒圆而皮薄,米有油性,吃着有咬头。这样的谷子,籽粒不因刮风而散落。种得过早的谷子,秸秆和叶子上布满细毛,穗子总梗短,穗子大但子房脱落,米容易变味,又没有香气。种得过迟的谷子,秸秆和叶子布满细毛,总梗短,谷穗尖而颜色发青,秕子多,籽粒也不饱满。
【原文】
得时之麦,稠长而颈黑,二七以为行,而服薄而赤色,称之重,食之致香以息,使人肌泽且有力。如此者不蚼蛆①。先时者,暑雨未至,腑动蚼蛆而多疾②,其次羊以节③。后时者,弱苗而穗苍狼④,薄色而美芒⑤。
是故得时之稼兴⑥,失时之稼约⑦。茎相若⑧,称之,得时者重,粟之多⑨。量粟相若而舂之,得时者多米。量米相若而食之,得时者忍饥⑩。是故得时之稼,其臭香(11),其味甘,其气章(12),百日食之,耳目聪明,心意睿智(13),四卫变强(14),气不入(15),身无苛殃(16)。黄帝曰:“四时之不正也,正五谷而已矣。”
【注释】
①蚼蛆(gǒu jū):未详,据文意,当为害虫之名。
②胕动:当作“(fù)动”指生病(依夏纬瑛说)。,病。
③其次羊以节:疑为“其粢赢以节”之讹(依夏纬琰说)粢(zī):谷类籽粒,这里指麦粒。 赢(léi);瘦。 节:约,限制,这里有小的意思。
④苍狼:与上文“青零”同义,青色。
⑤薄色:颜色暗淡无光。
⑥兴:盛。
⑦约:衰。
⑧茎:指带着穗子的秸秆。 相若:相当。
⑨粟:用如动词,取粟,脱粒。
⑩忍饥:禁饿。
(11)臭:气味。
(12)气:力(依高诱说)。章:显著。
(13)睿(ruì):有远见。
(14)四卫:四肢。四肢保卫身体,有如四方诸侯保卫壬畿,所以称为“四卫”。
(15)(xiōng):恶。
(16)苛:当作“疴”。疴(kē),病。
【译文】
种得适时的小麦,总梗长,穗子深绿,麦粒二七成行,麦壳薄,麦粒颜色发红,称起来重,吃起来特别香还有爵头,使人肌肤润泽而且有力。这样的麦子不生蚼蛆。种得过早的麦子,夏雨没到就发生病虫灾,麦粒又瘦又小。种得太晚的麦子,麦苗弱,穗子发青,颜色暗,只是麦芒长得略好。
所以,种植适时的庄稼就必旺高产,种植不适时的庄稼就衰弱低产。种法不同,茎秆数量相等,称一称,种植适时的分量重;脱了粒,种植适时的打粮多。同样多的粮食,舂出米来,种植适时的出米多。同样多的米,做出饭来,种植适时的吃了禁饿。所以,种植适时的庄稼,气味香,味道美,咬劲大。吃上一百天,就能耳聪目明,心神清爽,四肢强健,邪气不入,不生灾病。黄帝说;“四时之气不正。只要使所吃的五谷纯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