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拉处!我知道你与王安良一直有过结,现在人都死了,你还要怎么样?别人不知道我相信,你和他同在林家大院,同为地下党员,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孙拉处被她问住了,的确她说的不无道理,按照常理,他不该不知道。但是他又能怎么回答她呢?说王安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他受上级指示处决了他?不能,他不能这样说。王安良毕竟也是地下党员。
“你倒是说话啊,我的乡长大人!”甘甜甜凑上来,一双杏眼圆睁,死死瞪着他。
孙拉处觉得此刻被一个女人这样威逼着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今后同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工作组的人知道了也会轻看他。自从当了林家管家,一直到双庙乡长,诸多的矛盾纠纷让孙拉处原先身上的那些软弱胆小的性格特质有了一些变化。如今,对着甘甜甜虎视眈眈的眼睛,他的脾气也不知不觉被逼出来了,嗓门不由地也提高了八度,“王安良是你什么人?你不过是王安良嫖过的一个婊子!竟然还有脸来为淫夫讨什么名份?你以为我不知道?王安良在你心目中算个屌,你不过是想借烈士遗孀、遗子的名份来骗取政府的抚恤和优厚的待遇而已。你做梦去吧。即使我给你证明了,可终究逃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甘甜甜显然没有想到一贯在她跟前唯唯诺诺的孙拉处竟然如此恶毒地教训起了她。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最后,她还是拿出了她的杀手锏,“孙拉处,你做事不要太绝,有一件事你可能想不到,我要是去告发你,不仅能让你身败名裂,还能让你进班房!”
“是吗,啥事这么厉害?”
“黄占仓你认识吧?他告诉我地下党那次袭击林家院,林中秋连夜逃走,是你走漏的消息。你这个阳奉阴违的家伙,你这个两面派!”
“胡,胡说!”孙拉处果然胆战心惊,他下意识地望窗外望了一眼,口气就不由软了下来,这事的确不是件小事,“好我的二奶奶,你好糊涂!就算王安良是烈士,你又怎么能公开你和王安良的奸情,连杰是王安良的儿子,你又怎么能说出口呢?”
“只要证明王安良是地下党,我就是心向党,为党献身啊。今后连杰就能体面地活在这个世上。”
“难道你不怕背上淫妇的名声?”孙拉处说了句一针见血的话。
这句话又一次惹恼了甘甜甜,她恼羞成怒,跺脚骂道:“孙拉处!当时王安良早就告诉我你是地下党,还说你在地下党里做了官,我要是那时就揭发你,你哪有今天?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有本事来呀,老娘现在给你叉开双腿,你也没球本事!把你个断子绝孙的货!……”
“你给我滚!你去告发吧,这个乡长老子一天都不想当了……”
孙拉处把甘甜甜轰出了乡政府,但甘甜甜刺耳的话语还嗡嗡响在耳边:“……把你个断子绝孙的货!”
孙拉处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裤裆,他妈的!这个骚女人,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甘甜甜是凭着手里县长于修亮签发的那份离婚证进了程庙的。林中秋没想到能看到甘甜甜,他以为今生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怎么进来的?”
“我手里有县长签发的离婚证,和你离婚,不见面怎么离?”
天已经很冷了,庙里烧着了一堆火盆,既取暖也照明。林中秋站在火盆一侧,甘甜甜站在另一侧,火苗在他们中间扑闪。
“好,好,我同意。”
“这么干脆就同意了?就没有一点留恋?你真的就不念及以前的情分?”
“你看看我,我还有资格养老婆吗?对了,琬儿好不?连杰呢,乖吗?”林中秋问她,他的确很想念这两个孩子。
“琬儿都有娃了,叫孔瑞生,你看快不快?我们都做了外公外婆了。只是林琬儿犯了迷糊,被那个保安队的孔军拐走了,林琬儿怀了娃,而娃的爹却被特务打死了。”甘甜甜提起那个孔军有些咬牙切齿,“出了这样的事,林琬儿也觉得脸上无光,没脸见人,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生活总在重复着同样的故事,三十年前,他,一个放羊娃,和舒家的千金相好私奔,有了一个孩子,两人却从此天各一方。三十年后,他的女儿却和一个穷当兵的相好私奔,也有了一个孩子,两人却从此阴阳相隔。这是命运在惩罚他吗,他犯下的美好错误难道要后辈来替他赎罪?
“你在想什么?”甘甜甜看到林中秋发着呆,就问他。
“没,没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琬儿和她的孩子,还有连杰,他怎么样?”
“连杰上小学了,很乖,本来想带他一起来,只是他在学校上学。再说,再说这里……”甘甜甜望着角落里一张草席上堆着的破烂被褥。
“我知道,我知道,别带他来,乖着就好。”
“现在跟以前不同了,政府下发了婚姻法,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但是我不知道大姐她……”甘甜甜悲伤地摇摇头,“那会在孙拉处那儿我才知道的。”
“这与她没有关系,我完全同意离婚。你还年轻,应该去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林中秋毫不犹豫地表了态。
甘甜甜突然耸动着肩膀抽泣起来,“中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们夫妻一场,恩恩爱爱也有多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咋能说舍就舍下呢?”
“甜甜,别这样!以后两个娃还靠你了!”林中秋的脸在火苗的照耀下,亮一块暗一块地。
甘甜甜目不转睛地望着林中秋,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边走边解开了自己的灯芯绒外套,然后解开了里面的小衣服,一一脱下扔在了地上。那一对依然饱满的胸乳瞬时就呈现在了林中秋的眼前,它们在火光的照耀下颤颤地,亮亮地,泛着美好的光泽。
“甜甜,你?”林中秋始料不及。
“中秋,我是你的女人,现在还是。过了今夜就不是了,难道你不愿意和你的女人睡吗?我要好好给你一次,我要你记得我的好!”甘甜甜的眼睛里喷着两团火。
甘甜甜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裤扣,一把将林中秋推倒在那张烂席上,在吡啵的火光里,两个人很快就浑身赤裸了。碰到甘甜甜绵软火烫的身体,林中秋冰凉的内心迅速燃烧起来,又迅速从头燃烧到脚,最后连脚趾都火烫火烫了。他紧紧地抱住了这团棉花一样的火,让自己尽快燃烧,燃烧,燃烧掉……五年了,他们离开已经五年了,五年,让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开始有了陌生感,但是当他们完全融合到一起的时候,从前熟悉的感觉又开始重新回来,他们忘情地幸福着,呢哝着。
他说,甜甜,你还是那样,要把我挤碎呢。
她说,中秋,你一点都不老,劲大得很呢。
他们的舌头,他们的四肢,他们身体的全部纠缠着,深入着,磨蹭着,他们散发着集聚了太久的内热,释放着身体每一部分的能量,他们嗷嗷地叫着,肆无忌惮,无拘无束……门外放哨的年轻民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推开门进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庙里还有一个人,他暴突的双眼几乎要惊出眼眶,如果他能喊,他一定也大喊了。他就是程庙的主人---拿半截斧头的程咬金。
甘甜甜并没有放弃落实王安良地下党身份的奔波,她凭着自己特殊的身份一遍遍去县委,找每一个领导,在地下党的名册里查访每一个知情者。一来二去,甘甜甜就认识了县委生产合作部一位姓杜的部长。杜部长五十来岁,很是热情,每次去都留她喝茶,帮她出主意、想办法,分析当时的情况。
有一次,杜部长和蔼地说,“小甘啊,也许我不该问,你这样执着地为一个死去的人正名,到底有多大价值?况且毫无有力证据,连基本的入党资料都没有,我看难哪。”
因为很熟悉了,甘甜甜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了心里话,“不瞒杜部长说,我不希望连杰有一个地主父亲。连杰是烈士的儿子,他应该得到社会的尊重,应该享受烈士后代的待遇。”
“哦,我明白了。”杜部长点点头,“你是为了娃,可是小甘,你为什么就不能换个思路呢?”
“换个思路?什么意思?”
杜部长一双眼睛直直地瞅着甘甜甜,“小甘,你还年轻,就没想过再嫁个人什么的。不瞒你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对你有好感,也为你的执着劲感动,我不妨给你介绍一下我吧。我是三代贫农,解放前夕入的党,现在又是党的革命干部,根正苗红,老婆死了也有一年多了。我们也不陌生了,就这么个具体人,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考虑。”
“杜部长你说什么呢?”甘甜甜没当真。
杜部长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小甘,我是认真的。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
婚礼是在瑞川县城举办的。
甘乾义对这门亲事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杜部长为了加速婚事的进度,专程去专区行署说通了甘科长,甘乾义不仅认可了他,还专门带着儿子甘济升回县上为他们操办婚礼。因为他的回来,县上的大小官员都出面了。一个是专区领导的女儿,一个是县委的部长,所以这婚礼就多了许多政治味,但按照政策,婚礼却办得极其简单,放了一串鞭炮,县委书记讲了个话,甘乾义给新婚夫妇提了些革命要求,然后给来宾每人一包糖,一把瓜子。随后,两人去城关政府登记并领取了结婚证,甘甜甜把所有的家当全部搬到了杜部长的家,就算成了一家人。
母亲的婚礼,林琬儿始终没有出现,甘乾义给她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甘甜甜说,县上都给林琬儿在供销社安排了工作,她就是不肯去。
甘乾义给甘甜甜交代说,“现在孩子小,也没法工作。孩子的事尽量不要扩散,过段时间,你把瑞生抱过去养着,对外说是亲戚家的,让林琬儿去上班吧,有事干她就不会胡思乱想,兴许会好些。”甘济升也说,“不行的话,瑞生可以交给我,你嫂子在家闲着没事。”
新婚之夜,在杜部长张牙舞爪的身体下面,甘甜甜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她盯着屋顶,想起了王安良,想起了林中秋,也想起了那个破庙里最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