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茶想,真是个老古董,马上就考虑得这么具体。但她还是笑笑表示了认可。
老古董又说,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现在工作也不好找啊。
苏新茶见他这么通情达理,就把刘同学的情况告诉了他。当然她没说他曾经对她有意思,他们之间曾经暧昧——反正也是未遂,她只说他们是中学同学。老古董马上说,好啊,好啊,同学是最靠得住的。你问问他看。
苏新茶想,那就趁热打铁,免得自己又退缩了。就擦了手,进客厅来给刘同学打电话。她有点儿没有把握,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不知他电话变了没有?
更重要的是,人变了没有?会不会因为以前她不接他的招,他现在也不接她的招?
还好,电话打过去就找到他,态度也还热情,说自己太忙,所以没和她联系。
苏新茶说,什么时候我请你喝茶吧?刘同学为难地说,最近太忙了。停了一下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苏新茶很不好意思,连连说没事,只是很久没联系了,问候一下。刘同学说,那等我空一点儿时我再打给你吧,一起吃个饭。
放下电话,老古董正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些不解。苏新茶连忙说,我很长时间没和他联络了,一上来就求他办事不太合适,先联络一下,过些天我再打给他好了。
老古董释然,说,你们女人就是面皮薄,要我就直说了。
苏新茶因为心情好,就说,我们两个去湖边转转吧。
老古董喜出望外。
但是三天后,苏新茶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
女儿的中考成绩出来了,没能上重点分数线,如果硬要上重点的话,交2 万不说,还得托人。苏新茶那个气呀,可以说是七窍生烟。她冲着女儿大喊:你一天到晚和我顶嘴,你要不完了,不得了了!现在可好,你让我怎么办?你看看你那个分数?丢死人了!
女儿小声说,我问过了,我可以读职高,听说有个动画设计专业挺好的。
苏新茶说,职高?你读职高?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女儿又小心翼翼地说,那,如果你实在要我读重点,就找董伯伯吧。董伯伯那天不是说可以帮我交学费吗?
此话一出,苏新茶更气了,眼睛一瞪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难不成为了你读书你妈就得嫁人?你干脆把我卖了得了!看我这条老命能值多少钱!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把我气死算了!
女儿不再说话,低头垂泪。
苏新茶还是不依不饶地发火:你那个爹倒好,推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管了。
当初还说送你出国,现在就好象你是我一个人生的,与他无关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你来折磨我,让你来收我的命……
苏新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一个人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苏新茶哭得昏天黑地,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女人。一个丈夫,先是背叛,后是破产;一个女儿,先是作对,后是败家;至于父母,因为家里孩子多,早已顾不上她了。弟弟妹妹们不给她找麻烦就不错了。她在这世上没一个靠得住的人。只有老古董,可她对老古董没有那样的感情啊,难道真的为了女儿嫁给他吗?她这辈子还没好好地爱过就要了结了……
所有的伤心事顺着泪水从记忆的各个角落里流淌出来,把她淹没了。
等她哭够了,累了,走出卧室时,发现丹丹不见了。她想她会不会又在上网?
向网友们控诉她的母亲?她推门走进女儿的房间,没人。苏新茶心里有一点慌了,四下一看,桌上留了张纸条:
妈妈:
我走了,免得你看见我就生气伤心。过去是我不好,不懂事,现在我要打工挣钱来养活你。另外我想劝你,还是应该和董伯伯一起过。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女儿丹丹即日
苏新茶的脑袋" 哄" 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儿倒地。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哆哆嗦嗦拿起电话打给老古董。电话通了,她只说出一句" 丹丹出走了" ,就号啕大哭起来。老古董在电话里朝她大喊:不许哭,冷静些。天还没塌呢。
苏新茶勉强收了声。老古董问,你怎么知道她出走了?苏新茶说,她中考没考好,我骂了她,她就留了张条子,说去打工了,要挣钱养我。还说她走是为了不让我生气……苏新茶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老古董说,嗨,我说过万一没考好你也不要骂嘛,骂能顶什么用?她身上有多少钱?
苏新茶说,不清楚。我平日里很少给她。
老古董又问,离开多长时间了?
苏新茶说,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老古董想了想,说,这样,我现在去长途车站,你再找个朋友去火车站,最好是有车的朋友,快一些;你自己留在家里,给她所有的同学和老师打电话。特别是要好的同学。看她去找过他们没有。
听老古董这么安排,苏新茶连连点头,心想,幸好有个老古董。
既有车又肯帮忙的朋友,就只有刘同学了。苏新茶顾不得其他了,打过去,一说,刘同学很够意思,马上表示开车去火车站,安慰她不要急,一有消息就通知她。
苏新茶心里好受一些,突然又想到南门还有个长途汽车站。再没人了,只好让女友出动了。她先给白云白打了个电话,白云白一听,马上说她去南门车站看看。
但她又提醒说,我看还应该找一找网吧,你不是说她很喜欢聊天吗?苏新茶说,可她纸条上写的是要外出打工。白云白说,她毕竟是孩子,很难讲的。苏新茶说,对,那我去网吧。白云白说,不,你还是呆在家里,让王晶和雷丽丽去,还有尹湘兰,她们几个可以分片去找。我来通知。
苏新茶依了她。所有的朋友都出动了,满世界都知道丹丹出走了。尽管她依然很急,心里已好受了许多。毕竟不是她一个人在承担这重压了。
苏新茶开始打电话寻找。她首先打给班主任,这是老古董交代的。班主任不但提供了所有的号码,还主动表示和她分头打。可打他们遍了班上所有同学的电话,都说不知道。她又打了几个她小学的好朋友,也没有一点消息。看来她没去投奔同学。
个把小时后,去火车站的刘同学已经回话了,他转了两大圈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他已经告诉了车站警察,如果有丹丹那么大的女孩子独自上火车,就把她拦下来。白云白也回话了,说南门车站没有影子。王晶和雷丽丽他们还在找,网吧太多了。但她平日里爱去的几家都没有。老古董也从长途车站回来了,说没找到。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苏新茶心急如焚。
她想了想,再次打给那个常跟丹丹煲电话粥的男生。男生很紧张,一叠声地说阿姨我真的不知道,丹丹没来找我。苏新茶耐下心来,态度无比和蔼地问:她平时有没有跟你说过想去哪儿?男生小心翼翼地说,她说你老是烦她,还不如早点离开家。苏新茶说,她说的是去外地吗?男生说,不知道。但是她说她有钱,她爸给她的。苏新茶想,再也有钱也不够坐飞机啊。她又说,你告诉阿姨,你们一起去过什么地方没有?男生犹豫了一下说,有一次我们好几个同学一起去过海龙湾,是搭车去的。苏新茶说,怎么搭的车?男生说,就是在路边招手。苏新茶想,路边招手?
去海龙湾的路应该是……
老古董已经找出了本市的地图,两人一分析,丹丹很可能在三环路的西段,那条路可以直插去海龙湾的高速路。他们立即冲下楼,打了个" 的士" 朝那个方向奔去。
坐在车上,苏新茶控制不住地发抖,一个劲儿地对司机说,师傅,快一点儿,快一点儿。司机是个女的,一听说是找出走的孩子,很理解,把车开得飞快,老古董握住她的手安慰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苏新茶说,她去海龙湾干什么?
那里也没亲戚朋友。老古董说,大概是散心吧。她不是喜欢游泳吗?苏新茶说,万一她碰到坏人怎么办?万一她上当受骗怎么办?人家研究生都有被人贩子骗去卖了的,她才初中毕业,又缺心眼儿……老古董说,丹丹聪明着呢,不会那么倒霉的。
你要相信她。苏新茶仍旧唠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那样骂她……
老古董忍不住说,你也是,我还提前跟你说了的,万一没考好你也不要骂她,骂顶什么用呢?就像现在出了事,我说你顶什么用?
苏新茶说,你骂,你骂,顶用的。骂得越厉害我心里反而好受一些。我该挨骂。
老古董就大起胆子说:我认为丹丹想读职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不是钱的问题,对孩子来说,她喜欢的事她才会努力。是家长的面子重要还是孩子的心灵健康重要?你不要为了自己的面子就不尊重孩子的自主权。
苏新茶连连点头,嘴里继续唠叨着:都怪我,都怪我。丹丹,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读职高,学服装设计,怎么都行,我再也不骂你了……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流淌眼泪。
女司机也参与议论说,可不是,我那个孩子说不想上学了,想学开车,我就依着他了。不然你就是把他钉到凳子上,他也是睡大觉。我想通了,咱那孩子就不是读书的命。苏新茶想,可她们家应该出个读书人的,自己就算了,她爸爸可是大学毕业。她外公也是个老大学生。算了,认命吧。只要她平平安安。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女儿对于她是多么的重要。哪怕天天在一吵架,她也不能失去她。血缘就是血缘。
到了三环路的交叉路口,女司机放慢了速度。苏新茶和老古董睁大了眼睛张望,不见丹丹的身影,苏新茶又哭出了声:这里也没有,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女司机说,别急,我再调头绕一圈儿你们仔细看。只要确定她是往这边来了,咱们就沿着路往前开,一直开到海龙湾去。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苏新茶几乎是哆嗦着打开了手机,一看,是刘同学。
刘同学说,他找到丹丹了。他突然决定还是到机场看看,刚到机场大门口,就遇见丹丹正和一个司机吵架,那司机把她送到机场没有打表,要一百元,她不给。
司机就不让她走。刘同学立即给了那个司机100 元,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了车。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苏新茶一下瘫软在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