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颤,对啊,他们没有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我们是朋友。”清水干涩地说,自作主张地把她和风沐昕定义为朋友,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哦,是这样啊,也对,我们没听他说起过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呵呵……”房登禹也应付地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暗暗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朋友。
可清水的心里却是一阵苦涩,让他们误会了吗?是啊,她的反应,的确会让人误会。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她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了。
“你们需要我帮什么忙?”清水的眼睛已经看向那幅被布蒙着的画,强迫自己压下心里的疑问和烦躁。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总算知道了一点关于风沐昕的消息,他确实还活着。其他的,慢慢地总会知道。同时,清水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失态了,她和他……只是朋友。
她努力压下心底的缕缕酸涩。“你们需要我帮什么忙?”清水再次问道,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字小姐,你看看这幅画,我们需要你帮我们照着这幅画,再画一幅。”房登禹说着揭开了那幅画上蒙着的布。
瞬间感觉似乎有光照到了自己脸上,伴随着一阵清淡的花香袭来。
清水抬头看去,随即呆住。那幅画……强烈的窒息感让清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那是一幅用象牙画框装帧过的画,远远看去,莹莹泛着白光,那块经过特殊处理的画布上,绽放着一丛华贵雍容的牡丹。奇妙的是,只要你一接近这幅画,就能感觉到似有微风送爽,暗香浮动。
仔细观察,清水看出这幅画是分了两个步骤来处理的。
首先,画了第一幅画。在画中,把达到不同成熟程度的牡丹花归在一丛花海里,以此来表现牡丹从花蕾至花瓣凋谢的生命周期。
与此同时,又以同样的主题画了一幅较小的画,安置在折叠式的角度里。画中只有五朵娇小的牡丹花,放在整枝剪旁,忽然出现的整枝剪令人遐思无限。这牡丹雍容大气,色调清丽冷艳,用色明快,用笔洒脱、飘逸,具有暗示及预言性提示。
牡丹是大家易于喜欢和接受的花,但是牡丹花很难画,因为它凋谢得早,生命周期很短,那些娇嫩的花瓣如雨一般骤落,这让画家很难把握应该从哪个方面来选材和绘画。
而画这幅画的画家,选择的深色背景使轮廓朦胧的白色和粉红色花瓣的娇弱得以被烘托出来,画是用画笔挥洒而成,笔蘸的颜料多而浓,有质感。简明地放在花周围的绿叶丰富了辅助色点的组成,把花的主题固定在画的左上角。
这些数笔画在布上的花,凸显了自然主义。更何况这幅画画幅巨大,足有两米宽三米长,简直就是基因突变后的巨型牡丹。
一个技法娴熟的画家,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是画不成这幅画的。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幅画的技法都属上乘。
而且让人感觉似有微风送爽,暗香浮动!
这点在其他人看来似乎很难办到,但清水却知道这是为什么。
“暗香”的处理和她之前在处理《盛荷》时所运用的绘画技法如出一辙。
“微风送爽”应该是运用了“烟白”提炼物的缘故,因为“烟白”的提炼物掺在绘画用的原料里,在与空气接触时会与空气中的氧气反应从而吸收周围的热量而使画周围的温度降低,因而接近这幅画会感觉比站在其他地方时凉爽。
至于为什么会有风流动的感觉,清水暂时还想不通。但如果只是单纯的牡丹,清水还不会这么惊讶。奇就奇在,这幅牡丹明明运用的是油画的绘画技法,却又若有似无地运用了中国画的技巧,也就是清水上次在画展中画那幅《盛荷》时运用的技法。
油画不同于国画,国画原料轻盈,便于晕染和运笔,想要表现透视法只要有熟稔的技法,是可以轻易达到的。但油画原料要和松节油配合,很有黏力,且调成恰如其分的色调必须要有10次以上的尝试,由于画笔本质上的不同,握笔和运笔很有讲究,这对画者是个相当大的挑战,没有十年八载的历练,是很难达到眼前这种效果的。所以,这是一幅难得一见的佳作,可以说用尽了心思。只是……清水毫不掩饰地摇头叹息。
这么完美的一幅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被一桶黑色沥青泼在了正中间。雍容华贵的牡丹立时掉价成路边的泥泞野花,这也是清水吃惊的主要原因。这分明就是暴殄天物!
猛地,一阵愤怒涌上清水的心头,都说品画如子期伯牙,高山流水难遇知音。好不容易遇到一幅可以引起共鸣的画,却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只要是一个真正的爱画之人,任谁都会生气!
“你们……你们简直太可恶了!这么对待这幅画,是对画者的不敬,更是对这幅画本身的亵渎!”清水恶狠狠地瞪了李江涛和房登禹一眼,恨不得烙上两个洞。
“字小姐,这幅画不是我们弄成这样的,你先听我们解释。”李江涛根本受不了清水的眼刀子。
“那是谁弄的?这种烂摊子还是你们自己收拾,我不想管。”清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画得出七分相像的临摹画,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她要找风沐昕,她要查三年前的事,她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是一个嫉妒心极其膨胀的老男人,长得极其猥琐可憎。”李江涛说着把眼角用两个手指吊到太阳穴,桃花眼马上变成了狐狸眼。
“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会这种类型的画法,谁画的你们找谁去。”清水决计不能趟这种浑水,还跟一只狐狸有牵扯。
“因为目前我们能找到的,只有你对这种画法运用自如,我们调查过了。”房登禹沉静地看着清水,吃定她会帮忙一样,不容清水半点拒绝。
“你们查我?”清水声音提高,多了之前没有的冰冷,她有种隐私被曝光的感觉。
因为这种画法她至今还处在保密阶段,她不想太早露出锋芒,上次迫不得已画的《盛荷》,她也只敢稍稍运用一点此类技法,变相地使用在水墨画上,居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消消气,这是误会,我们查你是因为你和风沐昕有接触,侦讯社居然连这个都查了出来,我们也是无心的,而且……这对我们、对风沐昕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房登禹再没之前的淡定,有着隐隐的激动。
“别拿风沐昕来当挡箭牌,他和我只是普通朋友,还没重要到你们想象的程度。”清水冷冷地接话,她不允许自己再犯傻,她要逼自己认清现实,“谁画的你们请找谁,既然狠心这么糟蹋这幅画,毁了就毁了,反正留着也碍你们的眼。”
“完了完了,完全误会了!不过你真是太不可爱了。我们也想谁画的找谁,可那个画家该死的不争气,怨谁?这幅画三天后就急着用,我们也是热锅上的蚂蚁啊。”李江涛帅帅地揉揉太阳穴,却没有一副快要急死的样子。
“哪个画家?只要还没死就能画出来,这种事情和我无关,我有权拒绝。”清水一副不容妥协的样子。
“风沐昕,那个该死的画家是风沐昕,的确没死,只是他现在根本画不了,来不及了。”李江涛再次笑得不怀好意,酷酷地摊手看向字清水。
清水终于知道李江涛和房登禹眼里的笃定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们吃定她不会拒绝帮风沐昕。实在是可恶至极!
“这幅画到底是被谁弄成这样的?”清水用薄片刻刀一点一点地抠去上面大块面积的沥青。这幅画被毁得很严重,想恢复已是不可能了,清水只是想看看以前的纹路,这样才有个模仿的方向。
“这幅画是被风索卡的人毁的,当时风沐昕还在拉萨,那老狐狸钻了我们的空当。”房登禹边翻看着手里的一沓东西边说,可听着话的清水却猛然愣住。
风索卡!那个在雪山上对她和风沐昕穷追不舍、步步紧逼、痛下杀手的人吗?难道现在还没有扳倒他?
无意识地攥紧手掌,清水虽然没见过那个叫风索卡的人,但拜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所赐,她差点死得清誉不保,而风沐昕也差点走不了路。她不会忘记那群狗腿子对她和风沐昕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要毁了这幅画?”清水只是片刻呆滞,马上又拿起了手里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刮去画上的沥青,只是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因为这幅画是风氏年终列会的贺庆图,同时也是风沐昕正式接手风氏的关键之一,这是最后一个测试项目。”李江涛在一边坐下,手里拨弄着一个袖珍相机,和雪山上时李海江拿的那个一模一样,“这次我们的人收集到了一些证据,但……反正这是风索卡最后的机会了。”
“为什么会是关键?最后一个测试项目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风索卡最后的机会?”清水始终低头处理着那幅画,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因为,风氏财力雄厚,家世悠久,而且作为欧洲三大贵族世家之一,血统的纯正至关重要,风氏家族支系庞杂,但只有三个人拥有最纯正的血统和最有声望的地位。”房登禹仔细地看着清水,但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而这三个人……正是风沐昕、风索卡和风沐昕的姐姐风沐萦。”李江涛说着抬头也看向清水,这次却见她愣住了。
“风沐昕的姐姐?他有姐姐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清水愣愣地开口,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她的确一点都不了解风沐昕。
“她有一个姐姐,可是……这已经是风家人不会提及的往事了,他的姐姐风沐萦,自小好动外向,跟弟弟风沐昕的性格截然相反,向往自由,18岁已经完成了环球旅行。最后……在参与珠穆朗玛峰的登顶时遇难了。”房登禹平静地陈述着。
“这次风沐昕会答应去拉萨修护壁画,跟他姐姐有很大的关系,因为这次是他姐姐遇难的第六年。”李江涛把清水想知道的说完。
六年了,风沐昕的姐姐已经逝去六年了,原来……他要见的人,是他的亲姐姐。他和她一样,都有重要的人遗失在了那座圣山上,他一定很难过,可一路行来,他没有半点表露,他是把所有的难受都压在心底了吧。
“所以,现在唯一可以和风沐昕抗衡的人,就是风沐昕的亲叔叔风索卡。”房登禹帮清水把已经抠掉的沥青清除掉,口吻严肃地继续说,“作为风氏的继承人,也意味着继承了庞大的沐风财团和一切关于风氏的责任。所以这个继承人必须让众人信服,尤其是各大股东组成的董事会。风索卡这几年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引起了董事会的强烈不满,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作为继承人,要经过很多技能领域的测试,在每一个领域的技能都要求出类拔萃,经商、管理、绘画、剑术和自身技能,等等,要求非常高。风索卡的确很有才干,在很多方面和风沐昕不分伯仲。可唯独绘画这一项远远不及风家二少。”李江涛微微有些恍惚,似乎在膜拜神,“而风家最看重的就是绘画这一项,因为风家的先辈都以绘画出身,并心照不宣地保护着一个艺术宝库,几个世纪都是这样。”
“艺术宝库?”清水听不明白。
“这个艺术宝库,啧啧……风家的人真是恐怖。这个艺术宝库收集了风氏近八个世纪来以在全世界范围内收藏的绝世艺术珍品,只有继承人才有资格开启和掌管。”房登禹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继续说,“风氏各旁系对这个宝库虎视眈眈了几个世纪,苦于无法撼动风沐昕正统家族的权威和财力,所以一直以来只是暗地里有些小动作,明面上也安分守己。其实,只有自己人才知道,这个宝库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接管了它,会失去一辈子的自由和一些东西。”房登禹直直地看着清水,希望她能明白风沐昕的苦衷。
“那你们……是什么人?”他们对风家的事知道得这么详尽,清水觉得他们不会只是风沐昕的好朋友那么简单。
“我们是风沐昕的好朋友,也是坚实的后盾之一,以后字小姐会明白的。”房登禹说得含糊其辞,李江涛却笑得高深莫测。
这两个人让清水头疼不已,他们到底要干吗?
“那你的意思是,风沐昕的叔叔风索卡,一直想取风沐昕而代之?”清水没再追问他们两个的身份,想起了风索卡的痛下杀手。
风沐昕会有危险吗?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清水心里又是一阵不安。
财势和地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得过亲人的性命?
“嘟……”一阵振动打断了三人的谈话,清水拿出手袋里的手机,却见是“黎啟来电”。
犹豫了一会儿,清水还是没有接,而是直接按了挂断,她现在不想和黎啟谈什么,只要他们的话题涉及风沐昕,黎啟总要和她大吵一顿。她已经厌倦这种周而复始没完没了的争吵了。
“字小姐不接吗?”房登禹平和地问,表示这里是可以接电话的地方。
“不接。”清水冷冷地说,神色无变,倒让旁边的两个人愣了一下。
“那现在风沐昕要怎么办?这幅画怎么办?”清水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画和风沐昕身上了,对黎啟置之不理。
“总而言之,风索卡要毁了风沐昕,他想成为风氏的主人。”房登禹继续沉声说道,“你要做的,就是帮我们画出这幅画,确保三天后风索卡在年会上找不出半点借口,先保存风沐昕的实力再想对策。当然,此间我们会竭尽全力地助你完成这幅画。”
李江涛和房登禹目光灼灼,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清水身上。
车子在郊外飞速地行驶,远处的高大建筑物夹带着灯红酒绿若隐若现。
“字小姐,这几张《牡丹舞》的照片你拿去研究研究,抱歉不能让你带走那幅实画,毕竟那样做会暴露我们的目的,现在知道那幅画被毁的人只有我们和风索卡,所以三天后的年会,我们还是可以瞒住,而且不能有任何差错,不能让支持风索卡的股东抓到风沐昕的把柄,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帮风沐昕做的了。”房登禹转过一个弯,对面行驶而来的车灯打在清水身上,一片刺眼。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而为,现在房先生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风沐昕不是已经恢复了吗?怎么不让他自己来画?”清水捋捋耳畔的头发,为什么要她来代替他?即使两个人再怎么会同一种技法,或多或少也会有一些差别,《牡丹舞》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展出……为什么放心交给她?难道不担心被发现吗?
“这个……因为你值得我们信任。风沐昕虽然恢复了,但还有很多地方不方便……”车子刚巧驶过一片树荫,清水没有来得及看清房登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和黯然。
“如果他的伤势没有完全好,我会帮助他,也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清水说着扭头看向车窗外,那些飞速倒退的景物匆匆闪过,抓不住任何痕迹,就像她抓不住自己的人生一样。
“字小姐,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想问,原谅我不能说清楚,以后……”
“以后我会直接问他。”清水打断房登禹的话。夜晚的霓虹灯璀璨一片,忙碌地跳跃着,他们已经回到了城里。
房登禹暗暗吃惊,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之所以会找我,并不是因为我和风沐昕是朋友,仅仅是因为我会那种画法,你们一定是迫不得已才来找我的……如果我没猜错,要不是发生了这幅画的事……你们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和我有交集吧,你们也不会让我得到半点风沐昕的消息,对不对?”清水声音淡淡的,却忍不住自嘲地苦笑,她也是下午才想通这些的。
她之所以无法得到半点消息,应该是人为地在隔离她,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任他风沐昕再怎么神秘,她也能打听到半点风声,可两个月以来,偏偏什么消息都没有,这难道不是他们在防着她吗?
“字小姐……”
“放心……我只要知道风沐昕还活着就好,画完这幅画以后,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了。”清水冷冷地说,然后打开手机。
“不……字小姐,你不要这么说,我们并不是要刻意防范什么,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房登禹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要说,房先生,请停在前面那个路口。”清水说着指指前面的一个路口,已经拿好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把那张《牡丹舞》的照片塞进了手袋。
突如其来的冷漠,让房登禹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有沉住气把车停在路口边。
“字小姐,这三天就麻烦你了……明早我会到你家门口来接你,这样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吧?”
“不会,你7点来接我,在这个路口就行,我也想早点结束这一切。”清水没等房登禹把话说完,已经下了车,疾步往前走去。如果不是因为不认识路,她是不会麻烦人家来接她的。
看着远去的女人,房登禹眯了眯眼,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上一口,刚才脸上的红晕早已经不见了,又恢复了往常的干练和冷静。
风沐昕,这次如果你知道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你还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吗?
清水飞快地拨通了单之蔷的电话,匆匆地穿过两个路口,刚刚让房登禹在离自己家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就是不想被有心人看见。
路灯昏昏黄黄的,但还能照明。清水路过一棵大树时,忽然从旁边树荫的影子里伸出了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熟悉的声音和浓浓的烟草味迅速包裹住她。
清水已经很累了,听声音也知道此时说话的是谁,不过没有回答他,刚刚拆穿的疲惫让她很难过,很想休息。
“说话啊!”圈着她的手徒然用力,挤得清水眼泪直流。
“黎啟,拜托你别问了,送我回家……”清水声音哑哑的,这次没有顶嘴,也没有了往常的恶意,只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黎啟显然一愣,但看到她没有挣扎,只是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后,心里的某个地方开始慢慢融化。没再抱她,也没再问什么,他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转身背起了她,快速往她家走去。难得她这么温柔地和黎啟说话。
埋首在黎啟背上的清水,任凭自己的泪水浸湿眼眸。她到底在难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