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电话相亲,我还莫名其妙呢,人家高学历知识分子一上来就问我有没有考研的打算,我当时被问得一头雾水,就直说考研还不如把我丢到幼儿园去,读了十几年的书才发现还是幼儿园好混。结果那男的就以我没文化没志向为理由把我电话给撂了。挺有个性的博士,说翻脸就翻脸。搞得我最后把我同学臭骂了一顿,乱点鸳鸯谱。”
米粒继续捂嘴笑,“你真是越来越逗了。真不考虑?我这里有条件不错的人。”
“算了算了,我一个人这样挺好,自由自在,一个人睡大床,吃饭也没人跟我抢,赚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还没人跟我抢遥控器,也不要跟婆婆公公做思想汇报,这种日子我过着舒坦。”
“看来,过段日子我就要不舒坦了。”
我的话兴奋地脱口而出:“你跟骆然要结婚了!”
阳光照在她亚麻色长发上,一瞬间那微晕的光也随着她的眼眸黯淡下去。
我这才意识到我在对的时候说错了话。
仿佛过了很久,“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八个字像是那束在发梢晃动着的已见稀薄的阳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跳跃到了我的耳朵里、脑海里,直到我想起那个叫骆然的男医生,那个被米粒称呼为大哥哥的人,戴着斯文的眼镜,笑起来一脸温暖可亲的模样。
米粒的嘴角始终是向上扬着的。
虽然我知道,那样扬起的弧度,其实远比直线更惨淡。
她仍是在乎他的,即使如她所说,已是过去的人,过去的故事了。
“我现在的……未婚夫,他叫陈锦,在南京那边做生意。他来北京谈合同,我是跟他来的,待会儿他谈完事情来接我,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小唯,你也抓紧点,要不然真成老姑娘了。”
“什么叫真成啊,我现在活脱脱就已经是了,而且很彻底。”
说笑着,我脑海里却总是浮现骆然的模样,像是不可控制。
还记得6年前,我和米粒躺在她妈妈的床上,米粒的头发黄黄的,穿着蓝色的牛仔衣,黑色的长裙,一副街头叛逆女孩的打扮,却柔下脸来把我拉到床头,眼睛里闪烁着甜蜜的神采递给我一张照片,电视里的古装电视剧刀剑碰撞得铿锵作响,我看到米粒的嘴巴一张一合,光线在她脸上忽暗忽明,嘴角扬起的弧线无比流畅,“这是我男朋友,骆然,学医的。”
那天短暂的相聚,话题全是关于米粒的新男友骆然,我躺在她身边,听她手舞足蹈地讲着和骆然的爱情故事,关于这个话题,她做了很郑重的收尾,“小唯,我觉得骆然才是我最爱最爱的人。我以后一定要和他结婚,生一个漂亮的宝贝。”
学医的?
我的思维一直游移在照片上那有些相似的眉眼处。
那天,我心中的话终究还是烂在了肚子里。
真只是一个巧合吗?
我宁愿,只是一个巧合。我宁愿自己,想得太多。
毕竟她并未主动提起过那个人。
像是从生命中删除得无影无踪。
我回过神来,米粒兀自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她低着头,一缕长发垂到胸前,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移动,只听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小唯,你说青春是什么呢?真是奇怪啊。最近我总是想到我们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们多好啊,风华正茂,嬉笑打闹,没心没肺得像两个傻瓜。”
她没有看向我,像是自言自语。
我看向落地窗外的大树,风轻轻吹动着树上的枯叶,几片叶子缓缓地飘零着,离开了熟悉的枝丫,就那么淡淡地不经意地落入陌生的泥土。
我的眼眶莫名地热了起来,心里骂自己矫情,仅仅是为了米粒那句话中的“风华正茂”这四个字,像是细沙入了眼,沉了心。
米粒的嘴角掠过笑意,眼睛里却有了水色,“青春……就是有太多遗憾的事情,而那些遗憾的事,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小唯,对不起……”
“好好地说什么对不起,我的青春没了又不是你的错。”
我碰触到她冰凉的手背。
她安静柔和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仿佛从她泛着泪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我们年少时的影子,和那段消逝了永不再来的青春,还有,埋藏在我心底深处的那个人。
青春是什么呢?也许,只有走过青春,且走得越远,才越能看清它的全貌,身在其中的人,是觉得它没有止境的,像是一条看不到头的路。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青春,人生,不过都只是转身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