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羲宫,颜茹竺怡然坐于殿上木鸾塌上品尝着刚进贡的新茶,闻宫娥喊一声,低垂眼眸,轻轻挥挥手:“宣!”
“儿臣参见母后!”他沉稳走入殿中,恭敬的行礼。
“免!”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宸儿今日怎地到长羲宫来了!”
萧凉宸撩起衣摆直直跪了下去。
颜茹竺惊诧了一下,随即恢复庄重的神色:“宸儿这是因何?”
“请母后降罪!”
她一脸疑惑:“宸儿何罪之有?”
萧凉宸沉声道:“母后定儿臣的王妃何罪,儿臣请的便是何罪!”
她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厉声道:“这般看来,宸儿是为她问责本宫来了?”
“儿臣愚昧,请母后明示!”
“倒真是个有手段的女子,竟能说服宸儿亲自到长羲宫质问本宫!”
萧凉宸眼一寒:“她有没有手段,儿臣不知,儿臣甚是疑惑不解,殷灼颜既未在皇宫行差踏错,亦未做下容不得之事,即便真的有些疏漏之处,自有儿臣量度责罚,何必劳动母后大驾,亲自出宫责罚!”
“行差踏错?!”颜茹竺一手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咯咯作响:“光是魅惑太子这一条,足够治她的死罪,更不用说她在瑨王府的所作所为了!”
他紧握拳,冷声道:“母后,殷灼颜在瑨王府的所作所为都是儿臣默许的,自是谈不上论罪!至于魅惑太子,更是子虚乌有,莫非母后觉得皇兄和弟妃之间不能会面,这是何道理?”
“什么子虚乌有?明明——”
“母后!”萧凉宸厉声截断她的话语:“母后英明,自能辩出良莠!”
颜茹竺深深看着他,挥退左右随侍,缓缓端起茶盏轻啄一口,慢吞吞道:“宸儿,如今长羲宫只我母子二人,母后不妨直说。你皇兄几年来一直欲立殷灼颜为妃,其中的深意你自是明白,若非当日殷涵旋暴病,今日又另当别论!你和泽儿都是本宫的心头肉,本宫绝不允许她玷污我儿的名声!”
“母后,她是儿臣的王妃,儿臣敢对天立誓,她和皇兄之间清清白白!”萧凉宸深吸口气:“殷灼颜素来乖张,为人所怨不奇怪,儿臣请母后勿再插手殷灼颜之事,若她胆敢做出逾矩之事,儿臣亦会绝不留情!”
“此事儿臣不再追究,若有下次,儿臣定将嚼舌根之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儿臣告退!”
他大步迈出殿,头也不回。
颜茹竺怒气冲冲的扫掉茶盏:“该死的殷灼颜,你到底给本宫的儿子吃了何迷药?让他们一个个因你屡次与本宫对抗?好,本宫与你较一较手段!”
“何人又惹皇后生气了?”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唉了一声。
“皇上——”她敛衣急行礼。
“免了,免了!”他摆摆手,悠然坐下:“可是宸儿惹皇后生气了?”
颜茹竺暗诧了一下,笑着道:“皇上,宸儿向来识礼明体,怎会惹妾身生气?是妾身不小心撞翻了茶盏而已?”
皇上摇头淡淡笑了一笑:“皇后真当朕是老糊涂了么?”
“妾身不敢,妾身——”她慌慌的欲狡辩,在不怒自威的双目注视下,垂下眼眸。
“说吧,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宸儿沉稳、内敛,你倒是给朕好好说说,他是因何事惹怒皇后了?”
颜茹竺计较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出宫责罚殷灼颜?”他轻哼一声:“皇后母仪天下,凡事亲力亲为,着实令朕佩服!”
“皇上,殷灼颜她——”
皇上抬手制止她往下说:“此事,皇后做得很好,很好!”
她几乎是瞪大眼睛,早些日子,他曾警告于自己莫对殷灼颜动心思,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夸赞,心下一阵咯噔,拿不定他的心思:“皇上,妾身——”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笑了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颜茹竺一眼:“宸儿是愈来愈情绪化了,竟然为了她公然与皇后对峙。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她再次莫名其妙的语塞。
“瑨王府的家事,皇后莫再插手,随他们怎么闹、怎么折腾去!”
“可是,皇上,泽儿他——”
“皇后若不去折腾些莫须有的事情,那么泽儿依然会是太子,宸儿依然会是瑨王,殷灼颜依然会是瑨王妃。”他顿了一顿:“朕曾说过,下棋,若要赢得终局,需得考虑的是大局,而不是每一个棋子的去路。而,皇后现在所做的,是在扰乱朕的棋局!”
“皇上!”她迷惑不解,轻声争辩道:“妾身只是担心殷灼颜会阻了泽儿的路!”
皇上长叹一声,缓缓站起,徐徐往殿外走,迈出大殿时停住脚步:“天下皆在朕的手中,何况是区区一个殷灼颜?朕不希望殷灼颜再出任何纰漏!朕说的可清楚了?”
纵有再多的疑惑和不甘,在沉重的警告中,她仍恭声回道:“妾身明白!”
他施施然离去,眉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殷灼颜,你确实是个很有用的棋子,很有意思的棋子,朕的决定从来不会错。
重重远水、片片孤云,她徜徉湖岸,思及所受的屈辱,满腔情意焚心,黯然垂泪,原来一直是自取其辱,以为在他眼里,自己会很不一般,不想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样妖媚的人儿,足于虏获他的心!
良久,她深吸口气,收拾了一下眼泪:“问绿、迎双,去碧慈寺!”
问绿、迎双应和一声,叫来马车,直出城门,往青莲山而去。
伫立寺门前,葱翠环绕,香火淡淡扑鼻,她淡淡勾唇,心中未有一丝清明,即便长跪佛前,又能许你多少愿呢?你是在寻找着心灵的慰藉抑或是念赎你的罪孽?
半晌,自沉吟中回过神来,她淡声道:“问绿、迎双,你二人回府收拾下,我要在碧慈寺住一些日子!”
低低的惊呼声脱口而出,她笑笑,缓缓进了寺,由着小和尚领着她到得一处精雅静室:窗外梧桐矗立、绿荫蔽日,奇花异草、芳香袭人;室内的古铜炉中,香烟袅袅,下设一坐蒲团。往里是寝室,用锦屏相围:置有一张桐柏桌案,摆着佛家经典、文房四宝;桌前摆有一张花藤小椅;右边临窗搁着一张斑竹榻。
别致洁静、纤尘不染,其中氛围,由不得人嬉闹,自有一派庄严、肃静。
殷灼颜,如此静室是你的修身之所、养心之地么?
兰心躲在一旁窥得此景,掩着小嘴直奔溪涧,远远便喊道:“香主,香主,不好了,不好了!”
殷灼颜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眸瞧着气喘吁吁近前的兰心,声音平淡如无波湖面:“兰心,何事?”
兰心顺了顺口气:“她来了!不好了,她来了!”
殷灼颜略叹了口气,复低头细心的绣着花:“兰心说的是何人?与我们又有何干系?何必大惊小怪?”
兰心噼里啪啦将所见说与她听,她回了冷冷的两个字:“随她!”
兰心撅着嘴,一副不情愿。
“兰心,金线呢?”
她惊呼一声,随着愧疚的低下头,小声道:“奴婢一见她就忘了回厢房取金线!奴婢即刻去!”
见兰心拔腿就跑,她摇头叹了口气。
“堂堂瑨王妃竟亲自绣花,着实令本王刮目相看!”他打量着她,仍是一身耀目的红,红色长纱巾飘逸又带着点神秘的半蒙住脸,轻披于肩后,从骨子里透出的那一股子媚充分展露而出。
她侧目扫了一眼紫色华衣的他,不屑的轻哼一声。
萧颂叹了口气:“侯保之事,本王事先并不知情,若不然,怎会由得他胡来!况且侯保已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何必再纠缠此事?”
殷灼颜嫌恶的挑起眉:“若非王爷纵容,他区区一个总管又怎会有此胆量?让他就这样死了,倒便宜他了!”
胆敢对一个王府总管下手而毫不掩藏自己的所为,普天之下她是第一个,当侯保的头颅高挂在城门之上时,他不由暗吃一惊,如此的明目张胆,到底是何人纵她如此,殷潇庭?萧凉宸?或是她生性如此?
“确实是本王的疏忽!本王在此赔个不是,若有下次,本王定亲自动手,以儆效尤!”
她连眼珠子都不转过去,幽幽展开绣好的花骨朵,看了又看,甜甜一笑。
轻纱遮脸,不见她脸上荡出的笑意,眸中的笑却浓郁得灼人,萧颂轻吸口气:“为何在此?和四弟闹别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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